第48章 2.17

  秦恪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的字條,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顫了起來。


  李肆戚,竟然已經死了?可那次馬車中,耶律崇燁不是明明答應過他,會將人放了嗎?

  秦恪又想起了耶律崇燁那一次被他鉗製之時曾譏笑著和他說過的話:“就算本王現在答應了你,想要反悔不是易如反掌?”


  秦恪咬牙,暗恨自己天真,耶律崇燁那種胡攪蠻纏睚眥必報的小人說的話怎麽能信?


  秦恪攥緊手中字條,眼中滿是悲痛。


  李肆戚比他還小上一歲,因生了對虎牙,性格又輕狂偏激,更顯得稚氣未脫,幼時便時常和他一起去穆府找那大他們幾歲的四少爺穆城濤玩,三人一起比武練劍,情同手足。


  李肆戚是李將軍的獨子,自幼被寵著長大,雖有些不大懂規矩,平時又魯莽衝動,但為人快意恩仇,重情重義,敢言他人所不能言,對朋友更是慷慨無私兩肋插刀,所以也頗受同齡人追捧,那些老臣平素再嚴厲古板,撞見了李肆戚,也不由對他多了點關照和縱容。


  當年秦恪被先皇強詞奪理當庭嗬斥,李肆戚氣急敗壞,不顧秦恪穆城濤等人的眼色慨然出列為他辯駁,惹怒秦滄挨了好一頓板子在家裏躺了大半個月。他一點都不後悔,隻是嫌窩家裏太悶。秦恪與穆城濤去看他時,李肆戚可謂興高采烈,大笑著就要爬起來和他們再出去比試,還是被兩人拽住才悻悻趴回去。


  當年那少年人何等朝氣蓬勃,秦恪沒想到李肆戚居然就這麽死了。


  秦恪眼底赤紅一片,饒是國破以來,他已經經曆了太多生離死別,卻終究一時難以接受。


  “王爺,您回來了?”那胡總管的聲音遠遠從外麵傳來。


  耶律崇燁顯然心情很是不好,語氣不善地打發走了胡總管,直接往這邊大步走了過來。


  秦恪回過神,沒想到耶律崇燁竟然這麽早就回來了。他立即斂住心緒,迅速將紙條扔進火盆中銷毀,又將一切恢複原貌回到了塌上。


  周昭推門進屋,就見秦恪和他離開時一樣躺在床上。


  他走了過去,脫靴進了錦被,感覺到被窩還是涼的,問秦恪道:“被窩怎麽這麽涼。方才起來過?”


  秦恪頓了下,有些心虛,隻能低聲道:“如廁了一次。”


  周昭摸了下秦恪下巴,盯著他半點心緒都掩飾不住的臉,眯起眼。“是麽?”


  其實秦恪從前再不擅長撒謊這段時間還是被練出了一點忽悠人的伎倆,不過,現在的這些小把戲,在周昭眼裏,自然完全不夠看。如果是耶律崇燁本人,一定已經發現了。


  他本來想給秦恪放點水,但現在看來還是要多給些教訓才行。


  剛好,現在的耶律崇燁,本來也正在心裏有火氣。


  秦恪蘇醒之時,天還蒙蒙亮。


  “還疼麽?”耶律崇燁像是心情好了不少,溫聲問。


  秦恪已經幾乎動彈不得了,脫力趴著,被咬破的帶著幹涸血跡的唇緊繃著,側目盯著打在牆上的一點晨光,神色冷漠麻木,沒說話。


  周昭知道秦恪疼的厲害,他昨日發了狠,一方麵是他知道耶律崇燁的性情定然是會如此,另一方麵他也存了要教訓一下秦恪的心思。


  “昨夜本王心裏有氣。”周昭學著耶律崇燁的語氣,道:“整個西遼都想你死,太後那裏更是催的緊。本王為你和她老人家是又發了次火。”


  秦恪聞言,有些詫異,他之所以想不到耶律崇燁會那麽快回來,就是因為他不知道耶律崇燁會那麽果斷,為了他和太後那般衝撞。


  他還是低估了自己在耶律崇燁那裏的受寵程度。


  周昭感覺到了秦恪的詫異,他知道秦恪生性高潔豁達,從來不會去拘於小節,更別提去注意自己的外貌。


  但,他要讓秦恪知道自己這張好皮囊究竟還有多少利用價值。他很清楚,就算是真正的耶律崇燁也一定會被秦恪英俊的麵容與卓絕的氣韻所吸引,做出同樣的事。


  周昭摟著他,安撫道:“秦恪,你聽話一些,本王會好好保著你。”


  秦恪聽著耶律崇燁這話,眼中有些異樣。知道他很可能是因為什麽事對自己生了疑,但他現下實在有些無心應對了,滿腦子都是李肆戚和那些被殺的人,隻能麻木閉上眼,順從的任由他摟著。


  胡管事天還沒亮就在秦恪院外轉悠個不停,心裏七上八下。


  他昨日大晚上的正守在外麵就見耶律崇燁氣衝衝回來了,他也沒想到武王回來的那麽快,擔心秦恪私自聯係舊臣被發現了什麽再牽連自己,也顧不得耶律崇燁臉色差了,鬥著膽子特意趕上去揚聲問候了一句提醒了屋裏的秦恪。


  現下,也不知道那秦恪被發現了沒有。


  昨日那一貫冷漠強大的秦恪少有的出了動靜,甚至幾乎帶了哭腔,可見是實在受不住了。


  胡管事隻覺得心驚膽戰,自從秦恪越來越順從,武王也是越來越寵他了,難得沒怎麽再折磨過他,不知道昨夜王爺那般折騰他是單純撒氣還是發現了什麽。胡管事越想越擔心,唯恐牽連到自己頭上。


  正想著,就見耶律崇燁從秦恪院裏出來了,臉上看起來神清氣爽了不少,胡管事這才放鬆了些,又趕緊賠笑行禮。“小人給王爺請安了!王爺,今兒起這麽早呢?”


  周昭對他道:“本王昨日惹惱了太後,氣的她鬧了心病,你快去叫人備馬,本王再進宮一趟。”


  胡管事聽著這番話徹底確定秦恪沒被發現了,鬆了口氣道了句“是”,轉身就要下去準備。


  周昭想起了什麽,又側頭道:“對了,再去藏寶閣取來雪芝玉露膏,給秦恪送去。”


  那雪芝玉露膏是極為稀有的珍品,是當初皇上賞給王爺的,秦恪受寵程度可見一斑。那胡管事忙賠笑道:“是,是!”


  胡總管很快就去看了秦恪,把藥呈給他,滿臉諂媚笑容,說是王爺讓給的。


  秦恪隻覺難堪至極,但畢竟已經習慣,還是艱難起身,說了聲謝。


  胡總管看著秦恪那副不快樣子,還以為他是被王爺狠虐了一番心裏難過了,笑著安慰他道:“王爺是昨日在太後那裏發了火,所以到處找人撒氣呢。秦公子莫要多慮。王爺對你還是尤其上心的,這不,前腳剛走後腳就差小人把這上好的藥給送來了。”


  秦恪低聲道了句“是”,看了眼胡總管,想起什麽,又神色遊移,道:“胡管事,秦恪有一事想問。”


  胡總管笑道:“秦公子但說無妨。”


  “總管可知東陵李肆戚李將軍?”


  胡總管聞言,表情有些猶豫,頓了下,還是起身去關了門,低聲道:“李將軍的名號小人自然是知道的。不過,聽說他早在很多天前就已經故去了,秦公子問這些做什麽?”


  秦恪頓了下,才艱難開口,問:“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這.……”胡總管有些躊躇,開口道:“那李少將軍似乎是行刺過王爺,王爺當時放了他,後來他卻不知犯了何事惹到王爺就被莫名的殺了,聽說死的很慘,哎,活活折磨死後被剁成肉醬喂了狗。”


  秦恪聽得心中一陣絞痛,攥破了拳頭,眼底通紅。


  那胡總管被他這般表情駭到了,安撫道:“秦,秦公子,您可千萬看開些。如今你已經是王爺的人了,隻要好好聽話伺候好他,絕對不會有那樣的下場。”


  秦恪赤紅著眼,幾乎冷笑出聲。


  聽話,聽話又有什麽用,耶律崇燁那種人還不是隨他自己的心情想折磨就折磨!想殺就殺?!

  可現在,除了聽話,他又還能做什麽?

  秦恪想起薛瓊勸過他勿與武王交惡,冷冷閉上眼,啞聲道:“我知道了。”


  好在接下來幾日,耶律崇燁念著秦恪受了傷,讓他歇了幾日,沒再來他這裏。秦恪才不用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殺了耶律崇燁。


  秦恪滿腔憤恨悲苦無處紓解,傷稍好了些就去梅林練武。


  梅花林中,下過一場雪,獵獵紅梅被皚皚白雪半遮半掩,偶爾凜冽寒風吹過,流火一般簌簌而落。


  少時與李肆戚穆城濤練劍之時歡聲笑語,意氣風發的樣子還在眼前,想不到如今那二人竟都已經離他去了,秦恪孤身置於梅林之中,隻覺無比寂寥蕭瑟,悲不自勝,幾乎震碎了手中殘枝,枉顧還未徹底痊愈的身體狠狠練著劍,不知不覺間竟已練到日薄虞淵。


  直到有人擊掌道:“好。”


  秦恪才立即收枝站正,側目而望,就見耶律崇燁遠遠走了過來。


  他眸光微動了下,習武之時他一直都是盡量避開耶律崇燁,不止是因為他不便讓耶律崇燁知道他的心思,也因為每每練劍總是為了宣泄憤恨,此刻正騰騰殺氣四溢,好在耶律崇燁離他較遠。


  秦恪隻能斂下殺意,將那已經斷裂的梅枝扔開,抱拳對耶律崇燁作了一揖。


  “雕蟲小技,王爺謬讚。”


  耶律崇燁盯著他道:“怎麽想起來練劍了?”


  “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秦恪滿心憤恨悲苦,無心應對,轉過身,“秦恪這便回去。”


  “慢著。”耶律崇燁叫住秦恪。


  秦恪隻好停下,看向耶律崇燁,不知他又要搞些什麽名堂。


  耶律崇燁示意身後的胡總管去拿劍過來,然後將劍扔給秦恪,道:“秦恪,來陪本王練練如何?”


  秦恪接過手裏的劍,拔出,看了眼那銳利的劍身,又看著耶律崇燁,不知道耶律崇燁在想些什麽。


  他心中冷笑,這奸賊怕是料定了自己不能殺他。


  正暗暗思量之際就見耶律崇燁已經拔出腰刀砍了過來,秦恪猝不及防險些被砍到,還好他反應極快,本能將劍一橫擋住了。


  耶律崇燁來勢洶洶,逼得秦恪當場後移半步,腳跟深陷雪中。“專心。若是誤傷了你,可莫要怪本王。”


  秦恪道了句“是,”錚然攥緊手中的劍,用力將他長刀向上破開。


  刀劍交接間,火花迸濺四射。


  秦恪與耶律崇燁並非是第一次交手,早在很早之前與耶律崇燁臨軍對壘時,他便已經和耶律崇燁交手過。


  兩人都是一流的高手,武力不相上下,但耶律崇燁此刻隻抱著隨便練練的心思,秦恪卻懷了滿腔殺意,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果然,在耶律崇燁一個閑散分神之際,秦恪將劍刺向了他的咽喉。


  秦恪經過一番械鬥,心中殺意已然越來越難以掩蓋,想著李肆戚的慘死恨不得當場就殺了此人。


  但關鍵時刻,秦恪還是咬牙,將劍偏開了一些,凜冽劍風削落了一旁低枝,梅花隨風落了兩人滿肩,一地殷紅。


  耶律崇燁大笑道:“好。”


  秦恪不甘心地放下劍,斂住眼中殺意,低頭道:“承讓。”


  “這才是誇劍法。”耶律崇燁道。


  秦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困惑抬眸看向耶律崇燁。


  “本王方才那句好,誇得是……”耶律崇燁盯著秦恪,見他一襲黑色勁裝置於亂紅紛飛之中,那原本冷冽的英俊麵容也染上了幾分豔色,笑了,眯起眼,“.……人。”


  耶律崇燁話音剛落就將秦恪直接扛了起來。


  秦恪猝不及防,驚了一下,手中的劍落到了地上,他此刻滿心憤恨殺意,著實難以收心應對,攥緊拳頭,終於忍不住掙動了下,“王爺,可否晚些……”


  “本王想動你,還要挑時辰麽?”耶律崇燁扛著秦恪就往臥房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看文麽麽噠。好多人忘了李肆戚了,小李很傷心,作者多給他點筆墨來刷下存在感嘻嘻。木有車~~兩人回房走個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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