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歎 故人歎二 風吹滿樓
蕭灼看著那個婦人走到蘇定方麵前,兩人又交頭接耳一會兒之後,那婦人才急匆匆的離開了。當她離開時,蕭灼也走的近了一些,隱隱中聽到蘇定方提到“莊府”“小侯爺”幾個字眼。蕭灼不禁思開始量蘇定方到底想幹什麽,以及蘇定方為什麽會在洛陽城,而且蘇定方此時的行為還如此異常,甚至還有些鬼鬼祟祟。
“定方兄,一別多日,別來無恙啊!”思慮再三,蕭灼還是主動過去叫住蘇定方。
“蕭兄弟,是你啊!前幾日我到洛陽時,還去蕭府找過你呢!不過那時蕭府家丁說你不在,也就沒去叨擾,沒想到臨走之前居然還能見到你!來,我請你喝酒!”蘇定方拉著蕭灼正要走進酒肆,又看了看蕭灼四周以及身後,問道“哎?蕭兄弟,雄二哥呢?”
“雄二哥在中途回相州了,我也是今天剛到洛陽,本來可以早些回來的,中途又轉道去了一趟蘭陵,所以回來的晚了。定方兄來洛陽又是做什麽,何以會在這儲秀苑門前停留?”蕭灼這話一經問出,便看到蘇定方神情有些不自然。而蘇定方在看了看左右之後,才拉著蕭灼走進酒肆的一個房間,問道“蕭兄弟,你可知今年朝廷選秀女之事?”
“這個我自然知道,前幾日在回來的路上,還聽同道的朋友說過此事,怎麽,定方兄有什麽親友入選了?恭喜啊!剛才離開的那位婦人,莫不是你的什麽親戚?”蕭灼半開玩笑的話,卻引得蘇定方自嘲道“蕭兄弟別開玩笑了,我孑然一身,哪有什麽親戚。倒是我們小侯爺,他的未婚妻被選進了儲秀苑!剛才那婦人就是莊府的家仆,莊老爺托了關係,才讓她進去看看莊小姐在裏麵過的可好。”
蕭灼一聽,不禁好奇的問道“你們小侯爺的未婚妻?怎麽可能?朝廷選秀女不是有規定嗎?但凡已婚配的女子,都不在選拔之列的啊!”
“誰說不是啊,就因為有這一條,剛開始選秀女時,莊老爺並沒有擔心什麽,可是半月前,莊大老爺派人去北平府的人告知我們侯爺,說是他女兒莊小姐被選進了儲秀苑,莊老爺又使銀子又托關係,還是沒能把莊小姐救出來,這才不得已向我們侯爺求救。前幾日……”蘇定方還要繼續說,蕭灼連忙打斷了他的話。“等等,那個莊老爺和靖邊侯什麽關係?那個莊小姐難道就是你們小侯爺的未婚妻?”
“哎呀!”蘇定方這才放下酒杯,一拍腦門,道“這個我忘了和你說清楚了,我們侯爺早年未建功立業之時,曾蒙莊老爺救助過。侯爺發跡之後,想要報答莊老爺的恩情,又剛好莊老爺有一個女兒尚未出閣,兩家便在去年結成了兒女親家。可是今年選秀女時,那主事的官員卻以蓄意逃避選秀為由,非說莊小姐今年才婚配,硬是把莊小姐劃入了入選名單。莊老爺托關係幾經打聽之後,才知道這都是主事官員串通宇文化及搞的鬼,他們故意把一些商賈富戶家的小姐選進去,迫使富戶們拿錢贖人。朝中官員收了宇文化及的好處,加上宇文化及又深的寵信,一般人家根本不敢去找官府申冤,要麽看著自家女兒被帶走,要麽就隻能乖乖拿錢贖人,莊老爺這才不得已通知了侯爺。而小侯爺聽了這事之後,哪裏忍得了啊,當即就請命侯爺,帶我們一行人來洛陽理論。本來我們是想找朝中文武呈報陛下的,可是令尊一連九日為了東征之事進諫,惹得龍顏大怒,官職也被降了三級,文武百官此時已是人心惶惶,沒人敢在此時將這種事上呈聖上。而明天就是第一批秀女進宮的日子,蕭兄弟,你看可有什麽辦法能救出莊小姐嗎?”
蕭灼聽了蘇定方的話沉吟不語,他知道他父親為了東征而九諫陛下之事,隻是那時候蕭銳並未提及他父親因此被降職。而以他對蕭瑀的了解,若是尋常之事,他父親絕不會如此執著,看來東征所招致的後果,恐怕比他想像的還嚴重!至於莊小姐的事,他還真不上忙。
“定方兄,此事我恐怕幫不了你,你看這天色,如今戌時已過,百官下職,就算能找到為此事出頭之人,也不可能在此時進宮稟奏聖上的。到了明日,秀女一大早就會被送進宮再選,更不可能再送出來。”
“那怎麽辦?要是拖到明早,小侯爺可就……”蘇定方說到這裏倏然住口,蕭灼卻察覺到了什麽,便開口問道“定方兄,若是此事今日不能解決,你們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麽計劃?到儲秀苑搶人?”
蘇定方正欲喝酒的手停滯在半空,他看了看蕭灼,確定蕭灼不是在套他話以後,才緩緩道出“我也知道這是下策,所以才希望你能想個辦法啊!我們小侯爺是勸不住了,自從他前些年在濟南府結識了一些江湖人物之後,這些年來越來越嫉惡如仇,更何況這還是奪妻之恨!不過你幫不上忙,那也沒辦法了。”蘇定方端著酒杯,雖然沒有明說有什麽計劃,卻也等於承認了蕭灼的猜測。
“好吧!定方兄,我盡量幫忙吧!若是有辦法,今夜亥時之前,我會去莊府找你。天色不早了,我剛回洛陽,今夜晚飯必須回家吃,就不陪你了!我們改日再聚。”蕭灼話已至此,蘇定方也不好再強留蕭灼,隻好起身相送道“久別歸家,自當以團圓為重,蕭兄弟,我送你。”
拜別蘇定方,蕭灼獨自走在街上,腦中又想起了今天遇到的事,先是他父親為東征之事九諫未果,被降官三級;又是司天監內袁天罡與他大伯蕭琮的事;後來又是北平府蘇定方一行的目的。還真是風起雲湧啊!蕭灼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先回家看看有沒有辦法解決莊小姐的事。
再次踏入蕭府,蕭灼剛進入後院,便有兩個半人高的小孩跑了過來,衝著蕭灼一人一句“叔父”喊的蕭灼一頭霧水,直到蕭鍇和蕭釴聞聲走出來製止,蕭灼看到蕭釴身後的韓家大小姐,才明白了這倆搗蛋鬼恐怕就是自己的侄子蕭守槿和蕭守格了。因為在前幾日回洛陽的路上,蕭灼就聽蕭銳說起過,五年前蕭釴就與韓家大小姐韓聆語成親了。而韓聆語原本是不想嫁給蕭釴的,因為韓聆語覺得蕭家的男子太過書生氣,讓她喜歡不起來。不過後來蕭釴因為他出家而到司天監大罵袁天罡,韓聆語才對蕭釴另眼相看,當即就讓她父親韓世諤到蕭家定了成親的日子。如今他們二人的孩子都快五歲了,說起來還真是造化弄人啊!
“叔叔,格兒不懂事,第一次見到你,叔叔別見怪!”韓家大小姐此時走了出來,對著蕭灼行了個萬福,蕭灼立刻回禮道“我還怕三嫂怪我呢!我剛到家,格兒第一次見我,居然也不認生!來,格兒,過來讓叔父抱抱!”蕭灼說完蹲了下去,兩個小調皮搗蛋卻一起圍了上來,蕭灼隻好一手抱一個往內堂走。然而剛進門,卻看見燕鶯正站在蕭鍇身後,剛才由於房門擋著,蕭灼沒有看到她,此時兩人相見,一時也不知改如何搭話。
“表兄!”燕鶯剛叫出口,又改口道“叔叔!她……還好嗎?”
“她沒事!”蕭灼說完看了看蕭鍇,也不再多說什麽,抱著倆搗蛋鬼就往裏走。蕭鍇卻開口叫住了他“四弟,大哥還沒到呢!”
蕭灼聞言剛停下腳步,院外就傳來蕭銳的聲音“我來了!父親還有事要處理,晚飯就不過來了,給父親留一份就好了!弟妹,你們先進去吃飯吧!”蕭銳說著話,人也自廳外快步走了過來。蕭灼聽他說話時,也將懷中兩個孩子放了下來。
“來!槿兒,格兒,我們先進去找奶奶,不能讓奶奶等我們哦!”韓聆語柔聲哄著兩個孩子,兩個孩子也聽話的各自回到了自己母親的身邊,大人小孩的身影隨即消失在前堂。
“大哥,父親聯絡百官之事怎麽樣了?”蕭灼看蕭銳的表情明顯不太好,卻不得不問,否則他們三人隻會更加擔心。
“父親正在為明日早朝做準備!聯絡百官之事其實倒是不難,父親在朝多年,朝中大臣大多欽佩父親的為人,父親明日若是再諫,他們大多都會響應。隻是明日再諫,我擔心陛下依舊不會放棄東征,更何況宇文化及那一幹人必定從中幹預,前九次他們為了阻撓父親,都把先皇搬出來了,這一次,他們肯定還會竭力阻撓。”
“宇文化及!宇文世伯怎麽生了這麽個貪得無厭之人!偏偏陛下又那麽寵信他!”蕭釴氣的揚起手要拍桌子,但是被旁邊的蕭鍇拉住,蕭鍇握著蕭釴的手,朝後堂看了一眼,蕭釴領會以後,才慢慢收回了手。
又是宇文化及!蕭灼暗歎宇文化及果然不愧是貪狼之命,但凡有利可圖之事,似乎都與宇文化及有關。以前聽說麻叔謀擔任開河總管期間,曾以商賈富戶祖墳在運河必經之路為由,敲詐各地富戶收受賄賂,而背後指使麻叔謀這麽做的人,坊間也都說是宇文化及。如今選秀之事和當年運河之事如出一轍,恐怕運河之事,宇文化及還真逃脫不了關係。隻不過,現在宇文化及為何要竭力促成東征呢?萬一引發民變對宇文化及又有什麽好處?蕭灼一邊思慮著,一邊跟著三位兄長步入後堂,等到了後堂看見家中女眷都已悉數落座,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陪家人吃完晚飯,蕭灼趕緊趕往上清觀,等他到達時,早有一個道童在上清觀門口迎接他。那道童見蕭灼下了馬,便走上前去,道了句“弟子奉家師之命,在此恭候師叔。師叔!請!”
蕭灼見這道童雖然年齡不大,也就十三四歲左右,卻長的神清俊朗,眉目間透出靈秀之氣,儼然已有少年風骨。便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道童原本在前麵引路,聽蕭灼這麽一問,又轉身執手道“回稟師叔,弟子名為李淳風,今年十五歲,自幼隨恩師修道。”
李淳風說完,又轉身繼續引路。兩人快要步入院內時,蕭灼遠遠的便看見有個人正在院中演武,隻是由於天色原因,蕭灼看不清那人樣貌,但能肯定的是,那人決不是袁天罡。等走到院內,蕭灼看那人明顯不是很強壯,但手中兩把鎏金大錘卻在月夜下隨著他的動作,劃出一道道金線。而那人每揮出一錘,仿佛空氣都為之顫抖,蕭灼即使身在遠處也能想像到這雙錘的威力,恐怕真的是挨著死、碰著傷。
“師叔,這是我師弟李元霸。”李淳風介紹完,又衝著李元霸喊道“元霸,別練了,先來見過師叔!”
“噢!”略有憨傻的聲音回應了李淳風之後,李元霸提著雙錘走了過來,待到近前,兩錘往地上一放,跪下便拜。“元霸拜見師叔!”
哐當一聲!蕭灼根本就沒聽清楚李元霸說什麽,他隻看到被李元霸放下的雙錘落地後,砸得地麵青磚都碎成了數個小塊。但是看李元霸的行為,他也知道對方在做什麽,趕緊道了句“起來吧!”
“元霸!不是告訴過你,放錘的時候要慢慢放嗎?”
“我忘了!”
“哎!明天你自己搬一塊石頭到石匠鋪打磨好裝上吧!下次別再忘了!”
蕭灼沒有理會他們兩人的長籲短歎,而是伸出手握住了一個錘的錘柄,努力的想要提起來,可是入手之後,錘子卻仿佛落地生了根一般,蕭灼用盡了力氣,也隻是勉強提的離地而已。
“師叔,我幫你!”李元霸見蕭灼如此費力,一伸手抓過錘柄下端,再一用力,錘子便離地而起。
“不用!我就是試試!沒想到這麽……嗯!”蕭灼這句話還沒說完,李元霸聽話的連忙將手一鬆,雙錘立刻往下一沉,蕭灼猝不及防,整個上身都被錘子墜了下去。
“師叔,你沒事吧?”李淳風在一旁問著,他看出剛才那一下,蕭灼完全沒準備,指不定就傷著哪兒了!
“淳風,你們該做什麽做什麽,我沒事!我先去找你們師父去。”蕭灼強裝若無其事,直到離開了兩人視線,才一把拍在腰間。
“師弟,你腰怎麽了?”袁天罡看著走進房間的蕭灼一路都在揉腰,便開口問道。
“沒事,剛才被元霸的錘子閃了一下。”蕭灼踉蹌著走到袁天罡身邊,趕緊拉個蒲團坐了下來。
“那錘子一個四百斤,元霸天生神力才拿的動,你逞什麽能啊?要是換成宇文成都的話,還能試試。”袁天罡拉過蕭灼身體,一手按在他後腰處,過了一會兒,蕭灼也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好了,師兄,不說這個了,說說我大伯的事吧!”蕭灼左右動了一下,見腰不疼了,才坐回了身子,取出身後的畫卷。袁天罡看了畫卷半天,才悠悠道出畫卷之事。
“這件事還得從十年前說起,那時候我初到長安,一個偶然的夜晚,我發現皇城上空竟然隱隱閃爍出一股妖光,隻是那妖光存在的時間太過短暫,我根本無法確定到底是何妖物。後來我又觀察多日,才發現那股妖光之所以能不被發現,全是依賴於長安城的龍靈之氣。長安城座落於黃河之上,曆經千年,本身早已是人傑地靈之處,更何況還有涇水、渭水匯入其中,修為較高的妖物,隻要刻意收斂,其妖氣在長安城都很難被察覺。是以當今聖上繼位之後,我才提出遷都一事以分割龍靈。到時候因運河之故,黃河龍靈在洛陽就會分作三道,一道北上分流至北平府,一道繼續東流入海,還有一道則過淮水匯入長江,龍靈分散,那妖光也就更容易被察覺,而如今,每到夜裏亥時,陽虛陰盛之時,妖光果然無法再隱藏。”
竟然是這個原因!蕭灼想起了那年袁天罡被文武百官深惡痛嫉,想起了北平府為何每到傍晚便雲霞滿天,同時他也意識到為何大隋國運為何飛流直下,原來一切因果竟然都在皇城之內!
見到蕭灼沉默不語,袁天罡才又說道“至於你大伯的事,想必你也知道,陛下初登帝位之時,曾廣招畫師為皇後……也就是你姑母畫一幅肖像,可是所有畫師中,卻無一人能畫出皇後容顏。那時我才意識到那藏於皇宮內的妖物,可能就是當今皇後,於是我就向陛下舉薦了你的大伯蕭琮。而你大伯果然畫出了一幅冠絕天下的美人圖。不過,第二天他來找我時,手裏所拿的,卻是這幅貓妖圖!”
“你為何要這麽做?”蕭灼不明白,為何袁天罡要讓他大伯去作畫。若是尋常之人,畫不出來就畫不出來了,就像他當年一樣,最多感覺自己畫技不行。可是他大伯蕭琮曾是西梁之主,皇命之下自有帝王之氣護佑,雖然後來西梁政權沒落,他大伯也向大隋稱臣,但西梁之政並非亡於苛政和民心,所以隻要他大伯不死,帝氣最多會隱匿起來以待時變。可若是突然遇上妖邪之氣相衝,隱匿的帝氣便會被激發出來護主。他大伯雖然能夠因此而不被惑心畫出畫像,但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京城之內又豈能出現兩個擁有帝王之氣的人,袁天罡無疑是將他大伯再次推入了生死漩渦。
“因為這世間已經沒有人能做這件事了!自南陳國破,天下一統,陳叔寶雖也曾是帝王,但其帝象已失,且人也不在洛陽。道門中人雖能不被惑魂之術迷惑,可又有多少精於丹青妙筆。而且你大伯拿著這幅畫來找我時,我告訴了他,你我之間的因果輪回,他很欣慰,因為你們蕭家的事,能由你們蕭家的人解決!所以他才能在最後的幾年裏,不戀世俗,縱情飲酒,活的反而輕鬆灑脫。”袁天罡這時將畫卷收起,又還給了蕭灼。該說的他已經說了,何去何從,還是得蕭灼自己決定,畢竟皇宮裏的那位,曾經……或許現在,也還是他的姑姑!
蕭家的事由蕭家人解決!原來大伯最重視的,竟隻是蕭家的名譽!大伯!你放心,蕭家千載之名,絕不會毀在今朝!
蕭灼下定決心後,又和袁天罡談了些修道之事,便隨著袁天罡走出屋外。兩人雙雙望向皇宮方向,果然如袁天罡所說的那樣,皇宮上空,一縷黑光正緩緩的蔓延著,隻不過蔓延到一定程度時,便又收斂了回去,看起來確實是刻意為之。
壞了!蕭灼這時才想起與蘇定方的約定,如今皇宮之內妖光已出,按照袁天罡的說法,豈不是亥時已到!
“青龍遊走,白虎逞凶,看來這洛陽城也安靜不了了!”袁天罡這時又感歎了一句,蕭灼也跟著看了看夜空,果然見到在茫茫夜色中,東方星河暗弱,西方則較為明亮,看來還真是天意注定明天要出事!
【劇情後續】
“蕭灼,你以為你伯父真是病死的?你們蕭家的血,我可也是有的。”蕭美娘操控著人偶,任蕭灼再怎麽掙紮卻終是於事無補。
蕭家的血!蕭灼終於明白自己怎麽會被蕭美娘召來了,原來竟是以蕭家的血為祭而進行的招魂術,也難怪他伯父蕭琮會死的離奇。不過這也說明,她姑姑蕭美娘還活著,隻是被眼前的貓妖控製了身體和意識,並不是他和袁天罡認為的那樣已經身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