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個人的除夕 (1)
、兩個人的除夕
裴然聞言抬起頭，將視線從燒的劈裏啪啦的火堆中移到了少年的臉上，對上了少年映著火光的通徹的眸子，像是在思考少年的用意。
而移開視線，緩緩道：“不怎樣。”
“不怎樣是怎樣？”程岫追問，心中想到：這小破孩子，越長大越費勁。這小破孩子小的時候呢，他還勉強能猜到這小孩心裏究竟在想什麽，現在長大了，更是一點都看不透這小孩想要什麽了。
裴然聞言突然轉頭，視線對上了程岫湊上來雙眼，他便這樣死死的盯住程岫，一字一句的堅定的說道：
“不怎樣就是——沒、有、我、好。”
說完又轉回了頭。
程岫聞到了一股子醋味。
程岫：行行行，沒有你好。
房間裏一時間又陷入了靜謐，隻聽得到火爐裏燒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程岫突然想起了裴然發作那晚，他看過的那封信。一邊回憶一邊問：
“你是不是怕寇榮搶了你的位子？”
聽到這話的裴然突然轉頭，身旁的程岫望著火爐裏的炭火，臉上被火星映出明亮的光。
程岫似乎也並沒有打算等裴然回答，便自己接著說了下去：
“你放心，我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除非我死了。隻是這最後一句話，他卻沒有說完。
少年說這話時似乎是在出聲，一雙眼也不知道落在了什麽地方，臉上被火光映的忽明忽暗，仿佛裴然隻要一不留神，就會消失一般，卻……
說著“永遠都不會離開”這樣的話。
裴然不禁想起啦那天晚上他聽到的對話，眼前的人和那一晚的裴清，到底誰說的才是實話？
他該不該相信眼前的這個人？
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諾，否則將來會發生什麽，他也不知道。
說完後，程岫話鋒一轉，皺著眉頭突然問道：
“你知道你身體，是怎麽一回事嗎？”
裴然聞言一愣，身體不自然的僵了一下，看了一眼身邊的程岫，臉上裝出一副迷茫的表情，低聲道：
“我不知道。”
程岫聞言眉頭皺的更緊，果然，這小崽子根本就不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也難怪他不肯告訴自己，恐怕就是怕自己難過吧。
於是他盯著裴然略顯消沉的眸子看了一會，像是在猶豫什麽，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
“我想，我應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裴然猛地抬頭對上了程岫的視線，眼中淩厲的神色一閃而過，他皺著眉頭，語氣中帶著猶豫和不自然的問道：
“你知道？”
他怎麽會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若他真的知道，是否還知道黑煙的存在？還有當初他再裴清的房間外聽到的談話聲。
裴清明顯是在和另一個人說話，可是他卻獨獨隻聽到了裴清一個人的聲音，這又怎麽一回事？當時的房間裏到底有幾個人？究竟是裴清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還是另有一人，當時也在他的房間裏？那個人又會是誰？一瞬間無數個想法從裴然的腦海中閃過。
程岫點了點頭，他怎麽覺得他說完這句話後，裴然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起來？自己了解他異常的身體情況，他應該感到開心不是嗎？
為什麽，反而臉色會更加凝重？
程岫心中閃過一瞬間的懷疑，可是那份遺書讓他將這份懷疑迅速的丟在了腦後。
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罷了，會知道什麽？
“其他的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程岫支支吾吾的說，“但是目前能確定的就是，你的身體暫時不會有危險。”
裴然望著程岫，眼神深不見底，像是要把程岫整個人看穿一般，程岫被這道眼神看的心慌。
他不敢跟裴然全盤脫出，他現在的身份，不過隻是一個普通凡人家的小少主罷了，根本就不可能知曉太多。但為了能讓裴然安心，他隻好硬著頭皮編下去：
“從……從前你小的時候，聽說有仙人從我們這兒路過，大叔母便曾私下裏請這位仙人為你算過命，
那位仙人說……說你體質特殊，將來可能會吃一陣苦頭，但隻要過了就好了。”
話中的大叔母，自然便是裴然的親生母親，也就是上一屆的裴家主母。
裴然眯了眯眼，“真的？”
程岫被他問的心虛不已，但此時隻得強迫自己對上少年的眸子，強裝鎮定的回答：“自然是真的。隻是你當時還太小了，現在恐怕早就忘了。”
隻是不斷揪著自己衣袍下擺的手指卻暴露了主人內心的不安。裴然在餘光中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光芒，程岫更是不安。
而後裴然點了點頭，道：“我相信裴清哥哥，所以我一定會沒事的。”
聽到這話的程岫終於在心中長歎了一口氣，說：
“你放心，隻要有我在，自然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裴然抿緊了唇，像是在強迫自己克製著什麽一般，程岫本還想再說些什麽穩穩少年的心神，誰知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開門的聲音，隨即便吹進來一陣淩冽的寒風。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寇榮回來了，想說的話便隻好停了下來。
為了過新年，程岫專門選了好布料讓人安排給三個人做了新衣裳，方才裁縫特意派人將做好的新衣裳送了過來，衣服剛拿到手，程岫就迫不及待的試了起來。
主要不是給他自己試，而是給裴然試。
“快點！快穿出來我看看！”程岫對著屏風裏的裴然催促道。
裴然今年已經滿了十五歲，比起五年前自然高大了許多，且氣色也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已然一副出塵的少年郎的模樣了。
即使早就知道他家小崽子長得好看，然而等到裴然換好衣服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程岫還是被眼前人的容貌驚住了！
隻見少年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外袍，領間圍著一圈潔白的狐狸毛，外袍上金絲繡成的繁瑣雲紋將少年整個人襯托的貴氣逼人，活脫脫一個富貴人家出來的、一身氣質的公子一般！
多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果真如此！少年平日裏的衣服大多樸素，但仍不能埋沒少年的容貌，現下換了一件上好的衣物之後，更是將少年的氣質容貌，展現到了極致！
程岫一時間望著少年出了神，隻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
裴然見狀眼中滿是笑意的朝著程岫走了過來，伸手在少年的嘴角調戲一般的向上一劃：
“口水都快掉出來了。”語氣像是嫌棄，卻帶了滿滿的滿足之意。
程岫嚇得連忙抬手去擦自己嘴邊並不存在的口水，然而摸遍了嘴角也沒有發現有濕意，便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你胡說！”程岫瞪著雙眼氣呼呼的反駁。
“你看看，怎樣？”裴然低下頭，裝過整理衣服的模樣岔開話題問道。程岫立馬上鉤：
“不錯！好看！”他一邊說道，一邊上前一步，親手給少年整理衣領。
“真是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平日裏老是撿我的舊衣服穿，你看看，現在不是挺好看的嗎。”
說完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精神！
你要是穿著這套衣服出去，一定是整條街上最靚的崽。”
裴然嘴角微微彎起，他雖不知到“靚”是什麽意思，但隻要一想到程岫這會一定是在誇自己，就忍不住心中愉悅。
整理好裴然這邊，程岫又回到桌子旁，從托盤上拿出了另一件一副，在空中抖了抖，一件和裴然衣服顏色極其相似的袍子便出現在程岫身前。
程岫看了看，又放在自己身前比了比，滿意的點了點頭，而裴然看到少年的衣袍和自己的極為相似，忍不住眼神一暗。
托盤裏還剩一件純白的衣袍，程岫卻沒有再拿出來看。裴然起初還以為這也是少年的新衣，直到第二天，他看見這件衣服穿在了寇榮的身上。
小孩穿著新衣服，顯得開心不已，不停地在程岫麵前轉著圈的展示，一邊還不停的追問：
“好看嗎？好看嗎？”
少年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頭，笑著回答：“小榮穿什麽都好看！”
裴然的眼神落在了少年放在小孩頭頂的手上，眼中的情緒加深。
他沒想到，裴清居然給寇榮也準備了一件新衣服。
要知道這五年間，裴清還是第一次給除了他之外的人做新衣服，可見他對這小孩有多上心。
裴然望著笑的一臉天真的寇榮，眯了眯眸子。
除夕當天，整個裴府簡直熱鬧的不像話，裴夫人早早就把程岫喊了過去，一大家子人算是坐在一起，安安穩穩的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
程岫卻並不想和這些人待在一起，比起這樣，他倒是更願意和裴然二人，一起縮在屋子裏，二人安靜的過一個除夕夜。
晚飯後裴夫人本叫程岫一起留下來守夜的，但院子外頭頗為熱鬧，程岫也不想同這一家人虛偽的念叨些什麽，於是便拉著裴然，偷偷的溜了出來。
“去哪？”裴然被少年拉住衣袖走在後邊。
他並想和方才一會上的人在一起，隻要有程岫在，去哪兒過除夕都行。
少年卻沒有回答，而是拉著裴然，鬼鬼祟祟的走到了一處人跡稀少的破落牆邊，這才轉過身，用一種“你懂得”眼神，朝著裴然擠眉弄眼。
裴然的視線穿過少年的脖頸側方，落在了少年身後的圍牆上。
“你要出去？”
程岫點頭。“你聽，外邊多熱鬧啊！裴家多無聊，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吧！”
說完閃著一雙發光的眼睛看著裴然，裴然硬是拿程岫一點辦法都沒有，便隻好伸出雙手，做出要抱程岫的動作來。
程岫見狀喜上眉梢，朝著裴然的方向小碎步走了幾步，然後微微將手臂向胸口方向收攏了些，裴然便一彎腰、抬手，輕鬆的將程岫打橫抱在了懷裏，而後向上一躍，動作無比嫻熟的跳上了後牆。
顯然這套動作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了
程岫隻覺得身體一鬆，一上一下之後，人已經被裴然安穩的放在了牆的另一邊，而少年隻是輕鬆的整了整新衣袍，就連呼吸都不曾亂。
這樣逃跑的事情程岫顯然習以為常，二人現在正在一條狹小的巷子裏，周圍黑通通的看不甚清楚，唯有巷子的盡頭處，傳來明亮溫暖的黃光，程岫便回身一把拉住少年的手，快步的朝著光傳來的地方跑去，腳步輕盈的仿佛一隻小雀兒。
漫長的巷子中漆黑一片，而身前的人卻牽引著他走向光明，這樣好的人，叫他怎麽舍得放手？
終於穿過漫長的巷子，二人從繁榮的街邊出現，眼前明亮華麗的長街讓程岫雙眼一亮——
隻見長街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長街各屋簷的下頭，則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散發出溫暖的紅黃色光芒，像是一個個掛起來的小太陽一般，將原本平凡的街道，硬生生照出來一番繁榮昌盛至極的模樣。
就連冬夜中吹來的風，都仿佛被這些燈籠抵擋在外，絲毫吹不進來半分了。
程岫拉著裴然的手，從黑影中走向明亮的街道，街道上人來人往，程岫隻好緊緊的牽住裴然的手，以免被人流衝散。
二人本就長得出眾，特別是裴然，更是氣質出塵，於是二人一出現，立即吸引了周圍眾多人的視線。
此處民風開放，更有不少妙齡女子將視線緊緊的鎖定在二人身上，甚至還有人直接上來想詢問二人的姓名。
程岫原本以為眾人的視線都是落在他身上的，畢竟他這幅皮囊長得雖沒有他本身好看，但也算得上俊朗，誰知他的視線在一周一轉，發現大多數人的視線全落在自己旁邊的小崽子身上！
好氣哦！！！
氣的程岫拉著裴然直直的往前走，就連有人問他名字他都不！想！搭！理！
那女孩原本還想再追上來說些什麽，可是轉頭便看見裴然仿佛想要殺了她一般的臉色，頓時又驚的後退連連，再也不敢上前詢問了。
總算逃離了那片地方，隻是他家小崽子長得實在是好看，這沿途還是又不少人朝著二人投來驚豔的眼神，程岫一時間心裏又是羨慕又是驕傲。
得，下次若是有漂亮姑娘，自己可千萬不能帶著小崽子出來了，不然憑著小崽子那張臉，自己哪裏還有出頭的機會哦。程岫在心中這樣想著，突然覺得手下一空。
竟是少年掙脫了他牽著的手！
程岫迅速的回過頭去，試圖再度找到少年，可是身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僅一個呼吸之間，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人海之中。
“裴然！裴然？！……”
程岫朝著少年消失的地方喊了好幾聲，可依舊無人回應。
這小孩，又跑到什麽地方去了。程岫喃喃到，卻並沒有因為少年的不告而別而感到憤怒，他是最懂裴然的，知道若是沒有什麽事，裴然定不會莫名其妙的跑掉。
程岫便走到街邊，看著來往的人流，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笑意，他不免想起，自己來到這裏……已經五年了。
從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惶恐不安、拚命想要完成任務回去，到現在他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世界的存在。
他從小就是個孤兒，無依無靠，一個人自由肆意的成長，心中從未有過牽掛，瀟灑慣了，也從沒想過找一個對象，他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是一個人孤獨的到老，卻沒曾想生活給了他這樣大一個意外。
他被迫穿到這個世界，被迫留在那小孩的身邊照顧他、保護他，不知何時，自己居然已經開始不再那麽想回家了，其實……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裴然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少年低著頭，視線落在來來往往路人的腳麵上，一副出神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於是他朝著少年走過去，停在了少年的麵前。
程岫起初還以為有人從他的麵前經過，便依舊低著頭出神，可左等右等還是沒等到眼前的人走過去，這才疑惑的順著來人的腳背抬頭望去。
嗯，這衣服……他好像有點熟。
誰知才抬頭，臉上就被眼前這人按著帶上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你方才去哪裏了？”程岫一邊問一邊抬手摸上臉上的東西——坑坑窪窪有棱有角的，原來是一個麵具。卻看不到自己的麵具到底長什麽樣子。
裴然指了指臉上的麵具——原來是去買麵具去了。
隻見裴然臉上不知時候也帶上了一個麵具，但是他的麵具看起來怪是嚇人的。
“我和你的麵具一樣的嗎？”
裴然眼中滿是笑意的點了點頭。
“什麽？！”這麽醜？程岫伸手便想吧臉上的麵具取下來，卻被裴然拉住了手：
“別取，難道你想一條街的都看著我們兩嗎？”
程岫猶豫了一下，一路上確實有不少的人一直朝著他們二人張望，繞的他們不得安生，且今夜不少的路人都帶著麵具，他們帶著也不算顯眼。
自己好不容易才出來一番，可不想就這樣被打斷了興致，便隻好忍辱負重的朝著裴然痛聲道：“我戴。”
裴然望著眼前帶著小兔子麵具，落出可憐巴巴眼神的少年，忍不住笑出了聲。
程岫便正了正神色，為自己辯解到：
“我不想帶這個麵具才不是應為它嚇人且難看！”
小兔子凶巴巴的說自己嚇人。
裴然隻好收斂了笑意，也正色道：
“不嚇人，也不醜，很可愛。”
程岫便用懷疑的眼光掃視裴然，他沒想到、沒想到這小崽子的口味這種，居然喜歡這種類型的？還說這種麵具可愛？
他把裴然臉上的麵具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遍，確信自己沒有找到半分可愛的點，終於開始忍不住為少年的未來感到擔憂：這以後要是找到了對象，得多醜啊！
程岫憐憫的看著眼前的裴然，裴然卻完全不知道這小白兔的小腦袋瓜子究竟在想什麽，眼神一下害怕一下又詭異。
想必又是一些他不理解的事情，裴然暗道。
然後拉過少年的手跑進了人群裏。
這一次是他緊緊牽著程岫的手，少年的冰冰涼涼，卻又溫軟滑膩，像是一塊玉石，叫他心神微蕩不舍放手。
程岫想起晚間的時候少年沒吃多少東西，便拉著裴然在一家餛飩攤子坐下，叫了兩碗餛飩。
“你餓了？”裴然問道。
程岫隻隨意的點點頭，將熱氣騰騰的餛飩推到少年的麵前，示意他快吃便是了。
冬夜裏吃混沌果然舒服，程岫不餓都吃了小半碗，最後還喝了好幾口湯，這才戀戀不舍的放下了碗，看著坐在自己身邊，還沒有吃完的裴然。
程岫的眼神百無聊賴的在裴然身上轉了幾圈，最後像是看見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一般，突然神采奕奕的轉頭，眼神詭異的對著裴然說：
“你且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來。”隨即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頭霧水的少年坐在原地。
裴然看著程岫歡快的背影，感到甚是不解，這句話難不成還有什麽特殊的含義不成？
程岫這邊卻樂得哈哈哈笑的不行，腦海裏不停的回想著他說出這句話後，裴然一臉懵逼的樣子！這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連《背影》都不知道，被人占了便宜還傻乎乎的！
程岫一邊樂，一邊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走去，買好了東西又折回到餛飩小攤的旁邊，看來這小崽子是真餓了，不到一會的功夫，桌上兩碗餛飩竟讓他吃了個幹幹淨淨。
程岫結過賬，才帶著裴然繼續賞景。
“你方才去哪兒了？”現在這話換做裴然問程岫了。
程岫神神秘秘的將手伸進衣領裏，故作神秘的道：
“你閉上眼！”
裴然配合的閉上了雙眼，於是少年迅速將懷裏的東西拿了出來，嘴上還一邊給自己配音：
“醬醬醬醬~！看！”
一串半融不融的糖葫蘆。
程岫：……
不是這樣的！
“噗！”裴然笑出了聲，“這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
糖葫蘆因為被放在懷裏捂了太久，表皮已經有要融化的趨勢，看起來賣相是在不咋地。
程岫有些忿忿的想要把糖葫蘆丟掉，卻被裴然接了過去。
“別丟，你還沒問我呢。
我很喜歡。”
程岫先是愣了愣，而後馬上回過神來，輕輕的哼了一句，然後小聲說：“就知道你喜歡這些東西。”
一副我最了解你，尾巴都快翹到了天上去的得意的樣子。
裴然便低下頭，將糖葫蘆上的透明糖紙剝掉了，遞到了程岫的嘴前，道：
“嚐一個？”
少年便張嘴咬了一口，吐字不清的說：“嗯唔好吃！”果然不愧是我買的！
裴然就著少年方才吃過的地方，沉默的咬了一口。
月色漸深，街上的人回去了不少，走著走著程岫突然停了下來，彎腰揉著酸痛的小腿。
“累了？”
程岫點點頭，走了一晚上了，確實有些酸痛。
程岫又揉了揉，準備繼續上路，誰知少年突然走到了他的麵前，將手上的糖葫蘆遞給他，程岫一臉懵的接過，就看到少年突然在他的麵前彎腰蹲下，落出他寬厚的背。
“上來，我背你。”
程岫有些猶豫，走了這麽久，裴然也應該累了才是，正想拒接，裴然卻像是看透他內心在想什麽一般，說道：
“我不累，快上來，再不早點回去被裴夫人發現就不好了。”
偷溜出來被發現確實是不好。
“我真的不累，我的體質你還不知道麽？快點。”
程岫便隻好趴了上去，兩個人的影子便疊在了一起，在燈下拉出了長長的一道黑影。
程岫將最後一顆糖葫蘆遞到了裴然的嘴邊，“聽說今天晚上新年到來的時候會有煙花。”
臉上的麵具早就不知道被他隨手丟在了何處，他臉趴在裴然的背上，打了個哈氣，像是有些累了，說話聲漸漸的模糊了起來：
“我們……得早點回去……還要一起看煙花呢……”
好啊。
結果嘴上說著要一起看煙花的人，還沒到家就在他背上呼呼大睡，裴然簡直拿這人半分辦法都沒有。
回了房間，裴然才把人放下，程岫卻突然驚醒。
“什麽時候了？”
裴然朝窗外看了眼月色，回答道：“快到夜半了。”
程岫明顯臉上的表情放鬆了許多：“還好沒有錯過，說好了要晚上一起看煙花的！”
然後他起身，將裴然拉到窗戶旁，二人一人搬了一個凳子並排坐在一起。
寒風偶爾會從窗戶中吹進來，程岫便蹭蹭的跑進去，又拿了一個毯子，抱著毯子將自己的小凳子朝著裴然那邊靠了靠，又將毯子鋪開，一起蓋到了二人的身上。
“有沒有暖和一點？”做完這一切後程岫撇過頭問，裴然身形像是有些不自然的點點頭。
程岫便裹了裹毯子，趴在了窗台上。
院子裏的人全到主院去了，他們二人又是偷溜出來的，自然沒人知道此時他們早就回到了房間裏，因此程岫的院子裏空蕩蕩的，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
“小然？”程岫突然開口喊了裴然一下。
“嗯？”我在。
程岫先是沉默了一會，而後問道：“你以後，想去哪裏？”
裴然垂下眼簾擋住眼中的情緒，回答道：“我哪兒也不想去。”
“不是！”程岫還以為裴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又接著說，“我的意思是說，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比如去哪個門派修煉，想拜誰為師？”
“你什麽這麽篤定我適合修煉？”裴然不答反問。
“凡人大多一輩子都無法領悟修煉的奧妙，我哪怕不能修煉，也是正常的吧？”
程岫便訕笑道：“哈哈…哪個嗎，其實是我想要修煉！成為仙人是我的夢想！”
裴然淡淡的掃了程岫一眼，忍不住取笑他道：“跟著黃仙師學劍術的時候怎麽就沒見著你說夢想？”
“那……那不一樣！”程岫辯解。
“哪裏不一樣？”
程岫從毯子中伸出手拍了拍胸口道：“我將來，可是要成為名震四海的大能的，跟著黃仙師學沒勁！雲岫仙尊知道吧？”
裴然順從的點點頭，雲岫仙尊的大名，但凡隻要稍微了解一些修仙界的人都會聽說過。
“那就是我……”
裴然皺眉：“嗯？”
“——我未來的師尊！”程岫立馬改口，信誓旦旦的說。
裴然也不揭穿他，隻是臉上笑了笑。
程岫又追問：“誒，你覺得雲岫仙尊這個人怎麽樣？”
“沒接觸過，不知道。”裴然坦誠道，“傳言是個君子。”
看來小崽子暫時對他那個身體的印象還不錯，程岫喜滋滋的想，更是趁機在裴然麵前一刷好感度。
“那當然！雲岫仙尊可厲害了！全修真界第一厲害！”他在裴然麵前比了個大拇指，接著小心翼翼的問。
“那若是要你拜他為師，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裴然想都沒有就拒絕了，他伸手在程岫的小腦袋瓜子上拍了拍，道：
“就算我想去，仙尊也未必看得上我這種沒天賦的凡人，”說道這兒又停了停，話鋒突轉，語氣中滿是帶著笑意道。
“——晚飯的時候但凡多吃幾顆花生米，也不會醉成這樣，你瞧瞧，都開始說胡話了。”
程岫拍開他的手！真是的！哪裏醉了？他們明明是在認真討論將來的去向好吧？
程岫原本還想說什麽，裴然突然伸手朝著窗外指了指，程岫回頭，隻見夜空中，升起了第一朵絢爛的煙花。
緊接著，一大片煙花絢爛的在夜空中綻放！
即使看過好幾次，程岫還是忍不住為煙花的絢爛而震驚——那真是太美啦！
看著看著程岫突然轉頭，原本是想悄悄的附在裴然的耳邊說悄悄話，誰知道一轉頭卻發現裴然也正在開著他。
於是少年展顏一笑，將頭湊到了裴然的臉邊，笑意盈盈的道：
“新年快樂！”
那一瞬間大片的煙花在少年的身後綻放，照亮了少年的瞳孔。
“新年快樂。”
希望你，永遠快樂。
可惜煙花的絢爛不過片刻，不一會兒，夜空中再度恢複到原來的模樣。
程岫關好窗戶，依舊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中，裴然收拾好毯子，便準備回去了。
“小然！”程岫突然喊住他，“今天是除夕，一起睡吧！”說著還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床位。
“快啊！”程岫喊道，“你房間本來就沒有地暖，這個天冷死了，也沒人給你燒炭。”
裴然心中一暖，這冰天雪地中仿佛也沒有那麽冷了，他知道少年雖然表麵上咋咋呼呼，但實際上對他卻特別上心。
他會觀察到自己晚飯沒吃多少，特意帶著自己去吃宵夜；會看到自己手上的小傷口，會擔心自己受冷。
裴然一邊拖著外袍一邊朝裏走，最後在程岫的示意下，和程岫兩人一起並排躺在了床上。
他在外頭，程岫在裏頭，二人之間，不過幾個拳頭的距離。
熄了燈火，房間裏頓時陷入一片昏暗當中，裴然趁著夜色轉過頭去，隱隱隻能看見少年的輪扣，他聽到少年空靈中帶著有絲疲憊的聲音問。
“今天晚上玩的開心嗎？”
他點點頭，然後發現少年此時可能看不見，又回答：“開心。”
少年滿意的聲音便傳來：“開心就好。”說完後似乎又迷迷糊糊的說了些什麽，但說的太清，裴然沒有聽清楚，隻能看到少年原先忽閃忽閃的睫毛，此時安靜的垂落在臉頰上，想必已經睡著了。
今天玩了一天，想必是累著了。裴然一想到這兒便覺得有些好笑，還說要拜雲岫仙尊為師尊呢，這才玩了一下午，便累成這幅樣子，往後若真是要修煉，豈不是每日都累得爬都爬不起？
也就嘴皮子上說說罷了，這麽懶散，平常連黃仙師留下的作業都不想做，哎，好在還有他……裴然苦笑，不，好在還有裴家照看著這個小少爺，哪怕不修煉，也不至於平白受人欺負。
平安穩當的過一輩子，也挺好。裴然這樣想著，忽然聽到了身邊傳來一聲囈語。
“……岫&*”
這次他倒是聽清楚了其中一個字“岫”。，想必這個“岫”字說的便是“雲岫仙尊”了，裴然莞爾，哪怕是在夢裏，這家夥都還在想著拜雲岫仙尊為師。
好像修真界第一強者他說認師便就能馬上拜雲岫仙尊為師一般。
裴然有些好笑的想，便揶揄到：“修煉之人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可你這般吃不了苦，就算拜進了雲岫仙尊的門下，也是個每天摸魚抓鳥的。”
誰知明明還在睡夢中的少年不僅聽到了，還在夢中回答：
“我……我就是程……岫！”
“程岫？程岫又是誰？”裴然知覺一陣好笑，便輕輕的彈了彈少年的額頭，少年又嘀咕了幾句，這才翻了個身，麵朝著牆壁了。
程岫？雲岫仙尊？裴然搖了搖，想必是這家夥睡迷糊了，竟連名字都記錯了吧。
翌日，程岫悠悠轉醒，才一睜開眼，裴然那張發大了好幾倍皮膚依然光滑無毛孔的大臉倏然跳進了程岫的眼中。
“唔！”程岫被嚇了一跳，裹著被子便向床裏側連連挪了好幾下，直到裴然聽到動靜睜開雙眼後，他才終於回過神來，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害，昨天晚上，好像是自己邀請裴然這小崽子待在自己房間裏的，想起這茬之後的程岫立馬冷靜下來，準備起床穿衣，就感覺到自己的腳下又一種軟軟的觸感，踩起來又暖又舒服，腳感十分不錯。
“你的腳還要在我肚子上搭多久？”
程岫：……連忙放下。
裴然便一邊揉著自己身上被壓得酸痛的各部位，一邊起床穿衣。
程岫裹著被子，小媳婦般坐在床上抬著頭試探的問：“那個……我昨天晚上沒有打擾到你吧。”
裴然手上的動作沒停，一邊點點頭，程岫見狀正準備鬆口氣的時候，裴然又接著說：
“如果說半夜不停的扭來扭去、腿總是亂搭在我的身上搬都搬不開還不停說夢話都不算打擾的話。
那你確實沒再做出其他打擾我的事情了。”
程岫默默將手上的被子拉高，蓋住了自己的臉——這也太丟臉了吧！
裴然見狀不僅沒有停下，反而變本加厲：“還說自己是程……雲岫仙尊……”
程岫驚恐的抬頭。
“還……還說了什麽？”不會吧！
“還說了……”
程岫聽到裴然這話後臉上的驚恐之意更深，一雙方才睡醒的大眼水汪汪的，像是一隻看到了大灰狼的小兔子。
他他他！昨晚到底說了什麽！
裴然心道：現在知道害怕了？昨晚口不擇言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可見到少年的模樣時，又喜又憐。
“沒有了。”
裴然親眼看到少年的臉色從惶恐不安瞬間冷靜下來，順便還朝著他身上丟了一個枕頭。
“好啊你個裴然！你居然嚇我！”程岫這會終於明白裴然這是在拿自己逗趣兒，一副爬下來要跟裴然算賬的模樣，卻被裴然一把抱起放回了床上。
“外邊冷！”
程岫便全然忘了方才的事，重新躲到被子裏去了。
自己應該沒有亂說什麽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