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如青絲成河
十二歲的她,二十歲的他,中間是八歲的光陰,這距離他懂,她不懂。
青蔥歲月,少女初長成,美好如花,盛放的正好,林瀟對若凝有令他不能自持的心動。他不記得何時開始自己學會期待每個假期的到來,他可以去看她,看見她笑,他感覺世界就此生動,饒是讓他付出一切都值得。
她叫他瀟哥哥,他希望她的內心不是簡單的視他為哥哥,哪怕有一點點哥哥之外的感情也好。七年來,他風雨無阻的來見她,一切明顯得傻子都明白,母親和外婆都不時打趣他為小丫頭失了心,聽到這些他內心除了有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還有少男心被撩撥後的曼妙情絲,這情絲肆意生長,盤踞了他內心關於感情的整個部分,再容不下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關於她,他從不掩飾,喜歡她就是喜歡她。她的開心幸福是他最想看到的,如果他的付出等候守護可以換來她成長歲月之中的快樂,可以彌補她內心關於親情的缺失,他義無反顧。
幸運如他,在他年輕的歲月裏,曾有一個叫裴若凝的天使出現過,她笑魘如花聰慧如蓮,給了他關於感情的所有夢想,他的人生何其美好,他亦感激她的出現。她是他的公主,他願付一切真心守候她。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喜歡她,珍重她,唯獨她不明白。她懂不懂他的心都無謂,畢竟她還很小,小到不可能理解他內心關於愛她的掙紮和糾結。他可以等,等到她長大,等她與他都到了光明正大相愛的年歲,他會牽她的手。
林瀟的所有同學都知道他有個他要等的人,很多人都好奇會是什麽樣的女孩子能讓林瀟這麽優秀的人這樣的輾轉等待。男同學好奇,女同學同樣好奇。同學問他:“她哪裏好?”
“她就是她,隻要是她就很好。”是啊,他喜歡她,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解釋,她是他整個青春歲月之中最執著的夢,此夢此生不老。
起初他以為她會是他最重要的妹妹,後來他發現他錯了。她不是他的妹妹,她糾纏反複的是他的心。他麵對的世界越來越寬廣,認識的女孩越來越多,但是可對別人敞開的心卻越來越小,全部被她給占據的滿滿的。
從最初的牽掛,到後來的日思夢想,到後來的揪心瘋狂思念,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不僅是喜歡疼愛那麽簡單的事,他愛她,他等她,是希望可以與她相伴一生到老。
這年的暑假,她不曾如期等到林瀟的到來。林瀟來到那個老宅麵前,麵對緊閉的大門和院裏的雜草叢生的時候,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他來了,她竟不在了。她家的老宅是他們之間的維係,如今那宅還在,她卻不在了。
他慌忙回去問外婆她去哪裏了,外婆告訴她家的新址,在這個小城的最東邊,他轉身就跑出門了,唯留外婆就此感歎這兩個孩子的心。她放假之前跑回來告訴外婆她家的新址,她在等他回來找她。簡簡單單孩子的心,外人看得再明了不過。
外婆明白林瀟的心,她自認沒那麽大的魅力,讓這個外孫每逢假期都跑回來看她這麽個老太婆,他記掛的是隔壁的小若凝。
外婆喜歡若凝,心疼她愛惜她,林瀟對若凝好,她感覺安心,她也放心林瀟去對若凝好。
外婆見證了若凝的一路成長,從最初那個瘦弱的連走路都不穩的小女孩到如今麵容標致的小姑娘,幾多感慨幾多驚歎。
打小若凝就一個人照顧自己,每每看到她父母出門,她遠遠的跟著,直到她看不見他們了,才一個人回到院裏,靜靜的打掃院子,那個贏弱的背影,讓外婆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扯了一下。她一個人在家,一個人出門到爺爺奶奶家吃飯,每次鎖門,她夠不到門,就搬個小板凳來,踮起腳尖去拔鑰匙。就這樣,那麽小的一個孩子,消失在春夏秋冬的暮色裏,用她瘦弱的身軀對抗著風吹雨打,默默承擔默默忍受,似是夏夜中的螢火蟲,微弱卻堅強閃光,外婆看著覺得心酸。
外婆不明白裴家兩口子對這麽好的女兒,怎麽忍心那麽的不管不顧的,也許太狠心的人反而容易成功,他們發達了也搬走了,帶走了外婆的一個牽掛。
林瀟對於若凝的心,外婆比誰都明白,他會照顧她,對她好,所以外婆從不阻攔他們一起,隻要若凝開心,她這個老太婆的心才能安,這個小女孩無形之中變成了她與外孫這一輩子最能割舍的擔憂與牽掛。
人這一生其實公平,讓你失去一些,就會讓你得到一些。對裴若凝而言,便是如此。
失在此岸,得在彼岸。老天是公平的,不必太多感慨。林瀟則是上天帶給若凝的禮物,救贖了她可能會墜入灰暗的青春歲月。
林瀟找到她家,家裏的阿姨告訴他她去學校參加舞蹈彩排了,到學校看到正在排練的她,他就這樣靜靜的站著,傻傻地看著那個舞動的精靈。她白色的裙子如絲擺動,顯現出優美的弧度,有種天使墮入人間的美。他的心似琴弦,有動人樂曲被撩動,大亂方寸。
她似優雅的玫瑰,在心中念的那個人麵前開放的正好,教他生生世世都忘不了她的好。
那天是她們比賽前的預演,老師給她們畫上了妝塗上了口紅,若凝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快認不出自己了,她突然明白了女人為何對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那麽的癡迷,自有她的理由。她有兩個舞蹈要表演,一個是團體舞在前,一個是獨舞在後。
排練結束,領隊老師請她們幾個吃甘蔗,結果她們幾個都把口紅吃的嘴周圍都是,一個個跟猴屁股似的,屈歌取笑她,她取笑屈歌,她們幾個就這樣互相取笑,死不認賬,反正看不到自己的樣子。
“丫頭。”她突然聽到林瀟的聲音,轉身才發現是他。
見她的模樣,他沒能忍住笑,而且是極不含蓄的哈哈大笑,她這才意識到她跟屈歌她們一樣都是猴屁股狀,她大窘。
她趕緊掩著嘴跑到他麵前,眼睛裏都是流轉的笑意,就這樣傻傻的盯著他,一眨不眨的,似是擔心她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了一樣。
他看她這樣著實好玩,試圖拿開她的手幫她擦,她卻死不放手,他無奈地揉揉她的頭發,“那你自己擦吧。”
接過他的手帕,她一手掩嘴,一手擦嘴,擦了一邊又一遍,確信沒有了,才挪開手,“還有沒有了?”
“沒有了。”但仍沒忍住之前的笑意,這算得是他有生之年看到的最富喜劇效應的她,“其實你這樣真的蠻可愛的,哈。”
她狠狠盯了他一眼,他這才止住了笑。
看到他,她心花怒放。之前她接到老師的通知,通知到學校參加舞蹈彩排的時候,心中有千般不願,她擔心他來找她卻找不到她,她擔心再也見不著他。她發現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竟是每個假期的相聚,若不能相聚,也許他們會失去聯係。
此間,她竟不曾想過給他寄去隻字片言,告訴他自己的近況或是詢問他的近況,她過去的歲月裏除了安靜的等待他的到來,似乎不曾用心的想要去關心他在做什麽,經受過什麽,她一直都是在消受他對她的好,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為他做什麽。她驚覺自己是那麽的自私。
她幻想有天在路上在樹下在荷花池畔在一切他們走過的地方遇到他,但是沒有,她失望又期待,她等待比賽結束,她告訴自己,她要去找他。
而此刻,他就在她麵前,一伸手就可以觸碰的距離。很近,兩顆心更近。
“瀟哥哥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我真擔心你找不到我。”
“有心找,你到哪裏我都能找到。”
他們兩個就這麽傻傻的站著,傻傻的笑,傻傻的看著對方,似乎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一般,非要將對方的模樣狠狠的刻入心裏,以慰籍長久的思念。
“喏,給你買的汽水。”他遞給她桔子水,她喝一口,他喝一口,也不避嫌,這是他們之間獨有的親近。
晚上他送她回家的時候,已是很晚,正巧給她父母看到,他們打從林瀟很小的時候就很喜歡他,一直期望能生個像他一樣樣樣出色的男孩,所以從來不阻攔他來家裏玩,而且是很歡迎他的到來。他們看天色很晚,而且家離老宅有一段距離,堅持留他住家裏住,並給他外婆家打了電話,讓老人放心。
那晚,他們兩個就在書房的地板上擺上了圍棋,席地而坐,痛殺五子。她給他端來切好的水果,把所有的飲料小吃都給他搬來了,她像一個小媳婦一樣忙來忙去,唯恐他不夠吃,他感覺到最真切的幸福。看到她把他送的水晶鞋擺在床頭,擦的幹幹淨淨的,保存得跟新的一樣,絲毫看不出來幾年的光陰塵埃滑過的痕跡,他像是得到了最好的嘉獎,心中甜蜜不已。
隻是第二天他醒來,很不幸的發現自己嘴上被她畫了一圈的胡子,其中還分上八跟下八,極富畫畫天份。他一陣傻笑,等她來認罪,結果她死不認賬,他就給她畫手表畫兔子以示懲罰。
他這一逗留就是十來天,她的父母對於林瀟的熱情,讓他與她都大為吃驚,但他們兩個都樂見其成,這來之不易的日日相見相伴對於他們而言越來越珍貴了。
每日他喊她起床,替她梳頭,他梳的是自己的情絲。她的一頭青絲如緞傾瀉在他的手心,絲絲如扣,清涼如水,融化了他心中守候的煎熬。小夫妻的相敬如賓情深意切,不過如此吧。
盛夏時節的午後,她躺在藤質搖椅上,翹著二郎腿,任一頭青絲垂落,萬般美好,似是畫中人。他撫著她的發,輕搖扇子,扇一地涼風予她清涼。
有日同班同學來找她複習功課,他就給他們做輔導,她的同學們都特別的喜歡和崇拜他,他什麽都懂,什麽題都會解,見識又多,人也風趣。他們都圍著他問這問那,她看著那樣的畫麵覺得溫馨。
晚上收拾桌椅的時候,他發現一封信從書本裏滑出來,是給她的信,她打開一看臉就紅了,他看完臉色鐵青,裏麵字字句句都是小男孩的牽掛和愛戀,他很嚴厲的問她:“丫頭,你在戀愛嘛?”
她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不知道是誰寫的,瀟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他一時亂了,他突然意識到麵前的這個女孩長大了,她越來越好,她的人生越來越寬廣。優秀如她,會有很多像他一樣的男孩喜歡她,願意為她鞍前馬後,如果她願意,她隨時可以牽他們的手,這都是他無法阻止的事情。他突然感覺到了距離的不可抗拒和可怕。之前他不懂得擔心和害怕失去什麽,因為他相信他有能力對抗所有的困難,沒有他越不過去的坎,沒有他扛不起的擔子。如今,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一種無助,害怕失去的無助,他害怕一轉身就失去她,害怕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在別人身邊笑魘如花。他已經習慣了為她守候的歲月,如果哪天她對他說她已有了新的守護者,她不再需要他,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的苟活。
在她麵前,他不是自信的林瀟,關於她,他有太多的糾葛和不舍,他以為自己隻要等她長大就好,他忽略了她成長歲月中,不止他一人會愛她。
他對她說:“丫頭,大學之前不許談戀愛,好女孩是不會早戀的,明白嘛?”
她很認真很認真的點頭,“你相信我嘛?”
他歎口氣,“我一直都相信你。但是丫頭你一定要記得我的話,知道嘛?”說他自私也好,無恥也好,隻要能守著她,他不在乎。
他們拉鉤為約,約定一個關於不早戀的諾言。自認坦蕩的他,卻用世俗的好女孩概念來束縛了她自由戀愛的權利,他不得已。
他開始體會到不得已的桎梏。他愛她,卻不能說出口,因她還小。他想她知道他的心思,卻不能告訴他,因他擔心她明白的越多早熟來的更早。
原來,愛是人最不能掌控的無奈。他不得已,他隻能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