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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亡羊補牢

  屋內的說話聲時大時小,賽琳娜聽不真切,但是她能判斷出屋內有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小女孩,那老婦人的話語中帶著哭腔,而那人盡力地安慰著老婦人,還在努力說著有趣的事情逗小女孩開心。


  半個小時之後,那人從屋內出來,一眼便瞥見了門外的賽琳娜,但他裝作沒有看見,埋頭朝舊都市中心區域走去。


  賽琳娜想找個機會跟他道個歉,畢竟他曾好心出手相助,對他的輕視和猜忌從某些方麵來說確實不該,於是她跟了上去,略微有些尷尬地問道:“那是你的母親和女兒嗎?”


  那人不搭理也不回頭,反倒加快了步伐。賽琳娜跟得有些吃力,她快跑了幾步,趕在那人前頭,伸手把他攔了下來:“這生意你還做不做?”


  “不做了!”那人滿臉的怒氣,推開賽琳娜的胳膊又往前走。


  “對不起,我收回之前說的那些話,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賽琳娜很少跟人道歉,是而這句話說出口,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別扭。


  那人愣了一下,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奇怪地看著賽琳娜:“你說什麽?”


  “我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不是這句,前麵那句。”


  “前麵……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


  那人有些激動起來:“你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是雇主,我隻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傭兵。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對不起,你為什麽要說?”


  “這個……”賽琳娜被反問得不知所措,但她很快找到了一個聽上去很合理地解釋,“你……我之前誤以為你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但沒想到你跟那些市井無賴完全不同,最起碼你有尊嚴,而我偏偏傷害了它,所以,說句對不起是對你最起碼的尊重。”


  賽琳娜說完這段話,那人的眼睛竟然有些濕潤,他假意咳嗽了兩聲,緩解了一下心中的情緒,然後說道:“我也不是故意哄抬價格,隻是我朋友的母親和女兒已經陷入困境,如果我不能盡快給她們賺到二十枚金幣,她們現在住的破屋子就會被剝奪抵債,她們已經夠可憐的了,我不願再看著她們沒地方住,沒東西吃,所以……”


  “她們不是你的親人麽?”賽琳娜暗暗吃驚,“她們出了什麽事,怎麽欠下這麽多錢?”


  “唉……我那朋友原本在商會做事,跟商會會長關係不錯。前不久,會長從海外訂購了一批貨物,問我朋友是否願意跟莊,我朋友見有利可圖,就在賭場借了二十枚金幣。可誰知貨到之後,他跟著商隊返回舊都市時遭遇了不測,在地下通道中被人殺了,貨物也被諾迪雅的警備團扣留,他所欠下的債務就落在了他的母親和女兒身上。”


  “什麽?”賽琳娜心頭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她萬沒想到,這祖孫兩人的悲慘命運,全都因她而起,這一家尚且如此,還有那麽多的受害者,他們的家人又會經受怎樣的打擊和折磨?也許,失去了生活的來源僅僅隻是其中最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父母失去了兒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兒女失去了父親,那種痛又怎能用悲慘二字可以形容?

  賽琳娜從來沒有這般的悔恨,即便是在地下通道中與凱文激烈爭辯時,她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受到如此強烈的震撼,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那人自然不知道賽琳娜心中所想,他隻顧接著說道:“賭場老板跟我們都熟,他見這家人確實可憐,便寬限了一些時間,而且隻要她們還上本金就行。可是你也知道,一個老婦人,還有一個小女孩,她們有什麽能力償還?我隻能盡可能地多接一些生意幫助她們,可是現在生意不好做,眼看還款的期限將近,我也就隻能高價攬活了。”


  那人的這段話,賽琳娜幾乎沒有聽進去,她正努力克製心中的波瀾,一心想著如何彌補過失,那人的話剛一說完,她張口便問:“那這單生意你還做不做?”


  “你願意先支付二十枚金幣?而且……你願意相信我?”


  賽琳娜二話不說,從兜裏抓出一把金幣,粗略地數了數,交到了那人手裏:“明天早上,我就要前往禁忌之地,所以你隻有一晚上時間。”


  那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望著手中的金幣呆了半天才狠狠地點了一下頭。


  此時賽琳娜也逐漸冷靜下來,她問了一句:“錢已經給你了,你是否能夠告訴我,誰手上有禁忌之地的通行信物?”


  “你為什麽要問這個?”


  “我隻是好奇,難道回答這個問題需要收費?”


  “收費倒是不用,隻是整個舊都市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我不確定該不該說出來。”


  “說吧,好歹我是雇主,我有權知道關係到計劃成敗的每一個細節。”


  “呃……”那人猶豫了一下,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那個人叫弗森,是舊都市首領紮卡的軍師,隻有他手上有那玩意。”


  “紮卡的軍師?他怎麽可能有禁忌之地的信物?難道他與禁忌之地有往來?”


  “這個我怎麽知道……隻不過前些日子我接到了一筆買賣,有雇主要尋找一味藥材,我便在山裏轉了幾天,沒想到無意中看到弗森獨自一人進了禁忌之地,所以我敢肯定他手裏有信物。”


  “看來這個紮卡不簡單啊。”賽琳娜暗想,她把弗森的行動歸結於紮卡的指令,畢竟在她看來,隻有紮卡才有這個實力與禁忌之地的守護者搭上關係。


  “這件事情整個舊都市隻怕沒人知道,如果不是看在你肯出大價錢,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所以這筆買賣除了我,你找任何人都幫不了你。”


  “難怪你這麽有恃無恐。”賽琳娜臉上剛掛上一絲笑容,忽然意識到那人僅憑一個推測就敢接下這筆生意,未免有些草率和兒戲,但轉念之間她就釋然了,即便那人拿不到信物,她花去二十枚金幣也是了卻一樁心事,隻是她對那人的成竹在胸頗有懷疑,“莫非你認識弗森?有把握從他手裏借到信物?”


  “嘿嘿。”那人得意地笑了幾聲,“我既然敢接這筆買賣,就有一定的把握,明天一早,你備好兩匹快馬在賭場以北兩百米的地方等我,如果我沒有來,就說明我失手了。事情沒辦成,我是不會收取傭金的,我待會就去跟朋友的母親說清楚,到時候你隻需要過來找她就行。”


  那人的這番話,令賽琳娜對他刮目相看,她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淡淡一笑:“我隻是一個傭兵,名字對於你我來說都不重要,我現在得抓緊時間去取信物,先告辭了。”說完,那人與賽琳娜擦肩而過,又回到了先前那座破舊的屋子裏。


  賽琳娜心中的波瀾再一次被掀起,她默默地搖了搖頭,邁步朝旅店方向走去。


  這一夜,賽琳娜噩夢不斷,她夢見了那些冤魂,夢見了他們家人的慘狀,夢見了凱文嚴厲的指責和冷漠的決絕,她好幾次從夢中驚醒,一陣陣的冷汗濕透了她的衣襟。


  到最後,她實在無心睡眠,索性披上外套站在窗前,放眼望向漫天的星光,她想念著凱文,想念著在同一片星空下的他是否也會徹夜無眠。她很想對他說一聲對不起,因為她不知道混沌原石的事情會對他以及對他的父親造成怎樣的打擊,她隻能在心裏默念著,希望終有一天他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


  靜靜的夜靜靜地溜走,天空中已經泛起了微光,賽琳娜收回四處離散的心情,按照那人的模樣把自己化妝成了一名男性傭兵,然後帶上行裝和馬匹趕到了約定地點。


  那人很是守時,不過他帶了另外一個人一同前來。那人見了賽琳娜的裝扮,先是一愣,然後會意地笑了起來,他向賽琳娜解釋說:“這位是我的朋友,他是舊都市有名的小偷,昨天晚上是他幫我拿到了東西。”說著,那人取過一個布包,從中拿出了一柄新月狀的彎刀在賽琳娜麵前炫耀了一番。


  那彎刀長度不足半米,刀柄和刀鞘上都鑲嵌著光彩奪目的寶石,一眼就能看出它與其他兵器的不同,隻是這柄彎刀是不是通關的信物,賽琳娜有些懷疑,她問道:“你確定是這個東西?”


  “當然確定。”那人自信地答道,“我親眼看見弗森在關隘前把這把刀子高高舉過頭頂,雖然當時我離他有些距離,但是這東西的特征太過明顯,看一眼就忘不了。”


  賽琳娜“嗯”了一聲,把注意轉移到那個被稱為“小偷”的人身上,隻見他的年紀不大,身材短小精悍,雙眼之中時刻閃爍著機靈的目光。他似乎對“小偷”這個稱謂很不滿意,他把那人拉到一邊,衝賽琳娜說道:“閣下別聽我朋友胡說,我可不是什麽小偷,我叫尤利,是舊都市人盡皆知的俠盜,我絕對不幹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還俠盜呢?你怎麽不說自己是遊俠呢?”那人對尤利嗤之以鼻,“既然你自稱俠盜,那麽十枚金幣的傭金就免了吧。”


  “那怎麽行!俠盜也是人哪,也得花錢吃飯啊!”尤利一聽便急了,“再說啦,你倒是四處打聽打聽,哪一個會為了十枚金幣在紮卡的眼皮底下偷東西?我如果不是看在你夠義氣的份上,給我一百枚金幣我也不會冒這個險的。”


  賽琳娜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經過,她笑著對尤利說:“這麽說,你是跟著來領傭金的?”


  尤利愣了一下,他眼睛沒有離開賽琳娜的臉部,肩膀卻撞向身旁的那人:“布萊登,你可沒告訴我雇主是一個女的啊。”


  布萊登笑道:“是不是女的有什麽關係,你不是隻認錢嗎?”


  “瞎扯!”尤利朝賽琳娜靠近了一小步,“閣下可別聽他胡說,我可不是衝著錢來的,我隻是想跟著你們一起去禁忌之地避避風頭,畢竟紮卡的軍師丟了東西,他們第一個就會想到我,我可不願被他們整天盤問,所以我得製造不在現場的證據。”


  “看來我是誤會你了,不過真不好意思,把你牽扯進來了。”


  “沒事,誰要我是俠盜呢。”尤利得意地挺了挺胸膛,隨即又恭維著說道,“還不知該怎麽稱呼閣下才好呢,你這個妝畫得我竟然沒有看出來,厲害,不過聽你的聲音,應該不能用女士相稱吧?”


  “我叫賽琳娜,以後你們就直接叫我賽琳娜吧,用不著拘泥於各自的身份。”賽琳娜這句話有針對布萊登的意思,布萊登聽了之後淺淺一笑,尤利卻是興奮得很:“你這性格我喜歡,這筆生意冒了這麽大的風險也是值了。”


  “行啦。”布萊登推了尤利一把,“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再嗦下去,萬一弗森發現東西丟了,派人追來,我們就有麻煩了。”


  尤利“嘿嘿”笑著,取過一匹馬的韁繩,讓個頭大的布萊登騎在了前麵,他自己則縮在了布萊登的身後。


  兩匹馬在山路中疾馳,半天時間就跑到了岔道口。再往前走,山勢變得險峻起來,山路伴著陡峭的山坡曲折地伸向了山穀,然後在深穀中蜿蜒前行,兩側長滿林木的山坡逐漸變成了直立的懸崖,原本滿是泥土的山路也漸漸被細碎的石礫鋪滿。


  當兩側崖壁之間的間距越來越小,隻剩下不足十米的時候,一道高高的城牆將峽穀截斷。


  布萊登低聲提醒了一句:“我們到了。”


  賽琳娜放眼望去,隻見那道城牆是用大塊的石頭壘成,與兩端的懸崖峭壁融為了一體。城牆頂上有士兵防守的箭道和垛口,城門開在城牆的中央位置,城門前擺放著幾排木樁斜刺,寬厚的城門牢牢地關閉著。


  在兩側的崖壁上,有多處凹陷在岩石之中的洞口,洞口旁都懸掛著軟梯,遠遠望去,洞中似乎架設著重型機弩,還能隱隱看見士兵的身影在其中移動。


  此處本就是峽穀中最險要的部分,再加上一道堅固的城牆,以及那些居高臨下的防禦點,簡直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完美關隘,也難怪盤踞於此的那些人敢於自立法度。


  賽琳娜放慢了馬速,警惕地四處觀察,當她離城牆還有二十多米的距離時,忽然兩支響箭破空而來,插在了離賽琳娜和布萊登不足一米的地麵上,驚得他們趕緊拉住了馬頭,隻聽得城牆上傳來一聲高喊:“什麽人!膽敢再往前一步,保證讓你們變成刺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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