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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知己知彼

  自從妻女去世之後,哈裏經常在山野林間尋找狼群的蹤跡,他發誓要殺盡這山林中的惡狼,為心中的摯愛報仇。


  那一次,哈裏在林間的一片開闊地中發現了一群正在休憩的狼,他借著樹林的掩護,摸到開闊地的下風處,仔細數了數這群狼竟有七匹之多。


  哈裏所帶的箭矢雖然足夠,但是開闊地中地形較為簡單,除了為數不多的土丘,就隻有一些灌木和蒿草,並無安全的攻防之所,他所在的樹林與狼群之間的距離又遠遠超出了弓箭的射程,如果孤身前往以一敵七,哈裏並沒有多少把握。


  可當時的哈裏完全被仇恨籠罩著,明知自己有可能喪生狼口,他仍然願意拚命與之一搏。


  哈裏隨身隻帶了兩支獸夾,如果這兩支獸夾都能派上用場,那麽他所要麵對的狼群數量就隻剩下五匹,可狼的嗅覺太過敏銳,就算獸夾被偽裝得很好,也難免不被狼群察覺。


  哈裏隻能寄希望於狼群在快速奔襲時會降低對周圍氣味的警惕性和敏感度,那樣他就可以在撤退時把狼群引到獸夾的位置,利用獸夾輔助獵殺。


  哈裏清楚隻要第一支箭射出去,就不可能再回頭,但哈裏並沒有猶豫,當他躡手躡腳地接近到最合適的距離時,猛地站直了身子,把一支箭幹淨利落、不偏不倚地射進了一匹狼的心髒。


  僅僅眨眼之間,狼群就反應過來,它們迅速地朝著哈裏的方向衝來。


  哈裏準確地射出了第二箭,紮進了跑在最前麵的那匹狼的眼睛。那狼慘叫一聲,向前栽倒衝翻在地,接連打了幾個滾後便一命嗚呼了。


  但其餘的狼並沒有被震懾,它們避開同伴的屍體,依舊快速地衝向哈裏。


  根據狼群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哈裏清楚應該撤退了,但是哈裏試圖再射殺一隻,他知道與狼的肉搏已經不可避免,少一匹狼就可以多一分生還的希望。


  哈裏稍有猶豫,狼群離他更近了。


  哈裏趕忙取箭,可是最近前的一匹狼早已騰空而起向他撲來,哈裏隻能用手中的弓朝著惡狼的身體橫掃過去。那匹狼在空中無法躲避,被哈裏的弓掃得正著,嗚叫一聲摔到一旁,但哈裏的弓也因此折斷。


  眼見另外幾匹狼已經近在咫尺,哈裏隻得扔下斷弓,扭頭就跑。


  距離獸夾的位置還有一段路程,狼群的追襲速度又很快,哈裏不敢浪費一丁點時間去拔出長劍,更何況,他知道手裏拿著長劍勢必會影響奔跑的速度。


  可盡管如此,人的兩條腿怎麽能跑得過狼的四條腿?

  雖然哈裏已經盡了全力,但在速度上終究不是狼的對手,加上坑坑窪窪的地麵讓他跑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無法將速度發揮到極致。


  就在離獸夾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一個凹坑崴傷了哈裏的腳,讓他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哈裏摔倒的瞬間,心中幾乎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萬幸的是,在哈裏身體倒下的時候,一匹已經在他背後躍撲而來的狼,頓時失去目標,緊貼著哈裏摔倒的身體飛了過去,恰巧落在了獸夾之上,被獸夾喀嚓一聲牢牢地夾住。


  哈裏暗自慶幸,他借著摔倒的勢頭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成功避開了另外一匹狼的撲襲,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來,可是左腳踝處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疼得他幾乎又要摔倒。


  他咬著牙強忍著疼痛,意圖拔出長劍。然而狼群並沒有給他時間,就在他努力保持平衡的刹那,又有一匹狼迎麵撲來。


  哈裏的靈活程度受到腳傷所累,手中又沒有武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左臂迎向狼口。麵對四匹狼的圍攻,如果沒有武器在手,哈裏隻有死路一條,所以哈裏寧願犧牲自己的一條臂膀,也要爭取一次機會,一次拔出長劍的機會。


  狼的牙齒是何等的鋒利,當它們穿透哈裏的衣袖,刺破哈裏的皮膚,深深地紮進哈裏的肌肉時,哈裏疼得大叫起來。他本能地把左臂向一側狂甩,那匹狼被順勢甩了出去,但哈裏手臂上的皮肉也被撕去了一大塊。


  這是哈裏在絕境中的一局豪賭,他用鮮血淋淋的左手換來了長劍在手!


  “那後來呢?”哈裏的故事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聽得津津有味的凱文迫不及待地追問。哈裏得意地笑了起來,他把左手的袖子卷起,露出前臂伸到凱文麵前:“瞧,這就是那頭該死的狼留給我的紀念。”


  凱文看見這條胳膊的外側有一大塊疤痕,不僅皮膚的顏色與正常皮膚不同,而且也沒有正常皮膚那麽光滑,看上去就像幹枯了的橘子皮一般。


  凱文還發現這一大塊疤痕下麵的肌肉明顯沒有其他地方那麽飽滿,可見當時那頭狼咬去了多大一塊皮肉。凱文看得心頭發顫,他問哈裏:“哈裏先生,您這手臂沒有受到影響吧?之前看您射箭時,似乎並無大礙呀。”


  “還好沒有傷到筋骨,否則的話我這條胳膊早就廢了,我這孤老頭子也早就餓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凱文傻呼呼地笑著:“哈裏先生,您趕緊講講,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嘛……”哈裏擰了擰眉頭,努力讓自己不被往事幹擾,盡量用平和的心境把故事說了下去。


  哈裏雖然拔出了長劍,但因為行動不便,他的一條腿被衝過來的一匹狼咬住。那匹狼企圖把哈裏拖翻在地,哈裏忙揮劍朝它砍去。那狼很是機警,見長劍砍了過來,忙鬆口閃到一旁。


  哈裏一劍劈空後,還沒來得及收住劍勢,另一匹狼已經從身後咬向了哈裏拿劍的右手,與此同時,還有一匹狼朝他麵門撲了上來。


  哈裏大驚,可是他無法躲閃,他隻能向左倒地,勉強用受了重傷的左手撐向地麵,以此躲開狼的正麵襲擊,右手也借著身體倒下的力道,把長劍的劈空勢頭轉化成了由下而上的挑砍,正好砍在意圖咬住哈裏右手那匹惡狼的腰間,一劍便把它斬成了兩截。


  盡管哈裏躲過了這一劫,但他同時失去了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他在完成剛才那一記擊殺之後,左臂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他倒在了地上,三匹狼從三個方麵同時撲了過來。


  由於姿勢的限製,長劍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他隻能舍棄長劍,把腰間的匕首拔了出來。


  這三匹狼當中,一匹衝著哈裏的腳而去,一匹咬向他拿著匕首的右臂,另一匹則直奔他的咽喉。


  哈裏在這生死關頭也隻能跟狼群拚命了,他左手擋在胸前架住了撲來的那匹惡狼,右手匕首向上猛刺,那匹狼妄圖鎖咬哈裏的咽喉,卻不曾想率先斃命。


  但他的腳和右上臂無法避免的被另外兩匹狼咬住。他忍著巨疼,將身上的死狼掀開,整個身體向右側翻轉,與咬住自己右臂不鬆口的狼抱在了一起。


  趁著翻滾之勢,他迅速把匕首交到左手,幾刀下去,那匹狼也就沒有了動靜。


  剩下的最後一匹狼見勢不妙,嗚叫了兩聲,扭頭逃得不見了蹤影。


  “結束啦?”凱文聽得大氣都不敢出,直到哈裏說到這裏,他才跟著長長舒了一口氣。


  “結束了,好在這群狼數量有限,如果再多上一兩頭,小夥子啊,你今天還真的見不著我了。”


  凱文明知這是故事,但他的緊張程度並不亞於親身經曆與狼群的搏鬥,好在哈裏說笑了這麽一句,凱文也算是緩過神來,他回了哈裏一句說笑:“不是還有一頭嗎?它就沒有對您構成威脅?”


  “哪裏還有一頭?剛才不是說過,它已經夾著尾巴逃跑了嗎。”


  “不是的,哈裏先生,那個獸夾裏不是還有一頭麽?”


  “那頭呀……哈哈,不告訴你!”哈裏好久沒有這麽舒心暢快地講述故事了,更何況這個聽眾不僅忠實,而且有趣,使得哈裏心裏對凱文產生了莫名的好感,一句頑皮的話語不經意的脫口而出。


  說著,哈裏站起身,安排凱文到菜園子裏挖來幾顆蔬菜,然後親自下廚,炒了兩個菜,拉著凱文坐下喝酒:“凱文啊,這麽多年以來,你是第一個願意聽我說故事的人,來,今天我們倆喝上幾杯。”


  凱文自然很是樂意,他陪著哈裏一邊喝酒一邊繼續聊著。他問哈裏:“哈裏先生,您說這個故事,是不是想告訴我狼這種動物很凶殘,在麵對它們的時候一定不能膽怯,也一定不能心慈手軟?”


  “嗯。”哈裏點點頭,“但是小夥子,你隻說對了很小的一部分。”


  “那您是不是想說,智取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不對,不對。”哈裏借著酒勁使勁地搖頭,他拍著凱文的肩膀說,“小夥子,我呢,之所以說得這麽詳細,是想你多了解一些狼的特性,你隻有了解的越多,才越容易找到它們的弱點,然後戰勝它們。”


  “哈裏先生,狼究竟還有些什麽習性,您就別讓我猜了,趕緊說說吧。”


  哈裏端起酒杯跟凱文碰了一下:“幹了這杯,我就全部告訴你。”凱文很是爽快,一仰脖就把酒盡數倒進了肚子裏,然後似醉非醉地把空酒杯在哈裏麵前炫耀:“我幹了,哈裏先生,輪到您了。”


  哈裏喝掉杯中的酒,然後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好樣的!痛快!”隨後一把拉住凱文的一隻手,口若懸河地繼續說了起來。


  哈裏說,狼是一種群居動物,它們一般都是由一匹頭狼帶領著,三五成群的生活在一起,有時候這個群居的數量甚至會達到數十隻之多。


  很少有狼會單獨行動,就算有,那匹獨狼不是被驅逐的挑戰頭狼的失敗者,就是獨自尋找葬身之處的老狼。所以,跟狼作對,首先就得做好對抗狼群的準備。


  狼的群居習性造就了狼的另外一種特性,那就是它們很講究團隊協作,簡單的說,就是狼在狩獵時,會有各自的分工。


  比如在狩獵大型動物的時候,有的狼會跳到動物的背上去,目的其實就是嚇唬獵物,分散獵物的注意力,而有的狼會去咬住獵物的四肢,自然是為了牽製獵物的行動,還有些狼就會攻擊獵物的軀幹,力圖咬破獵物的肚子,使獵物盡快喪失抵抗能力。


  最後還有一種,它們會在一旁耐心等待時機,當獵物無暇顧及的時候,它們會突然發動襲擊,瞅準獵物的咽喉下手,一旦它們成功咬住獵物的脖子,那麽等待獵物的就隻有死亡了。


  當然,狼的可怕之處不僅僅在於此,它們還是一種很堅韌的動物,是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動物。


  一頭老虎很強大,一頭獅子也會很強大,但是老虎也好獅子也罷,它們都不願意與狼發生衝突,其原因除了狼群在衝突中會占據數量上的優勢外,更重要的一點是狼群不會害怕,不管對手有多強大,它們都會堅決地與之戰鬥,哪怕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在與狼的戰鬥中,不能抱有任何僥幸心理,一旦戰鬥開始,就必須堅持到最後,否則,倒在地上的不會是狼而會是你自己!


  至於狼的殘忍,哈裏再次提醒凱文,狼獵殺動物的手段會很直接很簡單,也會很凶殘,人類在它們眼裏不過也是獵物的一種,它們會毫不留情地咬破你的喉嚨,毫不留情地咬破你的肚子,把你吃得骨頭都不會剩下,所以,對它們不要有憐憫,更不能懷有仁慈之心。


  聽完哈裏的述說,凱文猛然想起自己在警備團演的那出戲,姑且不說赫拉克的手下是否帶回了那個獵戶,單就凱文所編造的故事而言,就已經是漏洞百出了。


  以赫拉克的經驗,他應該知道獨狼出現的幾率不大,自然就會質疑凱文所說的真實性。細想起來,凱文覺得自己當時怎麽可能那麽幼稚,幼稚得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哈裏對狼描繪得越仔細,凱文越對自己沒有信心。


  凱文意識到自己對狼的了解太少了,他原本以為隻要有足夠的勇氣,再加上有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作指導,就應該能夠完成任務,哪怕這個過程中有難度,怎麽也不會難到必須用性命作為賭注。


  但現在他知道,如果自己選擇了獨自去殺狼,就真的等於白白地去送死了。


  凱文暗自慚愧,忙舉起酒杯敬向哈裏:“哈裏先生,我敬您一杯,真的謝謝您能告訴我這麽多東西。”


  哈裏也端起了杯子:“小夥子,我也得謝謝你願意聽我嘮叨了這麽大半天呢。”


  凱文喝掉杯中酒,用手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可是哈裏先生,您瞧,您都說了這麽多關於狼的事情了,可您並沒有告訴我該怎麽智取啊。”


  “哈哈,智取是吧?”哈裏又端起了酒杯,“來,小夥子,再幹一杯,我再慢慢告訴你如何智取。”


  凱文早已覺得腦袋發暈,他年紀雖然不大,但是酒量卻不如哈裏,況且今天已經喝了好幾杯了,他怕再喝下去非醉不可。


  不過今天哈裏的興致極好,這麽多年以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吐露心聲,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喝上兩杯,不喝到盡興隻怕哈裏難以停下杯中的酒。


  凱文確實想對哈裏說“能不能不喝了”,但畢竟自己有求於哈裏,同時也覺得哈裏的為人豪爽,心中對他感覺頗為親近,尤其是看到哈裏眼神中熱切的目光,凱文覺得就算是醉上一回也值了。


  於是他也不再推脫,把麵前的酒杯加得滿滿的,一口灌進了肚中。


  “痛快!”哈裏發覺凱文身上似乎有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單純、直爽、有義氣有膽量,不由的越來越喜歡,酒杯中的酒自然是喝掉又滿上,滿上又喝掉,兩個人你來我往的一杯一杯地喝著,竟然把“智取”一事忘得幹幹淨淨。


  當凱文迷迷糊糊地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他發現自己躺在哈裏的床上,而哈裏則裹著一張毛毯睡在了一塊木板上。


  凱文心中不忍,強壓著頭暈目眩的感覺,將自己所用的被褥蓋在了哈裏身上,然後獨自一人走到屋外透透新鮮空氣。


  因為昨天跟哈裏的一席長談,凱文對哈裏不再覺得陌生,對哈裏的居所也不再感覺拘謹,他在哈裏的屋前房後到處轉了轉,很新奇地欣賞了一番哈裏這些年來的種植成果和狩獵成果,然後又來到了屋後的院子中。


  凱文總認為昨天射箭失手可能是因為太緊張,他想趁哈裏沒醒的時候再試試,說不定可以挽回一點薄麵。


  可他接連射了幾箭,仍然沒有一箭射中草靶。凱文心中嘀咕,回頭竟發現哈裏站在身後微笑看著自己。凱文隻覺得臉上一紅,趕忙掩飾:“哈裏先生,您醒啦?”


  哈裏點了點頭,笑道:“小夥子啊,你若是有機會真該到警備團去鍛煉鍛煉,說不定啊,你能成為一把好手,射中那個靶子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警備團?凱文隻覺得心裏好像被針輕輕地刺了一下,他趕緊轉移話題:“哈裏先生,昨天我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說完呢。”


  哈裏誇張地摸了下肚子說:“是啊,可我這肚子不爭氣了,我們還是先吃點東西,再接著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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