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巧設難關
第二天天剛亮,凱文已經洗漱完畢,他特意翻出了一件看上去精神抖擻的衣服,對著鏡子左右整理了一番,這才興衝衝地趕往警備團。
諾迪雅的清晨寧靜祥和,陣陣海風輕柔地拂過城鎮,偶爾一聲鷗鳥的鳴叫在桅杆和屋頂的上空縈繞,伴著凱文放飛的憧憬,讓一種甜蜜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散。
警備團營門前有一大片空地,站在這裏不僅可以感受到山野之間的鮮花綠草、蔥藤鬱樹,西麵連綿的海岸線,東南麵的綿延群山也都能盡收眼底。
凱文無暇欣賞這種美景,就連藍天白雲碧海林帆此刻也無法在他心中留下痕跡,他站在這裏隻是為了做著深呼吸,平抑激動的心情。在他身後,那一扇寬大的警備團營門,似乎存在著一股強大的魔力,足以改變他的一生。
那扇大門,他不止一次的進進出出,可他從來沒有感受到今天這般的忐忑不安。
警備團的守衛大都見過凱文,也知道他與赫拉克的交情,所以沒人阻攔他,也沒人上前盤問。盡管如此,凱文仍舊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他清楚地體會到腳下的畏縮,甚至感受到守衛眼神中透射出來的好奇、譏諷和挑釁。
凱文低著頭直奔赫拉克的辦公室,走到門前時,他那顆突突亂跳的心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輕輕敲了兩下門,退後一步朗聲道:“團長大人,新兵凱文前來報到!”
辦公室門被守衛打開,一名身材魁梧麵容剛毅的中年軍人從辦公桌後繞了出來,來到凱文身邊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著說道:“好小子,今天這幅模樣還真是有板有眼的啊,不錯,像那麽回事。”
“伯伯……”凱文平日裏都是用“伯伯”稱呼赫拉克,今天這個詞剛一出口,他就意識到不妥,趕忙改口道,“團長大人,我是來參軍的,不正式一點,萬一您不收留我怎麽辦?”
“你小子就是能說會道。”赫拉克讓凱文坐下,又示意守衛先行退出,然後坐在凱文身旁說道,“你父親昨天已經來過一趟,把你的事都跟我說了。”
赫拉克稍做沉吟,思考合適的說辭,可凱文已經迫不及待地喜道:“團長大人,您的意思是同意收下我了?”
“呃……”赫拉克一愣,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可沒這麽說啊。”
“啊?”凱文也呆住了,“伯伯,您……”
望著凱文呆愣委屈的模樣,赫拉克暗自好笑,他接著被凱文打斷的話說道:“你父親說你想加入教會騎士團,可是你們父子倆對軍隊的編製太不了解,看來我有必要仔細跟你說清楚。”
凱文聽出赫拉克話中有話,急得一雙手不住地相互揉搓。
赫拉克看在眼裏,也不加安慰,而是正色道:“教會騎士團是教會軍隊中的一個特殊編製,可以把它看成教會軍隊中的精英部隊。而我所管轄這支部隊,全稱叫做區域防禦警備團,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警備團,它雖然隸屬於教會,但它隻是教會軍隊最基本的組成單位,也是軍階最低的軍隊編製,根本沒辦法與教會騎士團相提並論。”
看著凱文似懂非懂的眼神,赫拉克又補充了一句:“所以,如果你想加入教會騎士團,隻怕你是找錯地方了。”
“伯伯,那可怎麽辦啊?”凱文哪裏知道這些,赫拉克的解說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以為隻要參了軍,就能消除與依莎貝爾之間的障礙,就能輕而易舉地贏得美人歸,現在看來,一切還是那麽的遙遠。
“也不是沒有辦法。”赫拉克為了幫卡斯特解決煩惱,花了大半個晚上想了很多點子,其中不乏各種有難度的陷坑,隻等凱文掉進去,可不曾想,一個簡單的軍隊編製就讓凱文麵露難色,赫拉克的心中不由有些如釋重任。
為了趁熱打鐵,一鼓作氣地讓凱文知難而退,赫拉克故意用一種輕鬆的語調說道:“教會騎士團每年開春之後,都會招收一批精兵強將,差不多就是現在這個時候,你可以北上穿過卡拉達斯要塞,然後轉向東北,就能到達教會所在的瑪修斯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被招募。”
“真的嗎?”凱文臉上閃過一線喜色,隨即就被無限地惆悵掩沒,“伯伯,你剛才不是說騎士團招收的都是精英麽,他們能看上我?”
“隻要運氣足夠好,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可是,他們招兵總會有一些基本要求吧?”
“那是當然。”赫拉克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體能、劍術、盾防、弓弩,這些基本技能是必須要具備的。”
凱文的臉色越發難看,他支吾了好一陣子,不好意思地低聲道:“伯伯,這些我都不會,您看我還有別的機會嗎?”
“那……除非主教大人能看上你,否則……”
凱文急得眼睛都紅了:“伯伯,我從小到大從沒離開過諾迪雅,瑪修斯在哪我都不知道,就算我能去到那裏,隻怕連主教大人的麵都見不著,怎麽可能被主教大人看中啊?”
“我隻是說這是一種可能,不過這種可能存在的幾率幾乎為零。”
凱文眼中的淚珠開始打轉,殘酷的現實把他美好的幻想打得粉碎,依莎貝爾的身影似乎漸行漸遠,一段剛剛萌發的愛情種子似乎就這樣被扼殺在搖籃之中。
凱文用近乎乞求的目光望著赫拉克,顫抖著聲音說道:“伯伯,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您就不能幫我疏通一下麽?”
赫拉克早料到凱文會提出這種請求,因為卡斯特的一貫做派就是如此。赫拉克曾多次告誡卡斯特不要教壞了凱文,可是卡斯特從來不把這些放在心上,耳濡目染之下,凱文難免不會學會這一套。
赫拉克有心引導凱文,不想他變得像他父親一樣市儈,於是嚴肅地說道:“你知道等階意味著什麽嗎?雖然我是一團之長,但是在軍隊中,我隻不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小到我有什麽想法,有什麽建議,根本不會有人在意。這種等階製度在軍隊中根深蒂固,沒有人能夠改變,也似乎沒人願意改變。”
說道這裏,赫拉克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繼續道:“不是伯伯不願幫你,而是以你現在的經驗和能力,就算我和你父親想盡辦法把你弄進去,誰都能看出其中藏有貓膩,到了那個時候,不僅是你,還有我和你的父親,都會因為作弊而被教會嚴厲處置。”
凱文聽得出赫拉克的責備之意,他怔了半天,幾番想開口離開,可他眼前的曼妙身影總是揮之不去,他內心的渴望有那麽一瞬戰勝了對困難的恐懼,倔強的脾氣趁勢冒了出來,他抹了一把眼中的潤濕,對赫拉克道:“伯伯,我知道我現在還不夠強大,但是我不會認輸!伯伯,一定還有什麽辦法可以進入騎士團,您就幫幫我吧。”
赫拉克對凱文的這段話暗加讚賞,若不是與卡斯特有約在先,他一定會趁此機會把凱文收至麾下。
他暗呼“可惜”,心中竟產生了些許不忍之情。他不想粗暴地回絕凱文,也不想打擊凱文追求美好生活的熱情和信心,要完成老友的囑托,又不給凱文帶來過多的心理陰影,隻能給凱文製造一個看似能夠企及,卻又難以完成的任務。
赫拉克快速地把預先想好的各種應對方法進行了篩選,選擇了一條他認為最為合適的計策:“確實還有一種方法能夠進入騎士團。”
凱文的淚眼中重新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伯伯,您快說,是什麽?”
“教會為了檢驗軍隊的作戰能力,每年都會在秋末舉辦一次士兵對抗賽,在這個賽事中脫穎而出的優秀士兵,幾乎都能被選拔進騎士團。我的這個警備團,雖然軍階最低,但是也有資格派人參賽,所以……”
“我明白啦!現在到秋末還有好幾個月時間,我還有時間進行訓練。伯伯,您給我安排一個最厲害的老師,我有信心贏得比賽。”
赫拉克笑了兩聲,並為回應凱文的要求,凱文納悶地看著他,問道:“伯伯,還有什麽問題嗎?”
“以半年的訓練成果抗衡經驗豐富的老兵,難啊!”赫拉克直搖頭,“除非,你能在警備團中練上兩到三年,否則的話,沒人有這個把握。”
“兩到三年?”凱文一聽就急了,“伯伯,這麽長的時間可不行啊,我今年就要去參加比賽,您可以加大我的訓練強度,我就不信我會比其他人差。”
赫拉克喜歡凱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喜歡他的這種勁頭,隻可惜他不得不想方設法地打壓這種熱情:“半年啊,你小子有沒有想過那是一種什麽概念?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魔鬼訓練?”
“呃……”
“對抗賽的參賽選手必須諳熟擒拿格鬥、兵器盾牌、戰陣戰法,這些技能想要在半年之內有所建樹,你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痛苦,會是普通人的三倍甚至更多,你能吃得消嗎?”
“能!”凱文自信地挺起了胸膛。
“真的能?”
“能……吧……”凱文見過警備團的訓練,長跑、掌上撐、單杠、仰臥起坐,單就這些常規訓練而言,他心裏都沒有底,真要加大強度和難度,他確實有些猶豫,但對依莎貝爾的迷戀讓他有意無地選擇忽視困難,勇氣的火焰總是在即將熄滅的瞬間又被重新點燃,“伯伯,我一定能堅持下來,絕不退縮!”
赫拉克衝著凱文豎起了大拇指,點頭稱讚:“很好,你小子夠膽量、有勇氣,能有你這樣的兵是我的榮幸,隻要你能完成警備團的入門任務,我很樂意收下你。”
“啊?伯伯,進警備團也有條件嗎?”
“當然有啊,總不能是個人就能進警備團吧?如果報名參軍的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警備團還怎麽打仗?”
“嘿嘿。”凱文不好意思地摳著後腦勺,略帶催促地說,“伯伯,那您快說,入門任務是什麽?”
“是這樣的,如果在兩年以前,我們招收新兵的要求隻需四肢健全、身體健康、頭腦靈活就行,但是近兩年來,諾迪雅周邊山林中的野獸數量不減反增,給諾迪雅造成了不少麻煩,所以上司給警備團布置了一項新的任務,就是滅除山林中的野獸以保諾迪雅的安全。這項任務對士兵們提出了新的要求,畢竟野獸與人不同,跟它們戰鬥,單憑身體素質和戰鬥技能是遠遠不夠的。”
“伯伯,您是想說……”
“麵對野獸,更需要戰士們的智慧和勇氣,所以我們製定了一條新的規則,凡申請加入警備團的新兵,都得獨自去山林中殺死一頭野獸,並把野獸的屍體拿來作證,隻有這樣,才能被錄用。”
赫拉克特意加重了“獨自”兩個字的讀音,驚得凱文瞪大了雙眼:“獨自去殺那些黑熊、那些狼?”
“你小子這回總算怕了吧!”赫拉克暗自好笑,而表麵上依然是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這條新規則並沒有規定殺哪種野獸,熊和狼都是可以的,但我個人認為殺狼的難度要低很多。”
凱文有句話都到了嘴邊,卻被他強製咽了回去,他估摸著隻要開口求情,就會惹得赫拉克出言教訓。
赫拉克看著凱文漲紅的臉,正色道:“是不是又在打歪主意,想讓我開後門、走捷徑?”
凱文不敢回答,但在潛意識的驅使下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赫拉克伸手去敲凱文的腦門,被凱文一縮頭躲過。他望著凱文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責備道:“我確實有權力破例收下你,但那不是幫你,而是害你。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沒有殺死野獸的勇氣和能力,萬一在執行任務時,你陷入了獨自麵對野獸的境地,你怎麽辦?豈不是白白送死!”
“可是……”
“沒有可是!再說了,正因為我是一團之長,我就更加不能徇私舞弊,這要是被人戳穿,你讓我這老臉往哪裏擱啊,這幾百號兄弟還會服我嗎?”
“可是伯伯,別說是狼,就算是一條狗,我也打不過,這個任務怎麽可能完成?”
“如果是這樣……我真的是愛莫能助了。你小子沒打過仗,你永遠無法想象那種真刀真槍的拚死搏殺是怎樣的恐怖和血腥,如果你無法證明自己的勇氣和能力,我真的不能收下你,我不能對不起你,更不能對不起你的父親。”
赫拉克見凱文陷入了沉默,便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留出足夠的時間讓凱文思考。過了一陣他才回轉身來,對凱文說道:“你也不用過於勉強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用不著強迫自己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你還是回去吧,去過屬於你的生活。”
“不……”凱文抬頭望著赫拉克,“伯伯,您能不能允許我考慮一段時間?”
“當然可以,警備團的大門時刻敞開著,隻要能完成任務,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謝謝伯伯。”凱文起身朝赫拉克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赫拉克望著凱文的背影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他命令守衛傳令下去,從今天起,不管是誰問起招收新兵的規則,都必須把獵殺野獸的條件加上,如果有人走漏了風聲,必將受到軍法的處置。
凱文經常聽說山林中有野獸襲擊過往商隊,所以他對警備團的入門任務深信不疑,更加不會想到這是赫拉克親手導演的一出好戲。
凱文隻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身上雖然沐浴著和煦的陽光,可一陣陣的寒意還是冷不丁地襲來。他找了一處山石,一屁股坐了上去,雙眼無神地望著山下的城鎮和無邊的大海,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問題:“我該怎麽辦?”
依莎貝爾的甜美笑容與狼的血盆大口不停地在凱文眼前閃現糾纏,一個是美麗動人,一個卻猙獰恐怖,兩種原本毫不相幹的個體竟被活生生地捆綁在了一起。
依莎貝爾是凱文見過的最美麗、最性感、最有吸引力的姑娘,自從與她擦肩而過,凱文睜開眼睛是她,閉上眼睛也是她,清醒的時候是她,做夢的時候還是她。凱文覺得生命的全部意義都集中在依莎貝爾身上,如果不能與她長相廝守,那活著還有什麽價值?
但是,殺狼對於凱文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別看凱文長得結實強壯,可他除了跟幾個夥伴打打鬧鬧之外,從未真的跟人動過手打過架,正如他自己所說,一條狗都能嚇得他落荒而逃,何況是狼?然而不殺狼就進不了警備團,進不了警備團,就意味著不可能編入騎士團,哪裏還有機會接近依莎貝爾?
凱文越想越煩惱,他使勁擦了一把滿是淚水的眼睛,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狠狠地扔了出去,衝著遠方大吼了幾聲,又頹然地坐回了山石之上。
他渾渾噩噩地胡思亂想著,不經意間竟從一團亂麻中理出了一個頭緒,反正臨時抱佛腳解決不了問題,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