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逛燈會
接下來的幾日,蕤親王的身體每況愈下。楚天羽特意派了一位太醫留守王府,葉寧則整日忙於悉心照料。纏綿病榻半月之久,蕤親王的病情似有好轉。
清晨的陽光從打開的窗口投射進來,滿室落下深深淺淺的光影。床榻上的男子半倚著,臉色蒼白得近似透明,仿若如玉雕一般,更顯得目如點漆,嘴唇也是極淡極淡的粉色。忽侖從外麵進來時手裏捧著一碗湯藥,看到床榻上的蕤親王時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悲傷。
“王爺……”忽侖拿著那碗湯藥,欲言又止道。
蕤親王轉臉看到忽侖手中的湯藥,見忽侖半天停止不前,皺了眉頭道:“拿過來吧。”
“王爺,您真要這麽做?”忽侖一臉痛苦之色。
蕤親王苦澀地牽了牽嘴角,“如今我已經藥石無濟,難道還要整日像廢人一樣窩在床上?”
“王爺……”忽侖低喚一聲,猶豫著將那碗藥遞給蕤親王。
蕤親王接過那碗湯藥,望著黑綢綢的湯汁,他咬牙喝了下去。
然後隻聽“啪”的一聲玉碗碎裂,然後蕤親王跌在床上,臉色發白,仿佛承受了極大的痛苦一般,額頭上冷汗涔涔直下,原本俊美的麵容此刻也以扭曲的變樣。
“王爺……”
“記住……不要告訴君玉……”
忽侖看著床榻上痛苦萬分的蕤親王心裏難受得猶如刀割一般。他真是心疼王爺。王爺已經傷勢極重,如今竟然還要服下小黃花,他真是替他們的王爺感到難受。小黃花能夠激發人的身體機能,表麵上可以讓人精神百倍,但絕對是猛虎之藥,服食之時必須忍受極度的痛苦,而且服食小黃花表麵上看是有益身體,實際上隻是飲鴆止渴罷了。忽侖望著此刻痛苦難當的蕤親王,歎息地搖了搖頭,看來王爺有這樣的決定,完全是為了葉姑娘啊。
葉寧不知道蕤親王怎麽突然整個人突然就可以下床,而且看似他的精神也好了很多。於是每日便與蕤親王下棋、練字、品茶,有時她彈琴,他吹簫,有時他們一起遛馬。
這日葉寧進書房時,蕤親王正在練字,一筆一劃,極是認真。她有心嚇他一跳,躡手躡腳至蕤親王身後,正想大叫一聲,卻被蕤親王忽地轉身反手一抱,擁個滿懷。
嚇人不成反被嚇,她在蕤親王的調笑下紅著臉掙脫,沒話找話隨口道:“也給我寫一個吧。”
蕤親王卻很認真,定定地望向她,問:“寫什麽。”
燭光下,他雙眸粲然若星,清俊的臉龐更顯溫雅,葉寧有些癡了,覺得他真好看,不由一笑,道:“寫‘楚淵乃絕世美男’。”
蕤親王的臉上紅雲一閃而過後,也不多說,便真拿起筆來作勢要寫,葉寧急忙攔住,直笑他不害臊。他一本正經道:“既是事實,何需害臊?”
兩人大眼瞪小眼,終是繃不住,笑作一團。後來,蕤親王還是為她寫了一句,她想了想,要他寫“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他點點頭,揮筆而就,無限清雅,躍然紙上。
她收了字,仿若絕世珍寶般細細保管。她以為他不知,其實他早明了。
一句詩,含了他們兩人。詩意喻他,詩中有她。
轉眼間,迎來了端午佳節。
花燈會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順著人流走向前,不時看到有垂髫小童一手拿著冰糖葫蘆一手拿著花燈笑鬧著從人群的縫隙中擠出,嬉笑著向前跑去,就像幾枚小炮彈。路旁猜燈謎的竹台四周已經圍滿了人,形態各異的花燈上寫著雋秀的墨水字,內裏的燭光把花燈映照得典雅溫馨。食肆早已爆滿,不時有熱鬧的祝酒聲從二層傳來。賣藝的人似乎也不想錯過這個生財機會,舞刀弄槍、胸口碎大石的表演看得人心驚膽戰,也贏得滿堂喝彩。
葉寧有滋有味地看著這一切,感受著四周熱鬧的氛圍,突然有一種時空交錯的奇妙感覺從腳底升起。曾經每年的花燈會,她總會纏著爹爹和娘親陪她逛燈會。然後她會在猜很多的燈謎,贏很多的禮物。那時爹爹總會調笑著說:你一個人贏這麽多禮物,讓店主怎麽做生意啊!然後,她不以為意地撇撇嘴。爹爹總是在她身後給那些店主送上銀兩作為補償。那時候,有人在她屁股後麵替她收拾爛攤子的感覺真好。念此,她的眸底浮現出一絲感慨的苦澀,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一般,讓人看得不夠真切。
走到一處樣式新穎、色彩斑斕哦花燈前,蕤親王給葉寧特意買了一盞花燈,而隨行的寶笙也沾自家小姐的光,得了一盞漂亮的花燈。葉寧拿著那個小狐狸的花燈,又看看寶笙手上的小魚兒花燈,忽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怎麽感覺到蕤親王好像在照顧兩個小孩子一樣呢?
“王爺,為什麽我的是狐狸?”葉寧看著那隻眯著眼睛、把大半個身體藏在尾巴後麵的狡黠可愛小狐狸,疑惑道。
“因為像你。雖說一人一狐,然而神態相肖。”蕤親王一本正經地道,隻是眼中滿溢笑意,顯然是在調侃她。
於是,葉寧也跑到老板那兒,也買了一個花燈給蕤親王,而這個花燈上居然畫了一個笑容可掬的老先生,似乎是哪路神仙,相當慈祥。
“王爺,送給你。雖說年齡不相仿,但形態上是不是很像你呢?”。
看著葉寧眼裏閃爍得狡黠眸光,蕤親好笑地接過葉寧買給他的花燈,眼裏滿是溫柔寵溺的笑容。隻要是她送給他的禮物,他都喜歡。
三人走著走著,忽然,一片紅光映入葉寧眼簾。她抬頭一看,被眼前的景色震了震。
那是一麵高達十數米的竹棚,上麵懸掛著數百張……麵具。掃視過去,大多類似於戲劇臉譜,或哭或笑,或嗔或怒,或喜或悲,明明隻有黑白二色,卻給人濃重如稠墨一樣的感覺,仿佛看見了真人的喜怒哀樂,被束縛於麵具中。
在兩側懸掛的兩串紅彤彤的紅燈籠映照下,這些麵具都散發著妖異豔麗的感覺。
葉寧定定地看著這麵具牆,寶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有些被嚇到了,手抓了抓葉寧的衣角。蕤親王也愕然了一會兒,才道:“君玉,怎麽一直看著那兒?你想要買麵具嗎?”
葉寧搖搖頭,頗為感慨地道:“不,我隻是在想,人的一生與這麵牆何其相似,麵對不同的人,很多時候都需要佩戴不同的麵具。久而久之,有的人的麵具黏在了臉上,因為他早已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樣子。而有的人卻能保持著本心,不被麵具剝奪了自己的原貌。”頓了頓,她低聲道:“我隻是在想,如何能成為後麵那種人,僅此而已。”
蕤親王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君玉,何以發此感慨?”。
“沒什麽,是看完一本民間小本,隨口說說而已。”葉寧一笑帶過這個話題,“我看這麵具倒是有趣得緊,不如我們上前去挑挑。”
“小姐,我覺得這些麵具怪可怕的。”寶笙扯了扯她的衣角,想讓她作罷。
“是麽,燈光效果罷了。”看著麵前雖然武功不弱,但嬌嬌弱弱的寶笙,不知道為什麽,葉寧忽然有了捉弄寶笙的心思,便笑眯眯地道:“不如這就多買幾個送給你。日夜看著,壯壯膽也是好的。”
“小姐……”
葉寧正欲開口,卻忽然愣住了。因為,她透過麵具與麵具之間的空隙,看到了對麵的熟悉的男子。
輪廓分明的臉上濃眉斜入雲鬢,狹長深邃的鳳眸帶著一種懾人心魄的寒意,高挺完美的鼻梁,棱角分明的性感薄唇,下巴孤傲冷漠。此刻他的手中正拿著一張黑白明烈對比的嗔怪麵孔的麵具。
一時間,兩人相視,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