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線索斷
動員大會的第二日，所有參與治水工程的百姓在衙門的調配下開始第一天的勞動。午後的太陽雖然強烈，但所有百姓雖然汗流浹背，但仍是幹得熱火朝天。葉寧隻安排了通判知事雷霆峰隨她一同在工地考察。基本上所有的事宜在昨天的動員大會上已經安排分配好了，所以今日考察過程中並沒有發現什麽大問題。
放眼望去，修建工程進行得有條不紊。雷霆峰不由得對葉寧更多了一分敬畏。看著葉寧負手而走，一臉堅毅自信的樣子，雷霆峰看得突然有些恍神。這樣熟悉的場景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將軍手下當差的情景。那時的將軍英俊年少，瀟灑飛揚，也是這般渾身散發著睥睨一切的傲氣。那時他和將軍一起策馬縱橫，建功立業，何等的豪氣幹雲。如果不是……
“雷大人。”葉寧看著邊走邊愣神的雷霆峰，輕喚了好幾聲。
“啊，大人叫我？”回過神的雷霆峰看到葉寧直視的眼神時，竟混亂地閃開目光。
葉寧心中一動，輕笑道:“雷大人，我們去那邊的茶棚休息一下吧。”見葉寧對他如此禮遇，雷霆峰連連應允。所謂的茶棚就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是為了方便官員巡視後休息，以及在這裏辦公等。
在帳篷內坐定，葉寧親自倒了一碗茶水遞到雷霆峰跟前，雷霆峰顯得有些受寵若驚。葉寧隻笑笑替自己也倒了一碗，喝了一口。抬頭看到對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葉寧眸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星光，似是隨意問道:“雷大人有心事？”
“啊！”猝不及防地被如此一問，雷霆峰一陣慌亂，袖口拂到茶碗上差點兒將茶水打翻。
“額，下官隻是昨晚沒有休息好，多謝大人關心。”雷霆峰擦了擦額頭，不敢用眼神去看葉寧。他總覺得這個欽差大人目光如炬，似乎什麽事都瞞不了他一般，輕易地就能將人看穿一樣。雖然眼前的欽差大人和將軍有些神似，但他也不敢貿然，否則到時隻怕惹上殺身之禍。
明知對方是在說謊，葉寧也不揭穿，隻是麵上淡淡地喝著茶。良久，兩人沒有開口說話。
葉寧側頭思考了一陣，悠悠道:“雷大人能力不俗，為何還是如此小官？”
聞言，雷霆峰微微變了臉色，不過瞬間又恢複原貌，“大人抬舉了。下官能力有限，能夠屈居此職，已屬抬愛。”
葉寧淺笑，心裏暗道:這個雷霆峰口風倒緊。眼見旁敲側擊無效，她便準備轉換策略。當下不慌不忙說道:“我聽其他官員提起過，說雷大人曾經官拜四品將軍。好像後來是因為當年鎮朔將軍的事，雷大人受了牽連，才被貶黜到此地的。”
雷霆峰一聽頓時又慌亂起來，臉色已經微微發白，他拿捏不準眼前的欽差為何總要繞彎子問他最不願意提起的事情。於是連忙起身，拱手道:“大人，下官突然記起來還有一些要事得辦理，先行告辭了。”
“雷大人請便。”葉寧淡淡一笑，沒有絲毫組織的意思。
外麵的寶笙剛要進來，就看到雷霆峰如蒙大赦地往外奔走。她皺了皺眉，轉身進來，有些疑惑道:“少爺，雷大人透露了沒？”
葉寧淡然地搖了搖頭，寶笙有些著急道:“那少爺為何還放他離開？”
葉寧看了寶笙一眼，挑眉道:“他若是不願意說，我就是把他扣一天，他還是什麽都不會說的。”
“可是，那就沒有辦法了嗎？”寶笙急得一跺腳，“那不如直接告訴他少爺的真實身份吧。”
葉寧搖了搖頭，“不可。雷霆峰有所顧忌，我們自然也有。事隔這麽多年，雷霆峰是否還是忠心不變，我們都已無法得知了。如果貿然告訴他，萬一他別有用心，那豈不是倒黴的是咱們自己。”
寶笙一聽，頓時泄氣地往旁邊一坐，“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應該怎麽做？”
葉寧一看寶笙又沒了耐性，莞爾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嘛，這個你不用擔心了。”
“額，少爺有主意？”寶笙一聽，頓時眸光一亮，小姐這麽說十拿九穩是有法子了。
“辦法是有一個。”葉寧狡黠地轉溜下眸子，說道，“現在天色還早，陪我先去街市買衣服吧。”
“額，買衣服？”寶笙突然間轉不過彎來。怎麽正討論法子，小姐又提起買衣服的事了。兩者有什麽關聯嗎？
當下，看葉寧已經出了茶棚，她趕緊追了過去。她一定要問出到底是什麽好法子。
夜晚，冷風淒淒。月光黯淡得不見一絲光華。烏深的夜，連星子也不見半點。書房裏，燈光發出昏暗的光芒。窗外幾根竹子被風吹得搖擺不定，在窗紙上投下淩亂搖晃的枝影，宛如雷霆峰此刻的心情一般雜亂無章。
今日欽差大人三番兩次地敲問，他是猶疑不定該不該向對方透露。他為官多年，見慣了陰謀算計，雖然以這幾日他對這位欽差的觀察和自己的直覺判斷，這位欽差一定和將軍有著親密的關係。但在沒有確實之前，謹慎一些總沒有錯。正自臆想間，外麵的風肆意地嗚咽著，突然間“哐”的一聲，雷霆峰被嚇得心頭一顫，他連忙抬頭發現緊閉的軒窗被狂風刮開，兩扇窗戶還在兀自搖擺不停。臉上頓時浮現一絲苦笑，看來他都有些疑神疑鬼了。
起身走至窗前，剛要伸手關掉窗戶，然後他便看到窗外有個人背著他定定地站著。那背影竟是無比眼熟，他心頭猛然一跳，下意識地喝道:“誰在那裏？”誰料那人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一般，雷霆峰眼皮一跳，不餘多想直接衝出房間。
院中月光昏黃，樹影烙在青石地麵上稀薄淩亂，靜謐中傳來一陣陣枝丫觸碰之聲，那聲音細而密，夾雜著呼呼的風聲，似無數細小的蟲子在啃咬著什麽東西，鑽在耳膜中也是鑽心的疼。
“你究竟是誰？”雷霆峰冷冷出口，心頭卻是唔唔直跳。
那人不說話，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子，借著昏黃的月光，雷霆峰在看清對方長相的那一刻，壓頂般的驚懼讓他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
“將軍……”雷霆峰顫著唇角驚呼出口，已經有好多年他都沒有出聲叫這個稱呼了。
“霆峰，我死得好慘啊，你為什麽還不幫我報仇？我死得好慘啊！”蒼涼淒苦的聲音從那人口中緩緩逸出，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飄來，帶著虛無縹緲的詭異。
“將軍，霆峰無能，讓您受罪了。”說著，雷霆峰愧歉地跪下去，早已淚流滿麵道，“這些年霆峰沒有一刻趕忘記將軍的冤屈，可惜一直都無法查出幕後真凶。霆峰愧對將軍。霆峰對不起將軍。無法替將軍洗刷冤屈，霆峰日夜寢食難安，生怕他日下了黃泉無顏再見將軍。”他聲音有些哽咽，幾次竟說不下去。臉上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那絕對是發自內心的悲愴。
“雷大人，看看我是誰？”
雷霆峰正將這些年的滿腹悲苦盡數道出來，哭得肝腸寸斷之際，卻驀地被一道熟悉的聲音驚住。他霍地抬起淚汪汪的虎目，然後便看到麵前的“將軍”竟然把胡子撕了下來。傾刻間，白白淨淨的臉，眸光晶瑩，不是欽差大人又是誰？
“怎麽是你！”雷霆峰直接驚呼出口，癱坐在地上，此刻臉上的表情比見了鬼還恐怖。
葉寧上前扶起雷霆峰，臉上是沒有來得及退去的傷痛。今天白天她見雷霆峰不肯鬆口，她便想著利用假扮爹爹，看能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線索。於是便去成衣店買了父親當年最喜歡穿的一款常服。方才看到雷霆峰對爹爹一片真情流露，她便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樣做？”雷霆峰從沉痛中緩過神，立刻警惕地質問。
“雷大人，多謝你這麽多年來還記掛著爹爹。”葉寧對著雷霆峰恭敬地鞠了一禮，不是以欽差大人的身份，而是以鎮朔將軍女兒的身份。
“將軍是你爹？”雷霆峰瞪大了眼睛，驚呼出口道，“可是當年葉家一百零八口人全都死於鋼刀之下了。”
“綠柳山莊的蕭青雲是爹爹的義兄，當年是幹爹將我在牢裏救走的。我是葉家唯一生還下來的。”
“可是將軍獨有一女，何時又多了個兒子？”雷霆峰搖了搖頭，仍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葉寧淡淡一笑，伸手將綰發的絲帶的鬆開，瞬間，滿頭青絲如瀑布般飛瀉下來。看得雷霆峰瞬間張大了嘴巴。他仔細地擠了擠眼睛，沒錯，此刻站立在他眼前的的確是名女子。而且是一名傾國傾城的女子。
心中的驚駭瞬間猶如潮水般將他整個心神都徹底的淹沒掉。她竟然是欽差，欽差竟然是女子。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從如此震驚的事實中回過神。
“我女扮男裝考取狀元，進宮做官就是為了方便查案。希望能替爹爹洗刷冤屈，為父報仇。”她的眸底閃爍著仇恨的火花，聲音冷硬剛毅。
這下，由不得雷霆峰不信了。沒有一個女子不知道女扮男裝，入朝為官，一旦身份泄露，會是什麽樣的後果。也沒有一個女子會隨隨便便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所以，如今容不得他不信。
看著眼前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他突然替將軍感到驕傲。相信將軍泉下有知也一定十分欣慰的。虎父無犬女，將軍能有這樣出色的女兒，是將軍的福氣，可惜將軍卻享受不到這樣的福氣了。
一時間，兩人都神色戚戚，無限感傷。然而，就在兩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牆頭驀地冒出一個人影，緊接著一根箭矢猶如流星一般迅猛無匹地射向葉寧。
“小心。”
雷霆峰一聲急呼，等葉寧發覺箭矢破空聲之時，要想躲避已經來不及了。生死一線之際，她驚恐得睜大了眼睛，然後便有淚水奪眶而出。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雷霆峰竟然冒死替她擋下了那一箭。
此刻她滿目怒火地看向牆頭時，射箭之人早已遁走。已經奄奄一息的雷霆峰臨死之前隻說了兩個字，然後便身子一抖，魂歸西天。而她目光定定望著射在雷霆峰身上的箭羽，眼中陡然間燃起了火紅的憤怒。
那是一種特殊的箭羽，她卻聽說過它的來曆。唇間霎時劃過一抹嗜血冰冷的笑意。她沒有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錯綜複雜。但是，她一定要將幕後操縱者揪出來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