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夜悲涼（上）

  天氣已經是初夏了，迎麵吹來的風清爽而舒適。宵禁的原因，街上的人已不多，一條身影如風般往前疾馳。便在這時，街頭清晰地傳來打更聲。那沉悶枯燥的響更仿佛聲聲敲在蘇子謙的心頭。


  已經二更天了。下午他去了狀元府後，沒想到葉寧已經奉旨進宮了。於是他便一直在狀元府等著，直到在那裏用了晚膳，宮中派人來報說葉寧醉酒今晚留宿宮中。回到府裏，他卻總隱隱搞到不安。具體說不上哪裏出了問題，但他就是有一種直覺，葉寧此番進宮必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清楚葉寧的酒量極好，況且酒醉易誤事，她是女子身份，以她平日謹小慎微的性子，怎麽會醉酒呢！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麽事？還有，今天潛入府中的那個黑衣人是怎麽回事？他和葉寧此番進宮，兩者是否有什麽關聯？會是誰派來的呢？皇上？不可能。皇上身邊那麽多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斷然不會顧一個江湖殺手做事的！


  隱隱地覺得這兩件事情上有著一條線串著，可是任如何的苦思冥想，卻始終無法深掘出這其中的關聯。煩躁地搖搖頭，飛速地向皇宮的方向疾馳。總之，他還是確定葉寧安然無恙後再想其他的吧。如今蘇子謙是三品平南將軍的身份，有皇上親賜的腰牌，自然順利地進了皇宮。


  一進宮，蘇子謙便徑直前往養心殿，這個時辰了皇上應該在那裏。可是自己到底應該以什麽合理的理由見到葉寧？他頓時犯難起來。以皇上多疑警惕的性子，如若不能以合理的借口應對，恐怕很快就要懷疑到葉寧的身份了。劍眉擰結，眸底閃爍著焦灼的微光。下一刻，他握緊拳頭，拿定了主意。算了，他還是先去麵見皇上，到時隨機應變吧。


  趕到養心殿時，殿內已經的燭火已經暗淡下來，顯然皇上已經歇息下了。蘇子謙眸底的焦灼更盛。目光不經意間留意到守在殿門的李隆盛時，他微微吐了一口氣，調整好臉上的表情，緩緩向前麵的李隆盛走去。


  蘇子謙的出現，李隆盛沒有多少訝然，他快步上前，客套地開口，“這麽晚了，皇上已經歇下了。蘇將軍突然進宮有什麽急事？”


  “李公公辛苦了。皇上交個我的事務出現了一些狀況。既然皇上歇息了，明天我再稟報。”蘇子謙隨意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那蘇將軍也早些回去歇著吧。”李隆盛禮貌性地躬了躬身，心裏暗道:皇上料定蘇將軍回進宮來的，沒想到真被皇上說準了呢。


  “額，對了，晚上我恰好去狀元府找葉大人，聽府上的人說葉大人今晚留宿宮中……”蘇子謙喚住即將轉身的李隆盛，後麵的話他卻遲疑著。


  “額，是啊。今晚葉大人和皇上相聊甚歡。”李隆盛臉上堆滿了笑意，“葉大人喝得醉醺醺的，皇上還特意留葉大人在養心殿裏休息。葉大人可是西池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在養心殿休息的官員啊，不知這下要羨煞多少人了！”說完，微垂下臉，眼底有波光流動。他可是一字不落地按照皇上事先交代的說辭說的。


  “養心殿……”蘇子謙驚呼出口，瞬間仿佛被一道驚雷擊中，然後他整個耳畔都是嗡嗡的轟鳴聲。皇上怎麽可以留她在養心殿！他是故意的吧。如果真是如此，那麽看來她的女子身份已經被識破了。霸道如楚天羽，難道是想用這種方式炫耀葉寧屬於他嗎？星眸裏快速閃過一道苦澀的波動，雙拳緊緊握著，似要壓住這讓他極難接受的事實。他是早看出來楚天羽對葉寧的不尋常。


  “蘇將軍時候不早了。蘇將軍慢走。”李隆盛抬頭望了望天，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公公，告辭。”蘇子謙壓下心頭的波濤暗湧，轉身慢慢地往回走。李隆盛望著那道略為蕭索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


  夜色加深，雖是初夏的天氣，但此刻已寒露深重，襲來的風寒意蝕人。蘇子謙機械地邁出步子，直到快要轉彎時，他回頭望了眼養心殿的方向。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掙紮荒涼。那殿內此刻是如何一番情緒，他實在沒有勇氣往下深究。隻要一想到那個人此刻就睡在龍床上，他的心便仿佛被一隻大手揉搓擠壓一般。


  他曾對她承諾過，說過要護她周全的。即便她武功再好，能力再好，終究不過是個需要男人保護的女子而已。可是今晚他……卻無法兌現他的諾言！


  心裏頓時升騰起一股無力的蒼白感來。他是烏蒙堂堂的三皇子。三歲能吟詩作對，八歲便能帶兵打仗，幾乎是傳奇般的人物，他的能力其實並不比楚天羽差的，隻是他欠缺了對方的狠辣、無情。


  夜風陣陣，青絲在腦後狂舞飛揚，衣袂翻飛咧咧作響。眸底冰冷而怒火騰騰，他此刻恨不得闖進養心殿，但是，他可以不顧自身的安危，但是他絕不能將那個人的生死棄之不顧。楚天羽一向都是嫉惡如仇的，大內高手如雲，如果自己冒失地闖進去，不但不能救出她，可能楚天羽還會因此遷怒於她，這絕不是他所希望發生的。蘇子謙抬頭，瞬間望著那輪明月兀自出神。如果那時墜崖的兩人，心中都沒有執念，他們是不是就可以在崖下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念此，唇角劃過一絲苦澀的弧度，他搖了搖頭，今晚對他來說，注定是一個睜眼到天明的不眠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