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死同穴（上）

  落日橫空。層林盡染。


  這是懸崖底下一處從未有人涉足過的森林。此刻，或濃或淡的金線穿透枝葉在地麵上勾勒，斑駁光影躍動在昏迷的兩人身上，帶著歡快的意味，似在慶幸他們的死裏逃生。


  痛,徹骨的痛,渾身上下的酸痛從四肢百骸處傳來，俊朗的眉目微皺著。片刻之後，蘇子謙緩緩醒過來，眸子褪去惺忪的一刻急切地四下搜尋，看到不遠處的葉寧時，他急不可耐地匍匐過去。


  “葉寧，你醒醒，你快醒醒。”蘇子謙抱起葉寧，使勁掐她的人中。


  耳畔響起飄渺得如天邊傳來的焦灼呼喚。繼而，葉寧感到了心口針紮似的痛楚開始複蘇，痛不欲生。


  “子謙，這是哪裏？”葉寧睜開眼，目光空洞地睇望四周，“為什麽，為什麽我看不到？是晚上嗎？”


  蘇子謙陡然感到心口的冰寒之意冥然泛起。墨玉般的眸子怔住，眼前霞光盡染層林金,美得令人屏息。


  “子謙，我是不是失明了？”感覺到蘇子謙的身子有瞬間的僵硬，葉寧有些恐慌。


  是呀，從那麽高的懸崖上跳下來，不死已經是萬幸了，她如何變得這般不知足？念此，兩行清淚沿著葉寧臉頰流出，落入猩紅的衣襟，悄然無聲。


  蘇子謙摟緊她，答非所問道：“以後，我就是你的眼睛。”


  葉寧眼中淚光一閃，傷心愈濃。觸手摸到身邊厚厚的落葉，想必是這些長年累月堆積成丘的葉子，保住了她和蘇子謙的命。如今沒有七色煞解毒，她最多活不過五個時辰，而蘇子謙呢，如今被自己連累到這般境地，他也會葬身於此嗎？

  稍作猶豫，手還是撫上葉寧的臉頰，淚水是灼人的滾燙。她的淚落到手上，蘇子謙才覺出自己雙手的涼，竟是一絲溫度也沒有。


  “好了，別哭了。瞧你現在這個模樣，哪還有當狀元郎的一點模樣。”他安慰似的撫著葉寧單薄的箭，依舊是調笑地口吻，“即便今天要赴黃泉，有我這個武狀元陪你，你也不吃虧的。”


  “子謙，對不起。我……”


  蘇子謙出聲打斷道：“虛套的話別說了。即便今天葬身於此，我也是心甘情願。”


  一瞬間，眼中的淚像永不幹涸的泉水盡情澆灌下來。葉寧感覺似乎被人生生扼住了喉嚨般，縱有千言萬語卻也無法言說出來。


  同一時刻，京城裏，女兒香和將軍府已經亂作一團，楚天羽已經派了大批人馬尋找二人的下落。掌燈時分，負責追查二人下落的官員在禦書房求見楚天羽。


  “怎麽樣，找到人沒有？”楚天羽一見來人劈頭蓋臉便問，連叩拜之禮也讓免了。


  “回皇上，葉大人和蘇將軍還沒有找到。”來人小心翼翼地回話，看到楚天羽微怒了臉色，立刻又道，“不過，派出去的人在城郊的懸崖邊發現了大量血跡，可能，可能……”


  頃刻間，空氣裏彌漫了令人窒息的強烈冰冷！楚天羽神色陰霾如同欲雨的天氣。“撲通”一聲，來人嚇得雙腿一軟，跪地顫抖道：“皇上息怒。兩位狀元吉人自有天相。”


  楚天羽霍然轉身，抄手冷冷地站在那裏，靜默地看著窗前一盆夜丁香，唇角浮出了鋒銳的冷意。


  “可有凶手線索？”


  “回皇上，女兒香的一個姑娘自縊身亡，在她房中也搜到了無色剪羽，可能是畏罪自殺。”磕磕碰碰地說完,額頭上已經冷汗如雨。


  楚天羽擺了擺手，“起來吧。”


  “謝皇上。”


  “繼續追查二人下落，派人去懸崖下仔細找。”


  “臣遵旨。臣先行告退。”


  如履薄冰地退出殿門外，來人才喘出一大口氣，然後搖頭歎息疲憊而去。禦書房裏，那抹修長如玉的身影怔愣許久，帝王的威儀與氣勢消耗殆盡,隻剩一個傷心、疲倦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