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玲瓏心（上）
瓊林宴上，觥籌交錯，杯盞盡歡。酒過三巡，便有內侍來報，“皇上，董丞相來了，要不要宣？”
楚天羽微微皺眉，心裏琢磨：這隻老狐狸不是稱病請辭了麽？這會兒快結束了來做什麽？略自沉吟之後，那雙邪魅鳳眸不由掃向座下的葉寧。
“皇上？”冗長的沉默後,李隆盛在旁輕喚出聲。
眸瞳轉深，波光如海。楚天羽含笑道：“當然是宣了。不，是請。”
說罷，他從龍椅上起身，目光掃向底下眾人，挑眉道：“董丞相為國事日夜操勞，前日染病不起。如今剛剛好轉又來赴宴，足見他關切國家棟梁，實屬一心為國的典範。來，請董丞相上坐。”眾人自然是知道董丞相因何生病的，也隻能揣著明白當糊塗。
須臾間，一個人影步入玉階前，官服上仙鶴翩舞的圖案顯示出他高高在上的地位。
皇上親自移步相迎，這是何其榮耀。眾大臣也隨著楚天羽出列迎接。在別人的注視中，董丞相不疾不徐地拾階而上。在眾臣的仰慕敬畏中行走，早已是他習以為常的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便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得不對他敬讓三分。
然而今天眾人投過的目光夾雜了異樣，似乎藏有利劍，猶如芒刺在背，異常犀利。董丞相憑著多年的機警和敏銳，向人群中掃視一眼。
果然，首席的一個新科進士，明亮的眸子，銳利的目光熟悉而又陌生。四五年了，沒有人敢這樣直視他，自從那個人消失後。
眾人重新歸坐，楚天羽一臉關切道：“丞相身體不要緊了？修養要緊，宴會之類的慶典，丞相不必太過勞頓。”
“多謝皇上關心。瓊林宴乃是國家設宴嘉獎登科進士的宴會，不比尋常。老臣也想過來看看這一批青年才俊，以後同朝為官，還要相互扶持才是。”
“丞相說的極是。”楚天羽指向葉寧和蘇子謙，微笑道，“這二位便是今科的文武狀元。”
董丞相點點頭，看不出臉上的神色，鷹隼的眸子攫住葉寧，“這位是葉狀元吧。老夫教子無方，才讓犬兒橫行無忌，差點兒犯下彌天大禍。”
葉寧抬眼一瞥，放下酒杯，臉上露出淡漠冷峭的笑容，“丞相嚴重了。”
董丞相見狀，起身離席,上前幾步，對著楚天羽跪下道：“老夫特在此特向皇上領罪。”
“丞相言重了。此事莫再提了。”楚天羽示意，立刻便有內侍上前將董丞相扶起。
董丞相重新回席，雙手捧起案幾上的紫檀匣子，揚聲道：“今屆的登科進士皆是人中龍鳳，實屬我西池之福。今日瓊林宴，老臣特奉上玉桶一對，寓示皇上一統江山，千秋萬代，基業永固。”
“丞相，真是用心良苦啊！”楚天羽唇角掀起一彎弧度,低沉的嗓音充斥著玩味，“丞相一心為國，實屬我西池文武百官的典範。”
“食君俸祿，為君擔憂。這是老臣應該做的。”
葉寧斂袍端坐，眉目恬淡地望著眼前一和一唱的一君一臣。董丞相忍常人所不能忍，楚天羽心思深沉他人難及，兩人真是棋逢敵手了。
內侍接過木匣，送至禦案前小心翼翼地打開，隻見盒內橙黃色錦緞之上一對精致小巧的白玉桶，桶底座長龍盤旋，雕工精細，玉質晶瑩剔透。
楚天羽執起一尊玉桶細細端詳，眉尖快速一挑，這對玉桶被做了手腳。這老匹夫究竟意欲何為？
略自沉吟間，便聽董丞相兀自開口道：“這玉桶雖好，但是桶麵無文字圖案點綴，反倒略顯單調。”
楚天羽眉心聳動，董丞相繼續道：“葉狀元才情卓著，不如用刻刀在這玉桶上應景題詩一首，想必於今屆的瓊林宴更具意義。”
此話一出，在座的大半文武百官皆是附和起來，說是要見識今科狀元郎的錦繡才情。楚天羽轉冷的眸子快速掃過座下群臣，那些正在叫喧的董丞相黨羽讓他異常窩火。雲錦衣袖下握緊的拳頭，關節哢哢作響，他遲早要將這些人盡數鏟除，隻是眼下那個成為眾矢之的的他該怎麽辦？
“皇上，要在玉器上刻字紋案，必需雕刻玉石的行家，否則白白損壞了這麽好的玉器，豈不可惜？況且玉石堅硬，葉大人一介文官，要在上麵刻字實屬不易，這樣反倒難以一睹她的書法風彩。”蘇子謙如玉般地站在那兒，眉宇淡然道，“依臣之見，不如取來文房四寶讓葉大人一揮而就，改日再讓手藝精湛的行家描刻上去，豈不美哉？”
蘇子謙聲音清亮，朗朗如玉。言罷，淡然落座。葉寧微勾櫻唇，有蘇子謙幫她解圍，省得她開口了。斜起眼角睨去，隻覺身旁之人容貌清俊如玉,眉宇間似有淡淡的光華流轉,淡雅而潤澤。腦海裏驀地轉出那日他幫自己吸除毒液的情景，頓時心跳紛亂不可遏製。
“蘇將軍說的極是。”楚天羽臉上含了淺薄朦朧的笑意，眸光深幽道，“丞相以為如何？”明明此刻很想有人站出能為她解圍，可看到蘇子謙為她挺身而出，關切溢於言表之時，為何心口會產生微微的窒息感？為何自己會去在意蘇子謙對她的關切？
為何，為何他會對她動情？
這樣的疑惑反問於心，楚天羽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直。董丞相便在這時開口，打斷了他紛亂的心緒，“回皇上，這對玉桶乃是用蛇紋石玉雕琢而成。蛇紋石玉質地鬆軟，即便手無縛雞之力、不懂雕刻手藝的人，也能在上麵輕易地鐫刻。”
“回皇上，蘇將軍此言差矣。葉大人才情昭著，文韜武略了然於胸。既有文臣的安邦之能，又兼武將的定國之才。葉大人絕非一般的尋常官員可比，相信玉上刻字的這等小事必然難不倒葉大人的。”司徒雷笑得陰損，帽子扣得越大，他便騎虎難下，隻得乖乖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