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瓊林宴（上）
天色湛藍，纖塵不染。春風斜飛，點點青翠輕敲鏤花窗欞。房間裏，葉寧伏在案頭翻閱著前人編寫的治水冊子。看得倦了便合上書冊閉目小憩。那晚在醉仙樓楚天羽因治水之事眉目憂愁，年年治水卻還是水患連年，是天災更是人禍。朝堂之上風雲詭譎，勢力錯綜繁雜，要想找個身份清白，又能擔起大任的官員，怕真要難於上青天了。
正想著，聽到房門吱呀打開，葉寧睜開眸子看到寶笙歡躍地進來。未及開口，寶笙便先一步打開了話匣子，“小姐，方才我在街上聽到人們都在議論丞相之子被杖責一事。聽說他昨日挨完六十大板，當場不省人事。今天一大早稍微緩過氣來，相府用敞篷車子推著他到朱清家負荊請罪。滿城的百姓都跑去看熱鬧了。聽說董丞相氣得臥床不起，後天的瓊林宴他也向皇上請辭養病了。”
“這次董丞相丟盡顏麵，我還擔心後天的瓊林宴上他會趁機找/小姐麻煩。“寶笙頓了頓，笑道，“不過聽說他被氣得向皇上請辭養病，怕是瓊林宴也不會去了吧。”
葉寧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淡淡不以為意道：“董丞相黨羽門生眾多，他若有心，難道不能指使他人叫我難看？”
“小姐，這可如何是好？”寶笙一聽，頓時慌亂起來。
“你放心，既然我敢和他結梁子，就料準會成為他今後的眼中釘。”葉寧冷哼一聲，墨眸轉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瓊林宴上要想耍花招，當時隻怕自取其辱。”
寶笙被她不怒自威的氣勢所歎服,滿心的焦慮頓時消散殆盡,當下笑著回道：“小姐聰慧過人，無人能敵。倒是奴婢多慮了。”
一朝瓊林宴，終身富貴鄉。古往今來，宴飲瓊林苑成了萬千學子窮其一生的夢想。天高氣爽，雲淡日麗。正值梨花盛開季節，夾路兩側千樹花開，一片雪海。清風滌蕩，瑩白如玉屑紛揚，幽香撲鼻。苑格內巍巍畫棟，曲曲雕欄。堆砌參差，盡是瑤葩琪草。路轉回頭，主殿聳立入雲霄,朱紅欄杆縈繞樓簷,飛展一片翠碧。玉階之上，眾人衣著華麗；瓊林之中，宮娥脂粉迎香。好一個瓊林禦宴，富貴如錦。
開宴前，舉行了皇帝宣布登科進士授予官職的典禮。葉寧欽封為禮部尚書，官居正三品。蘇子謙為平南將軍，亦是官居正三品。其他的今科進士亦是得了讓人豔羨的官位。
看得出楚天羽對這文武狀元極為青睞，年紀輕輕便授予了要職，前途不可限量。官場上一向勢力，見葉寧和蘇子謙榮恩優渥，眼紅嫉妒也不得心不由衷地敬酒祝賀。瓊林宴上，山珍海味，金樽玉盤，台下鼓樂齊鳴，更有歌舞助興。君臣俱歡，乍一看其樂融融。
楚天羽居於上位，文武三甲與二品以上的重臣大員位於首席，餘下的人位於下方次席。宴席上，葉寧總能感到一道目光如冰魄寒芒一般紮到她身上，循著目光望去，便看到對麵席位上一身武將打扮鷹鼻深目的中年男子。
葉寧的唇角勾起似有似無的弧度，方才有人向這中年男子敬酒稱他“驃騎將軍”。唇角笑痕加深，譏誚轉為冷笑，她曾聽蕭青雲提過這個驃騎將軍司徒雷。司徒雷和爹爹是同科榜眼出身，心胸狹窄，善妒陰狠，爹爹曾經沒少受過他的算計。
垂首掩去臉上的冷然厲色，葉寧將杯中酒盡數而盡。
“不過是個百無一用的酸書生。沒有半點功績便揀了個三品的大官，當真是皇上恩重。”司徒雷尖酸的話語輕飄飄地鑽進葉寧的耳朵裏。
“是，大將軍說得極是。哪像大將軍您勞苦功高,戰功卓絕。還不是皇恩浩蕩，讓他撿了個便宜。”旁邊一肥頭大耳的男子身著錦雞圖案的官袍，應該是二品官員。此刻抖著下巴的肥肉諂媚討好。
葉寧不以為意，唇角勾起一絲飄忽難懂的笑意。倒是與她緊鄰的蘇子謙有些激憤，周身啥時罩上寒氣，俊美的臉上閃過深冷。葉寧覺察他臉色有異想要阻止，他卻先一步開口了，“兩位大人此言差矣。文官執筆安天下,武將上馬定乾坤。自古以來各朝各代莫不是文武治國。隻有文武均和，方能保我西池國江山基業千秋萬代。”
司徒雷臉色一變，語聲如寒鐵冰冷生硬，“哼，你個黃毛小子官袍還沒暖熱身子，倒想說教老夫了。”
“大將軍莫動怒。”那個肥頭大耳地官員瞪向蘇子謙，甩袖幫腔道，“司徒將軍為我西池國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理應欽敬有佳。爾等不過初出茅廬，竟是這般目中無人。”
蘇子謙還未還口，葉寧不著痕跡地拉扯了他的衣袖，雙眸幽深飄渺。一場口舌之戰一觸即發。高高在上的楚天羽慵懶地倚靠在金碧輝煌的龍椅上，看不清他的神色，墨玉般的黑眸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落下了一顆石子，旋即平靜無波。
一方戰功赫赫，位高權重，一方後生可畏，前程如錦。兩方都不好開罪。席間的其他官員頓覺這種劍拔弩張的窒息氣氛令人喘不過氣來。
便在這時，所有官員的目光都投向一直沉默不言的楚天羽。星眼雙鉤，薄唇微綻，含了一縷飄渺的笑意，“新官舊臣能夠毫無隔閡，直言不諱，實感欣慰。今日瓊林宴上沒有官階之分，大家暢所欲言，可盡情溝通。”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不分官階？盡情溝通？這不明擺著皇上默許縱容兩方繼續唇舌開戰。再用眼角偷瞥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一臉閑散，唇角暗含了幸災樂禍的笑意。
空氣中如膠凝一般。葉寧眼眸幽幽，冷光瞥向此刻怒氣如潮的司徒雷，心中冷笑。這司徒雷戰績赫赫，估計楚天羽早都提防了。如今還敢居功自傲，當真是蠢笨如豬。既然楚天羽開口都說“盡情溝通”了，她可得好好利用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