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見聖顏（下）

  已是傍晚,晚霞如潑墨桃花,勾在天上,朵朵絢爛。內侍太監在前帶路，葉寧和蘇子謙一步一趨地跟著。萬道霞光從天邊傾瀉而下，給整個皇宮苑林染上了一層瑰麗的光暈。殿宇巍峨，簷牙飛翠，端的是五步一景，十步一園。


  約莫在曲徑遊廊穿梭了半柱香的光景，內侍太監將葉寧和蘇子謙領到禦書房前，行禮道：“皇上就在裏麵候著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請。”


  “公公請留步，在下有事請教。”葉寧和蘇子謙迅速交換了眼神，便出聲喚住了即將轉身的內侍。


  “狀元公請講。”


  “不是應該等到明日金鑾殿上與所有進士一起朝見聖顏嗎？為何皇上現在召見？”葉寧問出了她與蘇子謙的心中疑惑。


  “這是皇上的口諭，奴才也不清楚。二位大人還是趕緊進去接駕吧。”


  “多謝公公提點。”


  待內侍離去，葉寧和蘇子謙相顧對看一眼，心意相通。不知皇上因何召見，待會也隻能見機行事，小心應付了。


  兩人進了紫檀鏤花殿門，就看到一身著明黃錦緞華服的男子背門而立。隻一個背影，便讓人感到渾然天成的氣勢和強烈的壓迫感。按照事先告知的禮節，兩人行大禮跪拜在地。


  淡金織錦花紋的廣袖一揮，靜立一旁的內侍會意退下。


  “兩位愛卿請平身。”


  葉寧的眉間幾不可見地一挑，皇上的聲音為何她會隱隱感到耳熟。不及細想，起身後便與蘇子謙靜靜地垂立著。她瞥到不遠處黃紗納彩雲紋龍袍的衣角微微拂動了下，卻不見那雙黃緞靴有半分的移動。


  半晌，就在葉寧感到殿內氣氛冷凝得有些壓抑時，清亮含笑的語聲適時打破了沉寂，“多日不見，兩位別來無恙。”


  一語既出，腦海中瞬間閃過關於那個人的剪影。幾欲出口的驚呼被及時地扼在了喉間，葉寧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那人。這本是不允許的，葉寧卻瞪圓了眼，一臉的難以置信。那個她和蘇子謙救下的楚天羽，此時黃袍加身，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們。


  她當初猜想他會是京城的大官，卻不想身份竟會尊貴至斯。饒是心底驚寒無比，麵上也隻得強顏笑道：“該是臣給皇上請安，皇上可安好？”


  楚天羽並不在意地點點頭，葉寧稍安。這時蘇子謙對著楚天羽頷首行禮道：“當初我二人並不知皇上的真實身份，恐有不敬還望皇上恕罪。”


  楚天羽擺手便道：“不知者無罪。況且當時我是有意隱瞞。相反二位護駕有功，應該好好嘉獎，又何時有罪一說？”


  二人皆是略帶惶恐地行禮回道：“保護皇上乃是我等應盡之責。”


  楚天羽點了點頭。深邃的目光帶著洞察人心的犀利,渾身散發著專屬於帝王的威儀。良久，他看二人皆是微低著頭，慢慢露出笑意，“二位救駕有功，如今又都高中狀元，成為國之棟梁。這樣吧，就賞你們每人一座狀元府邸。”


  “謝主隆恩。”二人惶恐，再次行了跪拜之禮。


  “兩位愛卿快快平身。”楚天羽竟然上前伸手相扶。


  葉寧起身，略一思索便道：“蒙得皇上厚愛，臣感激不盡。隻是臣已有女兒香那麽大的院宅了，欽賜府宅一事，臣看就免了。”葉寧一直對楚天羽都未放下戒備，對於他的賞賜她也想拒絕。


  “不行。”楚天羽的眸色瞬間深沉下來，“葉愛卿雖是一番好心，隻怕不知內情的人就要說我虧待國家棟梁了。葉愛卿是要我背上不懂惜才的罪名嗎？”


  葉寧趕緊低頭請罪，“臣不敢。”


  蘇子謙生怕楚天羽降罪，連忙不著痕跡地拉了拉葉寧衣襟暗示她趕快謝恩。


  知道再無轉圜的餘地，葉寧眉心一沉，隻得怏怏道：“多謝皇上厚賞。”


  輕抿的唇角劃過一絲得意的弧度，楚天羽繼而擺手便道：“蘇愛卿的將軍府已整修妥當，擇個好日子便可喬遷了。至於葉愛卿的府宅目前還在裝修，隻能先委屈愛卿住在女兒香了。”


  “多謝皇上。”蘇子謙拜了楚天羽，有些擔憂地望向葉寧，他看得出楚天羽的別有深意。


  “臣不委屈，臣在女兒香一直住得安心。”葉寧神色如常地答道。


  “那就好。”楚天羽狹長的眸子輕掃過葉寧，然後貌似不經意地靠近她，用隻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今天見了我可有驚喜？”


  葉寧的臉上擠出個比仲春的冰還薄的笑。驚是驚了，至於喜卻無半分，今天見到楚天羽給她的隻有驚嚇。心裏不由得微微一緊，以後君臣相見，她得加倍留神了。女扮男裝，入朝為官，任何一條都是欺君殺頭的大罪。真怕來不及平反冤案，小命就不保了。以後的日子大概都得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