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芳心許(下)

  次日，惠風和陽，禦書房裏一片靜謐。


  楚天羽坐在龍椅上，正在過目今科挑選出的典範佳作。主司科考的翰林院大學士韓湘儒和幾個同僚垂首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輕抬眼角偷睨了龍椅之上的天子，見他眉目唇角隱含笑意，幾人懸著的心放下來。看來他們挑選的優秀文章還是頗得皇上肯定和青睞的。


  “愛卿挑選的文章果真是錦繡天成，字字珠璣。”楚天羽點頭笑道，“幾位為西池國選拔人才，當真勞苦功高。”


  “臣等願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幾人彈一彈官袍的下擺，對著坐在龍椅上的楚天羽跪拜下去。


  “諸位愛卿平身。”楚天羽一擺手，望著以忠正敏銳著稱的韓湘儒，開口道，“韓愛卿，這頭甲可有了人選？”


  “回皇上，微臣和幾位大人已細細商討過，人選雖有，但這狀元、榜眼、探花，還得請皇上定奪。”韓湘儒說完，便走至案前將判為一甲的文章呈給楚天羽過目。


  此屆科考以“淡煙疏雨落花天”命題，許多考生借此在筆下抒發淡淡的落寞和惆悵。這種情緒，常常是個人心境的反應，能夠矯揉造作而成功者稀。楚天羽看了頭甲中的前兩篇文章，一人叫常寬，一人叫江名揚，俱是寫得洋洋灑灑，其斐然文采可見一斑，隻可惜通篇依然脫離不了傷懷的基調。


  楚天羽的視線落在了第三篇文章上，娟秀清婉的簪花小楷躍然紙上，應題之人隻作詩一首：“花落春仍在，天時尚豔陽。”


  棱角分明的臉上有了微不可見的笑意。此人以開篇“花落春仍在，天時尚豔陽”詩對，巧妙地擺脫了“落花悲傷”的常規思維定勢，突破了那種惘悵的氣氛。眉眼輕挑，等看到卷角署名“葉寧”二字之時，楚天羽下意識地加深了笑意。


  “幾位愛卿覺得應該欽點何人為狀元？”楚天羽略一沉吟，貌似不經意地開口。


  “回皇上，微臣倒認為這叫葉寧的考生，以花落不悲花入題，並不像其他考生表達傷逝之感。足見才思新奇，應當視作本科的上上之作。”


  韓湘儒剛說完，便有一負責科考的同僚站出疑義道：“文則佳矣！然則倉猝間安能出此佳構，定然是錄舊作以塞責罷了！”


  韓湘儒釋之，“不然，其詩亦相稱，難道詩也是宿構嗎？”


  這時，又有人爭議道：“以一首短詩作題，若是拔置第一，恐難服眾。”


  韓湘儒撫須含笑，固執已見道：“古語有雲‘一字千金’可見文章好壞，不該在字數上計較。此詩詠落花而無衰諷之意，此生他日成就，未可量也！”


  一番話頓時令方才有異議的同僚無言再駁。楚天羽微抬身子，眸中有微光閃爍。葉寧，我說過我們必能很快見麵的。


  科考一結束，葉寧便將早已籌備好的女兒香運營起來。茶樓的生意她都交給嵐月和幾個姑娘打理，自己倒落得清閑。這日是放榜的日子，相比其他考生，葉寧不焦不躁委實沉得住氣，仿佛此番科考的不是她而是別人。寶笙可奈不住氣，早早出門去放榜處探聽消息了。


  今日茶樓比前幾天冷清了不少，大概多數人都去看揭榜湊熱鬧了吧。葉寧閑暇便在茶樓指點下人做事。快到午飯時，寶笙仍未回來。正念叨著，就見門口人影一晃，寶笙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少爺…少爺…你和蘇公子…”寶笙跑得累極，滿頭大汗喘著粗氣，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葉寧倒了一杯茶寄給她，寶笙接過便咕咕地往下灌。


  “哪位叫葉寧？”


  葉寧聞言，轉身看見許多穿戴齊整的帶刀官差包圍住了門口。茶樓裏的客人不知發生了何事，頓時緊張得心生戒備。嵐月和幾個姑娘聞訊也趕緊上前圍在葉寧跟前。


  “在下便是葉寧。”葉寧神色不變，上前微一頷首道，“請問何事。”


  那些官差頓時將葉寧打量一番，領頭的官差透著威嚴卻不失恭敬道：“公子的私印可否驗看一下？”


  葉寧立刻明了，從懷中取出私印交給對方。幾個官差湊在一起，拿著一份報呈反複比對後，又將印章還給葉寧，語氣更添恭敬道：“葉公子，不，今後您就是葉大人了。恭賀您成為今科的狀元郎。”


  一語既出，原本冷清的茶樓頓時掀起熱潮。嵐月和幾個姑娘頓時歡喜得抱作一團。緩過氣的寶笙拉住葉寧不住地說：“少爺是狀元，真的當上狀元郎了。”


  看著圍過來的熱鬧人群，葉寧倒是很平靜，甚至有些無動於衷。如今高中本科榜首，胸中之石即落。但今後平反冤案的仕途之路怕是斷然不會好走吧。那個對自己嚴格又疼惜的爹爹，那個從小教她習文練武的爹爹，如果知道今天的結果，是會擔心還是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