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意惆悵（下）

  又是豔陽高照的一天，陽光灑落在琉璃瓦片上,折射著璀璨的光芒。金鑾殿裏氣氛說不出的詭譎冷凝。大殿最高處的九曲蟠龍雲紋朱漆鎏金龍椅上，楚天羽身穿柿蒂形過肩明黃龍袍，臉色冷然，目光銳利地望著底下的百官。


  這是他謊稱在養心殿靜養之後第一次上朝。良久，大殿內靜謐得滴水可聞。文武百官皆感到一陣虛寒。他們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危險,這是天子暴怒的前兆。於是，眼皮子都不敢抬，訥訥地站在原地。


  楚天羽鷹隼般的眸子掃過底下的百官，平靜地開口，“今屆負責科考題目擬定的官員何在？”


  聞言，三名官員手持著笏板出列,朝著楚天羽一鞠躬,爾後顫聲答道：“臣在。”


  楚天羽居高臨下，睨視著底下驚惶的三人，唇角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三位愛卿此番為國納賢，殫精竭慮，當真勞苦功高。”


  明明是平靜無波的語調，卻讓三人敏銳地捕捉到了隱抑的怒火。他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然後默契地跪地，極欲分辯，“臣等不敢居功。”


  “不敢居功？”楚天羽微微揚起唇角，笑容未斂，臉色卻變得意味深長，“五十兩黃金換科考試題，果真是生財的好門路。”


  話落，殿下所有人麵麵相覷，不由竊竊私語，整個金鑾殿內響起低低如浪潮一樣的聲音。站在百官前的董丞相，紫蟒錦袍顯示出高高在上的地位，此刻挺直了背，隻是寬大衣袖下收緊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事。那跪在地上的三人早已慌亂，隻聽楚天羽冷喝道：“那群金錢幫的烏合之眾，已經在大理寺的嚴刑拷打下全部招供，爾等還不認罪！”


  聲音之大，怒氣衝天，在偌大的殿堂內久久回蕩。三人頓時嚇得麵如死灰，隻覺後背的冷汗蜿蜒流下，如細長的蛇慢悠悠地爬行，所過之處又是一陣驚寒。


  “皇上，臣等之罪。”


  “請皇上饒命。”


  “皇上，微臣可並未參與此事啊。”說話的是三人中禮部右侍郎。


  楚天羽冷眼望著底下連連磕頭求饒的三人。這三人中，一人是禮部尚書，也是這次科考的主司。剩下二人皆是禮部侍郎。唇角揚起一抹微不可見的譏誚，事實上那些金錢幫的人在囚禁的當晚，全都服毒自盡了。他命大理寺封鎖消息，又派人私下調查，買賣試題所涉及的官員終被查得一清二楚。


  禮部尚書和禮部左侍郎這些重要官職，皆是董丞相的心腹把持，楚天羽早已有心將這些人換去，奈何一直沒有合適的理由。這次讓他們負責科考事宜，就怕他們不鬧出點兒亂子。楚天羽的左手轉動著右手上的玉扳指，目光落在麵色如常的董丞相的身上，眼裏浮現出了一絲莫測的微光，心道，這老匹夫倒真能沉得住氣。


  “董丞相認為這幾人該如何處置？”楚天羽鳳眸微挑，玩味地開口。


  董丞相緩步出列，禮部尚書和左侍郎緩緩抬起眼角，偷睨了他一眼，驟然撞上他的目光，又嚇得慌忙低下頭。未得董丞相許可，便私自買賣科考試題，如今官司上身，希望董丞相能幫襯著說幾句好話。


  “回皇上，泄露科考試題直接影響我朝選拔人才，不利江山社稷，論罪當誅。”董丞相說得斬釘截鐵，這二人如今重罪纏身，再無官複原職替他做事的機會，索性論罪行罰省得今後二人出亂子連累自己。


  跪地之人聽罷，幾乎快要嚇破了膽，伏在地上磕頭不止，連聲求饒。楚天羽眼裏閃爍著冷芒，略一沉吟道：“那就依董丞相之言，將禮部尚書和左侍郎拉下去杖斃，右侍郎雖未參與，但知情不報，罪無可恕，拉下去杖責二十大板，貶為庶民。”


  三人登時魂飛魄散，忘了謝恩，也未求饒。直到被上前的侍衛拖起，他們才回過神大呼求饒。


  殿內片刻又靜寂如初。楚天羽皺眉，冷然道：“此番科考試題外泄，作廢便罷。另外科考主司改由翰林院大學士韓愛卿。”


  “臣在。”翰林院大學士韓湘儒聽到提名，邁步出列。此人雖年已過百，但精神抖擻。學識淵博，為人謙遜，因此在百官中口碑頗高。


  “愛卿重新擬定的科考題目我已閱過，就用你的。”楚天羽頓了一頓，道，“其他負責科考事務的官員仍舊各司其職。”


  “臣等領命。”


  “退朝！”剛正有力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透出不容抗拒的霸氣。鑲金的衣袖一揮,大殿上的人揚長而去。剩下的文武百官魚貫退出殿外。董丞相定定地立在原地，寬大的錦袖掩住了他因憤怒而握緊的手。


  直到那抹明黃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董丞相的眸色逐漸冰冷而鋒利。好一記敲山震虎。他不覺冷笑連連，今日朝堂上那毛頭小兒不但輕易除去了他的人，警醒了他，也讓同考、監臨、監試和提調等負責科試事務的官員不敢再有任何差池。


  他深吸一口氣，斂去眼裏所有外露的情緒，闊步走向殿外。接下來的要職空缺必要被毛頭小兒的人填補了。略一沉思，臉上浮現出一絲陰譎的笑容。如今吏部、兵部、刑部的要職皆是自己人把持，毛頭小兒登基不久,羽翼未豐，諒他也搞不出什麽大的作為。眼下還是靜觀其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