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絕路
葉夢的苦苦哀求什麽都沒有換來，而周夫人尖酸刻薄的嘲諷道：“葉小姐，你還真是人不要臉樹不要皮了啊，你現在一不是周家的人，二跟周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憑什麽問我周家要錢……嘖，平時想不起來子雷，唯獨要錢的時候才想起來？我們子雷是虧了你什麽還是欠了你什麽？到底誰欠誰你心裏沒個數？喲，也是，葉小姐這樣的臉皮，恐怕還真沒有個數兒。”
葉夢一臉羞慚，但是又無力反駁什麽：“媽……我真的需要這筆錢……求求你……”
“嘖，就算是需要這筆錢，你也應該去問那個男人要啊不是？那個你心甘情願貢獻出了處女身的小情人啊？找我們幹嘛？”
“媽……媽……”
“以後無論你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求求你們了……”
葉夢語無倫次的叫道，可電話那頭，也隻剩下了一串“嘟嘟”的忙音。
不管再怎麽打回去，對方都不會再接了。
她急得團團亂轉，事到如今，真的是連最後的辦法都快想不到了。
護士為她輕輕歎息了一聲。
好事連連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幫你一把，可等你遭難了，出事了，所有人都會躲得遠遠的。
葉夢幾乎陷入了絕望之中。
她的眼睛失去所有神采，視線渙散，到處亂看，在看見護士小姐的時候，心神突然一定。
她理智已經有些潰散了：“拜托你，快點，快給我找個大夫，無論是哪個醫生都可以，不是那位主刀的我也無所謂……隨便哪個醫生！我爸需要手術！就是現在！”
“呃……葉小姐……現在恐怕沒有合適的……大夫……”
“我不是說了嗎？隻要是個大夫就行！”
“這……”
她怒極道：“你快去幫我找一個啊！無論是哪個大夫都行！好，好，你不去是嗎……我自己去……我自己找大夫！”
她猛地鬆開護士，轉身要走，卻被護士一把拽了回去：“葉小姐……”她臉色尷尬，有些無奈：“您的父親已經斷了三天支票費，而現在，更是沒有交手術費……無論您去找誰，恐怕都沒有辦法立刻手術，沒有大夫敢為你承擔，而且主治真的還在出差，暫時沒回來……”
葉夢抓住了護士的肩膀，一邊晃一邊大聲叫道：“求求你們……先把手術做了可不可以……這筆錢，這筆錢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償還的，我不會耍賴的……等我有機會償還了，我一定會還給你們……不管用什麽辦法……不用你們幫我承擔這個責任……！”
“這這這……”護士連連後退。雖然葉夢話如此說，可是她葉夢現在打了這麽多電話，一分錢都沒有湊出來，就算是做完了手術，恐怕也還不起……到時候這筆錢到底應該誰承擔，還是未知數呢！
“求求你們了……”
葉夢除了這句話，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護士好不容易躲開了葉夢的鉗製，她咳嗽一聲道：“葉小姐……醫院到底是醫院，也是有自己的規章製度，如果大家都要先治療，再籌款，醫院怎麽可能繼續開下去？到時候……咳，葉小姐，你為難我沒用，我不是大夫，說話沒人聽，而且你不繳費，恐怕真的沒法做手術。”
“求求你們了……”
“葉小姐，真的不是我們醫院不盡力……就算你支付了手術費用，葉先生他……他……您還是去找責任大夫吧，我……唉。”
護士言盡於此，轉身就走。
對啊，大夫呢？！
那些大夫呢？！
當時，周家還在為葉夢付這比治療款的時候，特地安排葉國光住在VIP病房。
能住在VIP病房的人，哪個不是大富大貴，身份顯赫之輩？
所以當時的大夫無不熱情洋溢，每個人對他都極其噓寒問暖。
可是現在那些人呢？大夫人呢！
葉夢放過了這個無辜的護士，滿病房大叫大夫。
可是每個遇到她的大夫，都故意找個托詞離開了。
她誰也找不到。
六神無主地回到病房之中，葉夢看著床上一臉蒼白的老人，突然幾步衝了過去。
她看見了什麽！！！
父親手上那幾乎是續命的吊針，竟然被他扯了下來！
她能夠清楚看見皮膚上吊針掙紮的痕跡，也就是說，這是自己的老父親親自拽下來的！
葉夢顫抖雙手，慢慢將手指放在他的鼻翼下方。
沒有氣息……
沒有……
……
葉夢連痛哭的能力都沒有了，她叫道：“爸……”
可是嗓子眼兒就像被堵住了什麽東西，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砰。”
葉夢失去了意識，摔在地上。
……
過了好一會。
已經是傍晚了麽？葉夢緩緩睜開雙眼，眼睛無神的看著窗外的一切。
窗外的落日通紅一片，映得周邊雲彩也是火紅如血。
意識慢慢流回身體，回過神來，葉夢心中一震！
“爸！爸！”她急忙爬起來，看向父親的病床。
可是她沒有在病床上看見父親的身影，隻有一團白布蓋著……底下是一個瘦削如骨架的人形。
愣愣的看了好久，葉夢才反應過來……裏頭的人……是不是自己的父親……
渾身劇烈顫抖，如篩糠一般。
她當然明白父親蓋上了白布意味著什麽，但是……她多麽不想承認。
“夢兒……你……不要太過傷心了……”
一旁的保姆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
“當時，葉先生說是餓了，讓我去給他準備吃的……那時候我看他氣色不好，想等他稍微好轉一些再去，可是葉先生非常嚴厲，讓我立刻照辦，因此我便去了。因為不是飯點，醫院食堂沒開門，我隻好走了好遠，找了飯店弄了些清淡飲食，可是等我回來的時候……葉先生已經……對不起，夢兒……如果我沒有就這樣離開葉先生， 或許就不會發生……”
葉夢突然撲在了擔架上。
負責推擔架的人被她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啊”了一聲。
“……夢兒……人已經去世了，你節哀吧……”
“沒有……沒有……我爸沒死……你們讓開……快給我父親做手術啊……他還活著，隻是氣色不好……醫生呢……護士……護士……”
“葉小姐……”一旁的大夫退了推眼鏡，十分同情，他緩緩開口道：“事已至此，您還是節哀順變吧……令尊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想的，而且他是在手術之前，自己撤掉了氧氣罩，而後又自己撤掉了輸液……令尊恐怕，早有去意……”
大夫說的非常緩慢，就是怕一句不慎，讓本來就十分絕望的葉夢雪上加霜！
他的每一句話，在葉夢聽來，都是一個意思。
“你的父親，是自殺！”
自殺！
怎麽可能！
自己這兩個月以來，一直都在好生休養著，絕對不可能有自殺的衝動！就算有，保姆阿姨也能很快發現，繼而勸慰他，再把這些事告訴她！
醫生一定是在胡說……
人越到老年，反而就越不敢接受死亡，他們反而希望自己能夠多活幾年，哪怕就是隻有幾年！
一定是醫院，醫院方麵因為沒見到手術費用，所以死也不願意給他做手術，直到眼睜睜看著他離世。
既然醫院有醫院的規定，她實在沒辦法怨天怨地。可是在這時候，醫生居然說，她父親是自殺！
“葉小姐。”醫生雖然遭受了葉夢的凶狠注視，卻仍然態度較為柔緩：“其實，你應該知道，什麽叫回光返照。其實在你來醫院之前，葉先生就已經……沒有了任何搶救的必要，因為，他已經消耗光了自己最後一口氣……你見到的葉先生，幾乎等同於已經去世了。”
“胡說！”葉夢瘋狂的嘶吼道：“你們的護士不是這麽說的！是你們醫院不敢擔責任，怕我不付錢，所以才不願意給他做手術！”
“這位護士是新來的，什麽都不懂！葉小姐，在你來之前，葉先生的生命體征就已經非常微弱了，幾乎等同於沒有。如果病人還有希望，哪怕隻有一丁點，我們都不可能就這樣對他見死不救，可是你的父親……”
“……”
她不相信。
她不知道大夫說的是真是假，她已經失去了判斷這一切的理智。
葉夢突然瘋了。
她猛然撲向其中一名醫生，像瘋子一般：“你們就是在演戲……絕對是在演戲……你們放任著活生生的生命不管，硬生生等他成了……你……你們是畜生……要錢不要命……沒有醫德……不要臉……該死，你們都該死！！！”
“護士！護士呢！快，她恐怕是太過激動了，快給她一針鎮定劑！”
所謂的鎮定劑，其實作用就是類似安定，可以快速抑製病人神經中樞的過度興奮，從而讓她保持片刻清醒，雖然片刻後就會昏昏欲睡。
大夫鉗製著她，護士則立刻拿來了全套針管設施。
一群白大褂圍繞在自己身邊，隨著胳膊上一股刺痛，葉夢緩緩安靜了下來。
她身體無力，眼前也昏昏沉沉的。
葉夢滑落在地。
好黑啊……房間好黑啊……
她聲音嘶啞，一聲聲的“爸”傳出嗓子眼兒，竟然最後都變成了長長的“嘶”……
爸爸……
沒有人可以救自己的父親了。
也沒有人可以救她。
她口幹舌燥，聲音嘶啞，眼前除了一片濃鬱得化不開的，甚至讓人絕望的黑暗，什麽都沒有了。
“爸……”
這是葉夢最後的、也是最為沉重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