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章 刺殺皇帝
萬曆五年。
這一年的冬天冷的出奇,直至進了正月才瞧見漫天大雪,整個北京城銀裝素裹。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不時說著吉祥話,熟與不熟都不打緊,圖的就是個熱鬧,更有興趣濃的,三兩個相邀一塊觀起雪景。一襲單薄紅衣的女子出現在街上,顯得尤為刺眼。
一陣風吹過,雪紛紛揚揚,不過她卻感覺不到冷,隻顧四下尋找著,終於將目光定在“鴻福客棧”,莞爾一笑。看來就是這裏了,萬事俱備,隻等他來。
店小二眼尖的瞧見了,笑容滿麵的迎上,道:“姑娘,打尖還是住店?”看向後麵沒人跟著便多了一句:“這大過節的,姑娘怎的一個人出來了?”
鄭綰看了一眼小二,從腰間取出銀子,輕啟薄唇:“有必要知道嗎?”
小二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彎腰接過,立時改口:“您瞧我這老毛病又犯了,姑娘不必理會小的,得嘞,您樓上請,上好的雅間為您備著。”
鄭綰點點頭,跟了上去。
這間屋子確實很雅致,甚至在窗前還備有一把琴。還未曾問琴在這裏的緣故,店小二便被掌櫃的叫了下去,也不在追問,一想到過一會就可以完成主人的心願,還有什麽能影響到她的好心情呢?
鄭綰走過去,打開窗子,一隻白鴿飛進來落在她的肩上。一手撫白鴿一手熟練的撥動琴弦,不笑也不語。
自小被家裏拋棄,機緣巧合下承蒙主人收養。她不願習武,主人便耐心教她寫字、練琴、畫畫.……隻要她鄭綰喜歡那便是一句話的事,盡管和她遭遇一樣的姑娘她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但是主人對她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所謂的緣分。這麽多年,隻要主人說的,她便能做到,比起是主人的一顆棋子,她更願意相信是主人需要她。她發誓,哪怕付出生命,也要護主人周全。
可是……
鄭綰從袖中取出一節樹枝,放在桌上,隱隱還能看見上麵幹枯的血跡。
五年前的盛夏,她自告奮勇的去河邊為主人洗衣,不想被突然出現的男孩嚇一跳,一個不慎掉進河裏,男孩原本很容易的將她救上岸,她卻恩將仇報將男孩的全身弄濕。
“嗬~”想到這裏,鄭綰不禁輕笑出聲,她還記得男孩當時特別委屈的樣子,甚是可愛。不禁覺得如果記憶停留在那一刻其實也挺好。
“萬宗”喃喃自語,她怎麽會忘了,就是這個叫萬宗的男孩出現,引來眾多追殺之人,她的房子被燒了,還甚至害她被主人責罵,那是主人這麽多年唯一一次對她動怒,她費盡心機花了三天才讓主人重新對自己笑,想想那時的一切,全拜萬宗所賜。可是她還是會時常想起那單純驚嚇的一天,自然也包括那天裏一直在身邊的萬宗。
可是,鄭綰瞳孔瞬間緊縮,猛然揚起手,為什麽主人要報仇之人竟然就是他。琴應聲而落,一根弦啪就斷了,白鴿也被突如其來的動作驚飛,靜靜的立在房梁上看著她。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憤怒,除了主人和那些被收養的兄弟姐妹,她沒有朋友。主人和她說過,府上的男子都是他的生死之交,所以她和萬宗也算是如此吧。
從發髻上摘下簪子,暗自道,萬宗,既然你是主人的仇人,那就怪不得我了。
“姑娘,有人找您。”
鄭綰看向門口,將躺在地上的琴用腳適當的踢進桌子下麵,桌上的布將剛剛窒息的氣氛很好的掩飾。又將發簪插在頭上,才緩緩走向房門,終究還是來了。
小二以為裏麵沒有聽見,想要再次敲門的手停在半空,看著鄭綰喉結不由自主的動了動,直到旁邊的男子投來殺人的目光,他才想起來問:“姑娘,您看看,這是您要等的客人嗎?如果不是,小的幫你打發走。”
鄭綰還是不習慣別人對自己好,想要和小二說聲謝謝終究沒有說出口,隻當是他多管閑事了,擺擺手示意他下去。關上門,看著已然走進屋的男子,雖說穿著的還是那年一般無二的紫衣,但是臉上早已沒了那時的稚氣。英挺的劍眉配上淩厲的眼神,渾身散發著不可抗拒的氣息。
回身,猛然將門打開,小二冷不防的一個趔趄,訕訕而笑,在屋內兩個人充滿危險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匆匆跑下樓,再也沒了偷聽的想法。
“你真的是鄭綰?”男子一步一步走近她,一雙眼睛亦是死死盯著她,隻有心中無愧的人才敢這般直視他人吧。
本以為他已經忘了那片冬青林,一個連真正的名字都不願告知的人,她怎麽奢望他還會記得當年那個陪他躲難的女孩,更何況,他還是天下唯我獨尊的帝王。
鄭綰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看著桌上的樹枝,心中略過一抹憂傷:“聽人說,如果某一天有一個人突然想起我,其實我已經被遺忘了。”
那是一根冬青樹枝,她們兩個人在躲避追殺時萬宗被冬青樹枝刮傷,血擦在上麵,她也不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麽會義無反顧的折下,甚至這一留便是五年。不過,看來,當初的舉動是多麽的明智,如若不是她拿著樹枝在京城引起他的注意,隻怕他早已遺忘。
萬宗自然也記得,否則也不會來,他微微蹙眉:“我派人找了你好久,可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消息,你就像消失了一樣”看不出是欣喜還是悲傷。
原來他找過!鄭綰盯著他的眼睛,生怕會發現一絲閃躲。
萬宗看向她的目光變得炙熱,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中,一如那年大火之中,她緊緊抱著他。時隔五年,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鄭綰感受著朱翊鈞胸膛的溫暖,她本以為至少要在他看冬青樹枝時下手,沒想到他這麽快便給了自己刺殺的機會,如果主人知道她將仇人手刃,會不會高興一點?會不會喜歡她再多一點?一定會的。她還記得無意中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的語氣,比五年前對她發火時還要憤怒,那是恨意吧,雖沒有清楚原因,但是仇人不會錯就對了。
是現在,就是現在。悄悄將發簪拿下,手竟然有些顫抖。畢竟他既然來了,說明他終究還是記得她,她應該高興的。
輕輕道:“萬宗。”感受著朱翊鈞將她抱緊,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
“彭~”門被撞開,鄭綰下意識的轉過身.……
發簪落.……
低下頭,一把劍紮進她的身體,衣服瞬間紅的更加妖嬈,她怎麽忘了,他是皇帝,又怎麽會孤身來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