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遠行(下)
末竹一連在這地下密室中待了四天,洛承守著不讓她出去,簡直快把她給悶死了,到了第五天,才等來薑淮,見他背著個包袱,不禁疑道:“你是要去哪?”薑淮笑道:“不是我,是我們,正像你說的,城中到處都在追緝你,還瞞著司馬老爺同月禾他們你的下落,如今隻能讓司馬陵擋著疏通,我帶你出去一陣子,當散心也好,風頭過了再回滄水城。”
末竹想了想,拊掌笑說:“你這話的意思,我們是要去遊山玩水了?”她高興地幾乎蹦起來,“那再好不過,不回來都不打緊,我們踏遍河山,看盡四季,多愜意!”
薑淮心頭一軟,忍不住伸手習慣性點了點末竹的鼻尖:“我這是帶你躲避官非,說得好像真是特地出去玩兒似的。”
末竹一把挽住薑淮:“隻要有你在我的身邊,就算是逃亡我都覺得是樁美事。”
洛承依在門上,冷眼看著他們:“外麵天已經黑了,要走快走。”
薑淮並不想理他,一手牽過末竹,答道:“司馬陵已備好了千裏良駒,一定走的很快,不勞你費心。”
末竹看了看洛承,到底還是說了句謝謝。
密室外深林層層,月光輕輕籠下來,伴隨著唧唧啾啾細小的鳥叫蟲鳴,顯得格外寧謐。
本是奇陣,不過薑淮走起來已是輕車熟路,不一會兒就到了林外。
司馬陵在天光下等他們,遠遠看來,似浮著淺薄的傷感。
末竹嘻嘻一笑:“表哥,怎麽舍不得我?”她伸手拍了拍司馬陵的手臂,“你趕緊把事情處理好,我就能回來了,到時候你可要到曲水樓給我大擺接風酒。”
“你想得倒美。還不知道甚麽事情能……”
薑淮打斷他:“不多說了。”從司馬陵手裏接過韁繩,“最近我不在城中,瑣碎小事你與洛承商量商量自行決定。”
司馬陵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末竹,從懷裏拿出一包銀子和一疊銀票子,放到她手裏,難得以溫和的口氣說道:“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末竹低頭看著手裏的錢財,低低地哇了一聲:“你怎麽給我這麽多,哪用得完?”
司馬陵突地鼻頭一酸,顫聲說道:“出門在外,身上多帶些銀子總是沒錯的,記得啊,以後說話前想想清楚,不要再得罪人了。”
末竹抬頭看著司馬陵月下的愁容,笑起來:“司馬陵啊,你怎麽弄得生離死別似的,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來不及和杜卿姐姐說一聲,你有空就告訴她,免得為我擔心。”
薑淮以翻身上馬,一手提韁繩,一手伸到末竹眼前:“上來吧,我們要走了。”
末竹爽快地噢了一聲,被薑淮拉到了馬背上。
司馬陵目送二人離去,心道:“臭丫頭啊臭丫頭,平時嫌你蠻橫無理,如今分別,還是不舍得,也不知道,下次見麵會是何年何月了。”想著禁不住陣陣歎息,刷地一聲抖開手裏的扇子,轉身回城。
末竹縮在薑淮的胸膛中,呼吸間全都是熟悉的氣息,她頓時無比心安,覺得有些困了,蹭了蹭他的青衫,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闔眼睡了去。
薑淮心口輕癢,低頭見末竹帶著笑意的睡顏,稍稍放慢了速度。
前路漫漫,月色大片大片地落在遠方。
天亮時分,二人已經到了離滄水城很遠的一處小鎮中,鎮口高高的匾額上寫著清波鎮三個大字。原來鎮中穿著一條非常清澈的小河,故名清波。
末竹一步一跳,好奇地四下張望陌生的房屋,不時回頭對牽著馬緩步跟在後頭的薑淮興高采烈地講述見聞。
“你倒好,一上馬就睡了一夜,我可是到現在都沒合眼,困得要命。”薑淮聽完,哈欠連連地說道。
末竹踮腳一指,回頭說道:“前麵是家客棧。”
清波鎮小,一般很少有外客來,客棧的店小二客氣得很,給兩人各自準備了上好的客房,又讓廚房去做菜。末竹倒也大方,見他們服務周到,掏了一錠大銀子放到櫃台上,手一揮,說道:“房錢飯前全在裏麵扣,不夠告訴我,多了不用找。”
掌櫃的拿過銀子,眉開眼笑道:“足夠足夠了,姑娘要是有甚麽需要盡管吩咐。”
末竹說道:“倒也沒甚麽了,喂好我們的馬,然後把飯菜端到我們房裏來。”
薑淮默不作聲,任由末竹東拉西扯完,上了二樓客房中,一頭倒到床上,才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店小二一臉詫異,說道:“公子是昏過去了?”末竹跳到大椅上坐下:“呸,甚麽昏過去了,我們趕了一夜的路,他睡了,你先出去吧,一會送飯菜來的時候手腳輕一些,別吵了臭薑淮。”
店小二躬身謙卑應承,退出屋去。
薑淮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才從床上爬起來,大大伸了個懶腰,見末竹撐著腦袋坐在桌前,桌上的酒菜絲毫沒動,不禁疑道:“小末竹,你不吃盯著看幹嘛?”
末竹回頭一看,苦著一張臉:“你總算醒了,我是等你一起吃。”
薑淮下了榻,眼中還帶著霧氣,揉了一揉,坐到桌前:“甚麽時候變得這麽懂規矩了?”
才說完,末竹就扯下一隻大雞腿,張口撕了起來,才一眨眼,就剩條腿骨,又扯了一隻開吃:“真是餓死我了,臭薑淮,你也吃!這雞肉好嫩,味道真好。”
薑淮看她狼吞虎咽,滿嘴是油的樣子,冷汗淋漓,低聲說道:“我還是收回剛才那句話。”
末竹隻顧著吃,沒聽清,問道:“你說甚麽?”
薑淮慌忙笑道:“沒,沒說甚麽。”說完,倒了杯酒,輕啄一口,讚道,“這清波鎮的水酒和鎮名似的,清洌幹淨,微微泛甜,好喝。”
末竹眨了眨眼,趕忙依葫蘆畫瓢倒了一杯:“好,今天我也嚐嚐。”
說著,猛地喝了一口,隻覺得辛辣一溜入胃,腦袋嗡地一下。
“呸呸呸!明明是辣的,你還說是甜的,好難喝!”她說著,拿起桌上的茶就往嘴裏倒,仍然覺得肚子裏火辣辣地,好像生了把火似的,難受地要命。
薑淮見她恨不得捶胸頓足的可愛模樣,哈哈笑了起來:“叫你貪嘴,活該。”
窗外傳來鎮中婦女的歌聲,漾在清澈的水波中,一圈圈氳散開去,化作天邊無窮無盡的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