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海誓(下)
末竹高興地邊跳邊拊掌嘲笑道:“臭冬瓜,爛冬瓜,夾著尾巴逃走啦。”回過眼來,才見薑淮看著自己,停了下來,嘟了嘟嘴,說道,“要罵快罵,反正我都習慣了。”
薑淮歎口氣,搖了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這輩子就這樣了。”
倒是司馬陵一臉笑容:“你這個小表妹我沒白認下,還知道把我的東西拿回家。放心,他要是有膽子去滄州城找你事,表哥保證讓他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薑淮回身看他:“從前水火不容,見麵就吵,現在倒好,兄妹情深了?”
司馬陵嬉皮笑臉地勾上他的肩膀:“怎麽,如今連我想親近親近你家小末竹,都不成了?”
薑淮甩開他,說道:“原本這小末竹就任性妄為,你再和她站到一邊,總有一日,她非把天給弄塌了不可。”
“哈哈,她弄塌了天,你不幫她頂著麽。”司馬陵衝末竹擠了擠眼睛,“表妹,你說是不是?”
這末竹賊笑起來的模樣,真與司馬陵有幾分相似起來:“遭在我手裏的,全都不是甚麽好人,我這叫替天行道。”
胡大爺忿然接道:“這畜生害我孫兒,以後也別再讓我撞見。”他伸手拉過小可,“我還以為你是貪玩才掉進蛇海裏,為甚麽罵你,你也不告訴我原因?”小可委屈答道:“爺爺你不是說,不要去招惹是非,而且爺爺你又不喜歡司馬哥哥,要是知道我是為了去還他扇子,肯定罵得更凶……”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
胡大爺歎了口氣,抬手撫了撫小可的頭發,沉聲說道:“是爺爺不好。甚麽都不問清楚。”
“小可從來不會怪爺爺。”他抬頭笑起來,酒窩深深,“爺爺,我幫你紮花燈,紮一個又大又亮的蓮花燈,海神娘娘一定會很開心的。”
站在一旁的末竹看著坐回門口忙碌紮燈的祖孫二人,眨了眨眼睛:“總算是稍稍出了口氣。”
司馬陵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問道:“你是怎麽整那小子的?”
末竹歪著腦袋一口氣把剛才的事情從頭到尾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邊,當說到李維掉進啃裏滿身是土上竄下跳卻上不來的時候,連薑淮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瞧著薑淮英氣的笑臉,高興極了,說道:“臭薑淮果然從來不會真生小末竹的氣。”說著,也歡歡喜喜地跑去幫胡大爺的忙去了。
司馬陵把玩著扇子,想了想才說道:“看來我們還是去拜訪李家一趟罷,否則那甚麽李公子不敢去滄水找我們麻煩,肯定會折回來尋胡大爺家的事。”他抬手拍了拍薑淮的肩膀,“上次你來過南洲,連胡大爺都知道你是風水先生,到時候你從旁隨便說幾句,就事半功倍了。”
薑淮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我將來要是折壽,也是你和末竹兩人害的。”
這麽說著,跟著司馬陵轉身走了出去。
等末竹再次抬眼看時,已不見了二人,嘟囔道:“真是的,跑哪去了,也不喊我一聲。”
小可拉了她一把,舉著一隻小燈,脆聲說道:“姐姐,上麵有竹子,和姐姐的名字配,這盞就給你罷。”末竹接了過來,問道:“怎麽不是南洲人也可以去海燈祭上放花燈麽?”胡大爺正在紮著蓮燈,答道:“自然可以,從前是南洲的習俗,外鄉人見了覺得新奇,漸漸每年都會來一同參加。”
三人這麽一直忙到暮色垂下,這司馬陵和薑淮二人才回來,帶著一身的酒氣。
末竹嗅了嗅,說道:“好呀,我們忙死忙活地紮花燈,你們溜出去吃吃喝喝?”又盯著薑淮,撇了撇嘴,“上次回家時候直抱怨南洲的酒不好喝,怎麽今天這麽好興致?”
不等薑淮開口,司馬陵已笑吟吟說道:“這你就不懂了,所謂孤酒入腸苦,要是有美人相伴,哪怕喝水都醇香無比。”
“美人相伴?”末竹挑眼看向薑淮,“怪不得見你紅光滿麵的。”
薑淮心頭直叫屈,抬手給了司馬陵一記,說道:“你這混小子,明明是李家老爺擺了和頭酒,你扯甚麽美人相伴出來。”
司馬陵合扇直笑,點了點末竹:“讓這丫頭緊張緊張你不好麽,瞧瞧,臉都白了。”說罷,揚長朝前走去,邊走邊說,“小可啊,哪個花燈是你紮的啊?”
末竹仰起俏臉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薑淮,把他看得心裏陣陣發寒,微微賠笑道:“你該不是相信那廝胡謅吧。”末竹忽地狡黔一笑:“怎麽你好像很怕我似的?”薑淮稍稍鬆了口氣,說道:“剛才司馬陵一說美人相伴,你眼睛都瞪得快掉出來了,我可不想跟李家公子一樣,好端端掉進你挖得大坑裏。”
末竹登時笑出聲來,說道:“我頂多打你幾拳,踹你幾腳,才不會讓你傷著。”
薑淮哼了一聲:“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對我手下留情咯?”
這身後又傳來司馬陵誇張的叫聲:“胡大爺!真是看不出來,你紮花燈的手藝竟然這麽好!”末竹回過身去,見他手裏提著自己的竹燈,急忙跑上去,搶了回來,說道:“這個是胡大爺做給我的,你別毛手毛腳地弄壞了!”司馬陵漫不經心地問道:“這麽快就訓完薑淮了?”末竹伸手重重擰了他手背一把:“要訓也是訓你。”司馬陵失聲痛叫:“臭丫頭!”
薑淮笑望鬼靈精怪的末竹,隻覺得,如若歲月一直如此靜安,就再好不過。
不久夜幕降臨,南麵的海邊已聚集了各處而來放花燈祈福的人們。
遠遠望去,海麵之上燈火星星點點,順風而前,沉沉浮浮。
末竹時不時地踮腳張望,歎道:“薑淮,以後我們每年都來南洲看海燈祭好不好?”薑淮挑眉笑問:“怎麽你很喜歡?”隻見那些光亮層層疊疊輕落在末竹欣喜的黑瞳之中,清亮瀲灩,於是融融的暖意在他心裏漾起。
“要是滄水城也有這樣的節日,花燈飄滿整條長河,一定也很美。”末竹顧自念著,伸手拉住薑淮的手左右晃蕩,半嬌半嗔說道,“別問我喜不喜歡,你隻說答不答應我。”
薑淮見她這副模樣,心都化了,柔聲笑道:“答應答應。不管你要去哪,我都陪你去。”
末竹勾住他的小指,說道:“喏,你說過的話,就要算話,今天就當是你跟我立了誓,以後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末竹想你陪我去的地方,你要是不隨來,就一輩子沒酒喝。”她笑得賊兮兮地,帶著女童的稚氣,又有漸近少女的素麗。
薑淮笑容深了起來,緊緊回勾住她的手指:“好,一言為定。”
那司馬陵走在旁邊,一邊搖扇一邊歎道:“唉,真是旁若無人啊旁若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