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湖(超大章) 第一零四章 潰心
青童天君沒有過多和龍虎山掌教師兄言語,獨自一人破開龍虎山禁製,回了中州祁雲山地界。
張鴻卓歎了一口氣,這掌教當的敢怒不敢言,龍虎山大大小小事物,就沒一個省心的。
作為龍虎山掌教,張鴻卓所背負的不少,看似表麵風光無限,君臨天下的十四境修為,確實為龍虎山祖庭立了一塊絕世的牌坊,別人不曉,張鴻卓卻深知這天下並非他一人獨大,修的至高,更是能明白藏於各州山河的大修士,不算少了。
龍虎山有今日因果,張鴻卓自然有錯,但就如同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作為龍虎山掌教唯獨自己不能說出來,好在這苟且的了千餘年的外宗,今日被不喜世事的老六提了出來,自然極好。
自然而然順水推舟,革除外宗,清洗內門,都是當下重中之重,而掌教張鴻卓自始至終也都是一句話,龍虎山從來不缺什麽狗屁天才,狗頭天師,缺的是如同年一般的人心。
龍虎山天師,寧缺毋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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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邵山,百花宮。
醉心於夢中的少年仍是不願醒來,正處在蓮青所在的蓮台修道場,石小可也呆坐一旁,不知為何莊俞為何剛醒來不久,又昏睡過去。
蓮青則在一旁細心照料。
“姐姐,我哥哥咋回事……”
“這……太累我……想多休息些吧……”蓮青隨意說道,定是不能讓這小姑娘知曉此事,不然不得傷心死了。
石小可眉毛一皺,眼睛咕嚕嚕打轉,似笑非笑,“姐姐……你和我……哥哥睡覺了……”
蓮青不知如何答複,臉色緋紅,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嗯……看來那放牛娃,還是有些眼光,你這麽待見我哥,放心,你在我這裏過關了……”
蓮青尷尬一笑,什麽時候還得這個小祖宗允許,趕忙說道,“可不能喊什麽放牛娃了,那可是長生的天君……”
“天君?很厲害嘛……”
“當然……”
“啊……那十個哥哥打不打的過……小姑娘揚起小爪比劃到。
“不……能……”
“那一百個呢……”
蓮青搖了搖頭,這能用數量算得嗎?
“算了,那我也喊他什麽天君吧……那個書上說男的女的睡在一起,就會生娃娃的……姐姐你什麽時候……”石小可好奇道。
蓮青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入水塘,咳嗽幾聲。
“這個……姐姐現在……境界不夠……不能凝出血肉之軀,還不能得……”
石小可習慣的抓著腦袋,“啥意思……”
蓮青一時間語塞,咋個解釋嘞,不得不說帶個孩子有些累……不曉得這喚作曹郎的少年如何經得住這十萬八千問……
事實卻正好相反,莊俞不在的時候,小姑娘確實是個話嘮,沒完沒了,但少年在身邊,就會收斂太多,什麽話該說不該說,都會斟酌一翻,偶爾扯個舌根,一旦哥哥不喜,就會下嘴抿的很緊,再是不吭聲。
如今,莊俞正自己悶悶不樂坐在自己那處心湖,天地出了黑白二色構成山水墨畫,在無其他。很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裏,就是少年那心心念念的小家了。
少年如今很孤單,那蓮花小人似是有感,不遠萬裏也來到心湖,陪伴少年獨坐,輕輕拍了拍莊俞的大手,坐在一邊,晃悠著細小胳膊,指指點點,好似並未因先前之事,不高興。
莊俞看來,想著自己如今都元嬰中期修為了,這蓮花小人都沒一身像樣的“衣裳”,不免有些自責,還被自己困在人身許久,暢遊個錘子天地。
蓮花小人似是知曉莊俞所想,不知從哪裏摸索出一張金色符籙,遞給他,讓他自己選擇。
莊俞呆了呆看了眼這道家天人所贈符籙,一時間就有些不平,他不怪龍虎山天君如何,怪的隻是那青童為何不給他於白姐姐一個言語機會,難道真的如同螻蟻?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那麽這個天下人間沒得救,龍虎山也不值的尊崇。
罷了,都是好處,世道如此,那有我一個狗屁不是的元嬰管得了?有好處不要白不要,光明正大的拿,往後少管閑事,多多問己。
得了莊俞的想法的蓮花小人哈哈大笑,那符籙又化作金絲鎧甲穿在起身,好不威風。爬到少年腦頂大喜,好似也再說。
天下恁多的事兒,恁多的人,管個錘子,愛咋咋地。
莊俞微微一笑,退了心湖,悠悠醒來。
正看到小姑娘和蓮青都呆坐一旁,想著心事,卻未曾注意少年醒了過來。
“公子……”蓮青細致入微。
莊俞罷了罷手,小姑娘趕忙起身。
三人在蓮池內小待了一會兒,莊俞熬不過這所百花宮是非,就匆匆下了山。
夏東流等人在山腳侯了許久,親自遞給他那副《百鬼夜行圖》,莊俞隨意打開,好在看到了白依然完好如初,這才放了咫尺物當中。
想來那道號青童的天人,好歹給了她一個言語的機會,聽了進去,不然真說不得包括他再內的兩人早已經灰飛煙滅,那似如今這般。
莊俞明明記得當時整個所謂的人身小天地潰堤不已,如今卻好似大夢一場,果然超越聖人的手段,揣測不得。
青童天君早已回了紅邵山,唯獨不見身形,如今更是躺在雲端上,不知如何同少年言語。
花白老翁和黃紫老者見到莊俞下來歸來,也是一陣神色尷尬,不出麵肯定不好,說到底最後還得他二人出麵收拾爛攤子。
“小友寬心些,莫要同那天君計較,你所求的一切他以知曉,也包括那白姑娘因緣,至於多餘話,我也不方便講,想必你也會親自去往龍虎山,到時候自有定論……”
“青童天君很少插手人間事,這次也算不差了,龍虎山自會給你說法,至於這世俗人間到底如何,我二人和你說不得清,天地如此,唯獨希望小友心境四季如春,莫要因為一趟不愉快的路途,就覺得不值,倘若此事擱在外麵,尚不知如何……”
老翁老生長談,著實說了一翻好話,莊俞也都聽進心底。
龍虎山有錯,會認,就這麽簡單。
“我知曉小友想些什麽,世間弱肉強食,物競天擇,小友倘若還糾結天君沒有給你等言語的機會,那就該用心去修行,將來一巴掌也拍翻他,想必到那個時候,就該明白些所謂的道理……”
黃紫老者看那少年撇了撇嘴,知曉說的話有用,便趕忙添柴加火繼續說道,“我早就看那天君不順眼,今個他不在山頭,小友敞開了罵,不分青紅皂白,斷然有錯,隻是世間之事並非我等修道人能插手的,人間百姓之事,自有王朝統瞎,山上仙門暗地幹預一翻,互相約束罷了,說白了還是如今皇帝老二兒治國差了些,小友真以為修為無止境,就能手伸的老長,去管人間百姓?龍虎山所做,皆是重在約束世間規則,再多謝也是以輔佐身份幹預人間,隻是如今狗屁的儒家又退隱,世間確實少了些讀書人,治世冶學,出謀劃策,苦了黎庶,而他州山河修行修道人,又多是莽夫,癡心登高,書讀的自然不多……怪不得的……”
“就拿老朽來說,也就勉強能識得字而已,書能看得大概意思,你要是同我談論古今,治世冶學,文章道理,那隻會是無聊至極,對牛彈琴罷了;倘若你要同我談論些術法,如何修煉道法之類的調調,我能不吃不喝同你說上三天三夜,不帶重複的……問道無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此道理而已……”
夏東流則是鬧心不已,咋個回事嘛?
行走江湖都拿我夏氏王朝說事兒?青年瞧著那黃紫老者看來過來,趕忙停下心中想法……
莊俞停了好久,才幽幽說道,“兩位聖人自有道理,有些事自然如此,但你龍虎山隻修道,不講理的?……”
黃紫老者神色一驚,這後輩油鹽不進,難不成在教我做事?
“這麽個大問題,等你將來去了龍虎山,親自過問掌教真人吧……我解釋不了……”
老者越看這小子越是不順眼,不會來事,自己都事先表態了,又罵了天君……差不多了,那知曉這後輩不依不饒,揪著問題不放……
莊俞硬氣回道,“這是自然,他日有了機會,自然親自過問道庭掌教真人……”
老者捋了捋胡須,眯著眼,笑著說道,“甚好……”
實則心中很是譏諷,真以為人人都似青童天君這麽好說話的?實則龍虎山九位上五境修士中,除了新晉升的劍仙張無極,不知喜好外,青童天君真是最好說話的了。
大天師張鴻卓掌教真人,看似嬉皮笑臉,實則最是無情,說一不二,真要認真起來,足夠天下任何人喝上一壺,估計沒人能挨上幾巴掌……
“先前青童天君傷了你等,自然會出麵補償於你等,包括那陰物也是如此……”
莊俞神色一寒,“不用,你們多補償一下你們口中的陰物就好。”
他很不喜陰物一詞,白依然也一樣,更是討厭自己,淪為時間最為唾棄的厲鬼。
“關於白姑娘,天君自有定論,寬心些,不會差的……”老翁也是悠悠開口,好久都沒開口了,被這黃紫老者始終說了好話道理,自己做了惡人。
“希望如此……”
莊俞轉身離去,實則肚中饑餓萬分,著實餓的慌。
老翁見那莊俞走後,眼色一斜,“老狗,沒看出來哈,就你還能扯出一翻狗屁道理,見了鬼了?就你肚中那點術法?說你不懂文章,我信……但你個狗日的還自吹自捧,來……把你肚中那些道法調調,給我講講,還能說上三天三夜?不重複……就你?”
黃紫老者老臉一紅,“老狗看不起誰呢?我這不是為了說服那後生,不連誆帶騙?咋個收場?小人行徑又咋個?管用……”
“真他娘的丟臉……”老翁掏出一口酒水,狠狠的抿上一口,心裏還是蠻難受的。
作為龍虎山一份子,少年那句“隻知道修煉,不講理的”,著實讓他不好受了。
龍虎山為天下做的不少了,不談三清祖師,就拿鎮守此處天幕的三位龍虎山修士,那個出了仙門,不是一方豪強?
對於龍虎山十境聖人來說,屁都不是,他山十境煉氣士都是稱宗做祖的玩意,傲遊天下好不悠閑,而入了龍虎山就得遵守祖師堂安排,鎮守監司天下各處,一坐就是千千年,是個人都會被憋瘋了。
而千年前叛出龍虎山的那位十二境,就是不拘一格,實在受不了無形中的條條框框,才有了後來的百無禁忌,瘋狂報複抹黑龍虎山。
其實兩位十境聖人很是心累的,倘若此生無望躋身上五境,而這紅邵山往後隻會成為其落寞之地,無望離開,也不允許擅離職守。
三位龍虎山真人,降格此處,當然不僅是為了千年前掌教所謂那“草木皆春”的禁製,暗地裏更是為了鎮守整個中州地下的一條萬年之久的龍脈,外人隻知龍虎山看中紅邵山百花宮,實則卻不知曉天下大事,並非而已。
鎮守百花宮,也是為了人間山河的花花綠綠,同樣是大功德了。
坐鎮於此兩位十境聖人來說,早已記不得所求為何,不知歲月幾許,宛如行屍走肉罷了,也好在哪蘭花娘娘知曉些不易,才會經常接濟這兩位確實勞苦功高的聖人,天君還兩三百年一輪,他們沒份兒……
雖說百花宮鶯歌燕舞,萬紫千綠,仙子居多,又有類似蘭花娘娘一類的主花神,十二位花主,當然如今上算上新晉的花主蓮青,就是十三位了,但對於百花譜而言,遠遠不夠,任重而道遠。
要想真真到達如同遠古天庭般的百花齊放,根本不是時間的問題。
老翁有時候也會想,為何那讀書人突然避世,自命清高?也不太像啊……隻是時間少了讀書人傳播道理,入得朝野治世冶學,他還是佩服的,隻是萬般不該,獨善其身啊,天下不光該有一座修道之人的聖地,那讀書人的聖地更該有的……
龍虎山做的不少了,但做的卻很難。
如同他這般的十境聖人真的算不上值錢了,中土天下何處不有龍虎山掌教聖人?
那坐鎮中土與西方淨土的天門的兩位聖人才是真孤單,積年累月見不到人影,最是無趣;坐鎮北海的四位聖人還好一些,偶爾還能有幾回出手的機會,偷偷拍上幾巴掌畜牲,解解悶;而老者這也算好的了,每日都是鶯歌燕舞的小仙子花主,隻是親不得罵不得,那怕有些想法,也是有心無力……
在老者看來那麽心境透徹的道理,這麽懂事的少年,卻不知,他就很傷心了,到底是行走江湖太小,沒吃過虧……
龍虎山再不好,也真的不欠人間什麽了。
龍虎山先有的九位上五境天師,皆有重職在身,輕不得。
大天師掌門人張鴻卓坐鎮整個中土神州天外天,法相常年坐於星空天外,遙遙護住整個天下。
二天師,雖是從掌律一脈出身,千年尤為自責,卸了重任,常年累月鎮守祖地。
三天師,坐鎮鵬北海,與北妖境遙遙相望。
四天師,坐鎮北海以北的北九州。
五天師,坐鎮遠古戰場。
六天師,青童天君百年前才東海極深出的三處歸墟抽身,如今任職中州百花福地。
七、八天師坐鎮南極海。
九天師,年齡最小,尚不知去處。
如今雖是人間看似安寧,但天外如何?相信躋身上五境的修士都知曉……
少嗎?不少了……龍虎山大可不做,但倘若龍虎山不做,那麽整個中土大大小小的仙門更是無人。
所以龍虎山還是挺喜歡總和自己時不時爭端一翻的儒道學宮的讀書人。
那時,天下還有讀書人分擔一份,說說話,講講大道理,扯扯狗屁。
如今,真就扛在龍虎山一人身上……
龍虎山做的不少了,老者悠悠歎息,為何那麽好的少年不明白……
作為道門之地,上有三清,下有先任掌教真人,那個不是大功德?任職的現任九大天師,真就虧欠人間?
人心難測,世人將我龍虎山吹捧上天,卻真不知高處不勝寒,才有了龍虎山掌教真人那一句。
有苦說不出,啞巴吃黃連。
太難。
“行了,說到底還是個孩子,你和他計較什麽……”黃紫老者看了一眼,知曉這陪了自己千百年老友心中所想。
“到底不過黃毛小兒,空有一翻熱血,到底是修行不足,如此之事還潰了心神,不該啊,這些他不能想不到……”老翁搖了搖酒壺裏的酒水。
沒了……
又得去往山上找宮主討要。
“他總會知道的……”
“希望如此……”
世人隻知龍虎山,高高在上,卻不知那個中苦楚,龍虎山大可孑然一身,可那樣,人間還不真就爛了套,還算人間嗎?
山下苦楚,山上更是如此,星空域外,大戰又何曾休止,連西方淨土那幫禿驢都能明白的道理,中土之人,卻是不曉。
龍虎山自始自終,負重前行,從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