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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蒼記事之四 樹之間

  我定定注視著這棵樹——它就生長在校園臨近操場的這一角。它被方形白理石包圍著,默默無語地駐紮在不足一平方米的土壤之中。


  凜冬已至,這棵樹的葉子早落光了。


  光禿禿的軀幹上拔出四五條細而硬的黝黑枝條,在嚴寒的洗禮下,枝條間零零星星地點綴著白斑,根係下麵纏繞著一堆不知名的紅草,嗬護著它的心靈深處。早在數年前,這棵樹或許就佇立在這兒了。


  它向著刺入神經,冷入腦髓的的冽風艱難地挺直著那遍布疤紋的經霜的疲憊的身體,時而顫抖,時而彎彎。


  即便無人關注,無人理解,它始終把枝條伸向四方蒼穹,仿佛在高高呐喊“來啊!來啊!”又仿佛在朝著風魔嘶吼“吾絕不屈服。”


  它很孤獨?不是麽?就和我一樣孤獨。


  可惜它不會動,否則,我一定要讓它與我一齊行走在漫漫小道——它道出了我的心聲。


  是的,樹懂我的心,我也懂它的心,在人與樹,樹與人,魂與魂的深談中,我輕輕觸摸著它的皮膚,它也輕輕摩挲著我的皮膚。


  我說“你真冷。”


  它說“你很涼。”


  於是我笑了,它看著我也笑了。然而,笑容一閃而逝。


  我們相互對視。我說“你不像一棵樹,倒像是我的影子。”


  它沉默了一會兒,仿佛是在思索這句話,它說”你也不像一個人,倒像一個神。“


  ”我哪裏像神?我不過是一隻臥縮在陰暗裏的可憐蟲而已。“我笑笑。


  ”不,你是神,因為神就是一種孤獨的東西啊。”它說。


  “那麽神又該怎麽做呢?”我問。


  “跟著我做。”樹抖抖那毫無葉片的枝條,“終有一天,你會超脫的。”


  超脫什麽?我怔怔地想——


  我不希望朋友或要好的同學之間會因分離而直接衍變成互不相來的網友。


  這真的很殘酷。可能有人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很快就拋棄已成為朋友的老同學之間的回憶,能高興而迅速地融入新團體之中。


  等新的團體再次解散,各奔東西時,他們又把它扔掉,或直接從qq好友中刪除,或晾在一邊,再不搭理。緊接他們又滿懷希望地加入新新團體……


  對於這樣的人,我隻能給一個詞沒心沒肺。


  燕和姝刪了我。


  我大概清楚她們為什麽會刪我。我發的一篇有點過的言論讓她們感覺到了不滿。那篇言論講的是悼念我們班級裏一位同學母親去世,在那裏,我批判了他們所有人,言辭也過激了一些。


  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去鼓勵那位同學,沒有那所謂的溫馨畫麵。


  在我腦海的溫情班級內,一位同學母親去世,情景應該是這樣的每個人自覺排成幾隊,一個個走到他的麵前,對他說,聽到這個消息,我對此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振作下去,我們是你最好的止痛劑!

  ——而他們做的事情是一聲不吭,各幹各的。這仿佛也是一種無形的尊重,為了不揭起那位同學的傷疤。


  實際上,這是一種很可笑的心理。你們以為這是對她的尊重,可本質呢?仍然是一種冷漠,不過是給這種冷漠帶上了一頂冠冕堂皇的帽子,有了一個可以不去管的理由罷了。


  我說,如果我們不選擇無視,而是采用我想象的那種方法,那位同學會是什麽反應呢?


  很可能會哭。對的,因為我們揭起了他的傷疤。但是這又何妨?因為傷疤不痛,他感受到的不是痛,而是來自同學間的溫暖,那是暖,那是感動,而不是如你們所想象那樣的痛不欲生。


  我也曾這樣被人所無視過。我天天受人侮辱,謾罵,譏笑。可那在班裏的所有同學一個都沒有站出來幫助我一下,說一句公正的話。


  有誰知道我的感受是什麽嗎?冷,無邊無際的冷。在我眼裏,他們沒有一個人是好東西。


  所以我很厭惡這種冷的氛圍,很榮幸,我再次碰到了。


  所以我真的很憤怒,我從來沒有這麽憤怒過,應該說,我很久沒有憤怒過了。


  於是我批判了他們,說是批判,倒不如說是痛罵。然而我很快就意識到這個舉動太過顯眼,太過忤逆,太過放肆。我隻能把言論刪了。


  後來我也冷靜了下來。可是燕與姝卻是再也加不回來了。她們似乎都屏蔽了我。


  也許她們從來沒把我從心裏當成朋友,也許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同學,一個可以隨時遺忘的同學罷了。


  既然如此,我能做什麽?我唯能把這份回憶塵封在腦海靈魂深處,我甚至還曾打算把燕送與我的書簽永久保存,數年後,等到她快遺忘時我再突然拿出來,好好回想那段時光。


  現在好了,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但我仍不打算扔掉書簽。它是無罪的。燕也是無罪的。


  可能有罪的隻是我而已。


  我不怪她們。這或許是每一個人在麵對出乎意料令人心靈震顫的事件的最直接最痛快最正常的反應,因此她們沒有做錯什麽,相反還十分正確。有衝動的人才是有血性的人,才是有熱度的人,我隻求無愧我心。


  但是那天夜裏,我先是呆了許久,仿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我一遍遍地翻著高中同學,就是看不到那兩個熟悉的頭像。最後我哭了五次。恐怕沒有人相信沒有人想象我是怎麽哭的。


  無聲地流淚,第五次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放出了聲……嘶啞低沉,就如一頭老狼垂暮臨死的嗚咽。


  這種情況其實是一個叛逆期的孩子與冷漠的一次爭吵,我不過是將它寫在了紙上而已。


  我想通了。這世界不管怎麽變,都永遠不會出現我所想象的那種充滿正能量與溫暖的場景。


  因為它普遍存在,無影無形,沒有人發現這個潛規則,幾乎所有人都被蒙蔽,自以為自己做得夠多了,精神上得到了滿足。


  事實上,這種心態已然是無可救藥。但我還是在垂死掙紮下抓住並揪出了它——那種冷讓我模糊意識到它的本質。


  我終於剝開它的層層麵具,打破一扇扇由陰暗偽裝高尚又理所當然的鏡子,透過膜,放出眼光,瞪大眼珠,露出血絲。


  一張麵容逐漸清晰

  弱肉,強食。


  2015年12月27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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