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你今天怎麽沒去醫院檢查”——這句話也代表著,岑舸全都知道了。


  安溪誰也沒說的事,岑舸卻全部知曉,她用什麽方式知道的?


  跟蹤她,然後買通她身邊或者醫院裏的人,再看她的體檢結果嗎?


  安溪看著麵前的人,想把手抽出來,但岑舸抓得很緊。


  “你怎麽知道的?”安溪問,“你一直在跟蹤我嗎?”


  岑舸頓了頓,指腹情不自禁地收緊:“對不起,我……”


  麵對安溪排斥反感的目光,岑舸後麵的後全都卡在了嗓子裏,什麽理由都蒼白又牽強。


  “你不聯係我,也不接我電話,我怕你在國外遇見什麽事,所以找人看著你。”岑舸實話說,“你的體檢結果我原本沒想要擅自查看,是因為我聽說……出問題了,我才讓人給我看的。”


  安溪道:“就算出問題了,又和你有關係嗎?”


  岑舸愣住。


  安溪用力掙脫掉岑舸的手。


  岑舸抓得太用力,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片紅印,她握住那片肌膚,繞開岑舸要走。


  “就算和我沒關係,”岑舸道,“你也不應該不去醫院做更詳細的檢查。”


  安溪不回她,大步往前走。


  “小溪!”岑舸攔住她,“別在這件事情上任性好嗎,你的身體健康更重要。我母親也得過一樣的病,她最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


  “她最後什麽情況?”安溪看著岑舸,“不都是意外嗎?”


  不論是蘇梨玉的癌症複發,還是後來的飛來橫禍,全都是她想不到,也沒辦法避免的意外,和安溪的情況不一樣。


  岑舸接不出話。


  被岑舸這麽一攪,安溪也不想出去玩了,她轉身回電梯。


  岑舸立馬跟著她:“你什麽時候去做後續檢查,回國以後嗎?”


  安溪不回答。


  岑舸自顧自道:“我可以幫你安排……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不出現在你麵前,但你必須要好好檢查,好好治療。”


  安溪停在電梯門口,把岑舸堵在門外。


  “好,我回國就去做檢查。”她禮貌道,“那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岑舸在原地定住,原本就通紅的眼睛紅得愈發明顯,瞳孔僵硬放大地看著安溪,仿若失了魂,從身體裏的最深處裏,滲透出一股狼狽腐朽的味道。


  就好像……從內開始,崩塌了。


  她這個模樣反而讓安溪愣住了,安溪好像透過岑舸那雙發紅的眼睛,看到了岑舸內心深處的狼狽和混亂。


  是隱藏的,也是真實的。


  安溪怔楞了片刻,岑舸抓著機會,擠進電梯裏。


  “再讓我呆一會吧。”岑舸道,“我想再和你待一會。”


  安溪沉默地按下電梯樓層。


  電梯在寂靜裏緩緩上行,抵達目標樓層,打開門。


  安溪走出去。


  她的房間在樓道中間,走過去隻需要幾秒鍾。


  安溪步伐不快,走到酒店門前,她停下。


  兩秒後,安溪開口:“現在你可以走了嗎?”


  岑舸不意外地回道:“我不想走。”


  安溪看了她一眼,最後還是道:“隨便你。”


  安溪刷卡開門,進屋子前,她特地叫上小苗。


  “你站住。”岑舸卻道,“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小苗下意識要杠岑舸,但想起剛剛她和安溪對話裏反複提到的什麽檢查,小苗決定和岑舸走一趟,問清楚情況。


  安溪這時候開口:“你跟我進來,沒必要聽她說話。”


  小苗已經決定要和岑舸談談了,她衝安溪討好地笑了笑,把安溪推進屋:“安溪姐,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買下午茶。”


  小苗帶上了門,和岑舸去酒店露台。


  露台上放著一套座椅,剛好能坐兩個人。


  “岑總,你們剛說的那個檢查是什麽檢查?”小苗問出疑惑,“是昨天安溪姐的體檢出問題了嗎?”


  對著小苗,岑舸目光尖銳鋒利,哪怕雙眼通紅,身上也一點點的狼狽氣息都沒有。


  “她什麽都沒有告訴你?”


  小苗有點尷尬,知道是自己失職了。她昨天的確有兩次都感覺到了不對勁,但又兩次都沒有多問。


  她看安溪一臉風輕雲淡的樣子,便真的以為安溪什麽事都沒有。


  也許是被岑舸看穿了,她唇邊帶出一抹嘲諷的冷笑,很快又消失,隻剩下寒徹的冷。


  “她可能患上乳腺癌了。”岑舸直接說,“超聲結果顯示高度疑似,醫生給她安排了更詳細的檢查,但她今天沒有去醫院。”


  小苗道:“可她今天上午明明……”


  明明出了門,卻沒有去醫院,是故意的,小苗想到某個可能性,臉色忽然一變。


  岑舸掃了小苗一眼,目光又落到露台的玻璃窗上。


  窗下,是縮小的車水馬龍。


  城市繁華,也被玻璃隔絕得寂靜無聲,像一副冷冰冰的嵌在玻璃框的畫。


  “你也想到了。”岑舸道。


  小苗低著頭,拽緊了包帶子。


  安溪故意不去醫院,故意不和任何人說她的病情,是打算不治療了,就這樣任由病情發展,然後等死。


  小苗每天都跟在安溪身邊,她身上的每一處變化,小苗最清楚。


  安溪的平靜,以及那平靜底下的了無生氣,小苗每天都能看到。


  如果真的告訴安溪,她明天就要死了,那安溪一定會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接受。


  因為她早就生無可戀了,真正意義上的。


  沒有留戀,自然也不畏懼死亡。


  岑舸道:“小溪不願意見我,她的後續檢查和治療,隻能拜托你了。”


  小苗從驚愣中回神,忙說:“我會的。”


  岑舸點頭,她還想讓小苗和自己時刻保持聯係,方便溝通安溪的所有情況。可想著安溪對自己偷看她體檢結果的反應,岑舸直覺自己現在越少觸碰安溪的隱私越好。


  雖然她很想時刻盯著安溪。


  “有什麽情況,及時告訴我。”岑舸道,“我二十四小時開機。”


  小苗應下。


  小苗回去敲安溪的房間門,安溪沒開,說自己要休息,小苗知道安溪是在生氣,氣自己沒聽她的話,跟岑舸走了一趟。


  她回房間後,鄭重而陳懇地給安溪發了一段長消息。


  先是就自己和岑舸的事道歉,然後又說了她和岑舸的聊天內容,包括從岑舸口中得知了安溪的病情,然後洋洋灑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安溪一定好好配合治療,世界如此美好,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要好好活下去……


  文字很長,估計至少五百字。


  安溪大概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手機,還是那句老話,道理都懂。


  安溪倒了杯酒,窩在陽台的吊椅裏,一邊晃著椅子,一邊就著城市街景下酒。


  過了一天,再想自己的病,安溪沒有了昨晚的那種極端心態。


  還是應該治療的,安溪把杯子裏的酒喝掉,默默在心裏又想了一遍,她應該要治療,要活下去。


  放下酒杯,安溪回複小苗:“好。”


  小苗第二天就帶安溪去做了更詳細的檢查,次日結果出來,毫不意外,就是乳腺癌初期。


  作為一種經常出現在女性身上的惡性腫瘤疾病,現在乳腺癌的治療手段已經非常成熟,像安溪這樣的初期癌症,手術治愈的幾率非常非常非常高。


  拿到確證結果的當天,醫生就給安溪提供了治療方案,唯一運氣不好的地方在於,安溪的腫瘤情況複雜,隻能做全切手術,沒辦法保留乳/房。


  “但我們可以通過整形手術,再造恢複乳/房,”醫生安慰安溪,“現在技術成熟,再造出來的與天然的外觀上幾乎沒有區別。”


  安溪沉默著聽著,也許是病房裏的氣氛感染了她,她終於有了一點自己生了重病的實感。


  她摸著自己的右邊胸部,想象著它被切除的畫麵,遲鈍地感到了害怕。


  原來她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看破生死。


  手術安溪打算回國做,費用少一點,就是這件事恐怕會讓她剛簽的娛樂公司心堵。


  剛簽上安溪沒多久,還沒正式工作,就攤上員工生重病,要安溪是老板,她也不高興。


  謝過醫生,從病房裏出來,安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岑舸。


  過了一天,她的眼睛還是一樣通紅,眼白裏全是血絲,好似幾天幾夜沒有睡覺。


  這些猙獰的血絲削弱了岑舸眉眼裏自帶的冷感和鋒利,讓她看起來憔悴又慌張,像一隻脆弱的驚弓之鳥。


  安溪心口忽然被戳了一下,漫出一股奇怪的心疼來。


  她沒見過這樣緊繃慌張的岑舸。


  見到安溪出來,岑舸繃直身體,紅唇分開,明明想說話,又在半途合上。目光在安溪身上停留了幾秒,再掃向小苗。


  小苗主動說:“醫生說要做全切手術,其他都沒有問題。”


  全切?


  岑舸擔憂地看向安溪胸口,擔心安溪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手術。


  安溪被岑舸視線刺了一下,一股憤怒而敏感的情緒突兀地衝出來,讓安溪控製不住地露出嘲諷冷笑:“岑總是在想隻有一個乳/房的女人有多奇怪嗎?”


  “我沒有。”岑舸立馬反駁,“我是在擔心你。”


  安溪越過岑舸往前走:“謝謝,但我不用你擔心。”


  岑舸立馬追上她:“你想在哪裏手術,要我陪著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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