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安溪在唐人街裏找到一家民宿入住,借用老板的通訊賬號,聯係曲錚,大概交流了一下情況,又和眠眠說了幾句話。


  因為是借用的賬號,安溪不好多聊,幾分鍾後便掛斷了。


  民宿老板很熱心,也不是第一次遇見護照丟失的華人,知道安溪著急回國,就建議安溪去大使館辦個旅遊證,這個證速度很快,加錢當天就能拿。


  隻是申辦出境簽證的時候,需要證明護照丟失的文件。


  安溪是在地震裏丟失的護照,拿不出來證明,老板便建議安溪直接去附近警局報警說被盜,有了報警記錄就能申辦。


  安溪的確著急回國,於是接受了老板的最後一條建議,午飯後去報警做丟失護照的證明。


  大使館下午不對外辦公,旅遊證安溪得明天才能辦理。


  她先回房休息。


  民宿房間朝南,采光很好。天色大明,陽光通透的照進來,滿屋光明。


  安溪躺在大床上,看著牆壁上光影移動,心裏忽然空得厲害。


  無聊,並且孤單。


  她忍不住想象如果是別人丟失了護照,被困在國外,家裏人會有多著急。他們一定會四處打電話,托關係,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孩子能有個安穩照料。


  安溪什麽都沒有。


  民宿隔音很好,旅客不多,周圍安靜。


  安靜得寂寞。


  安溪閉著眼,花了十幾分鍾時間打起精神。走出民宿,到附近街道買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


  她什麽行李都沒有,上身還真空。


  安溪順便逛了逛附近街道,轉完一條街,她發現自己身後總是跟著個陌生女人。


  安溪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那女人留齊耳短發,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臉很瘦,典型的東方長相,個子卻不矮,站在外國人堆裏也很紮眼。


  她一臉沉穩地看著安溪,被安溪發現,便點頭致意。


  安溪:“……”


  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岑舸找來盯著她的人。


  動作可真夠快的,她這到唐人街才多久。


  安溪假裝沒看到那個女人,繼續逛街,買自己的東西。


  買完東西,她回民宿,女人也跟著安溪回了民宿。


  安溪進房間,很快就聽到隔壁也傳來開關門聲。


  這是還住到安溪隔壁了。


  下午,安溪去警局,報警說自己行李丟了,護照遺失。她的行李的確是丟在地震裏,不算撒謊。


  警察也不是第一回 遇見這種情況,大概詢問了兩句過程,就給安溪做好了報警記錄,證明她護照丟失。


  過程十分順利。


  從警局出來,安溪還看到那個女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安靜地跟在身後。


  想到她是岑舸派來時刻監視襲擊的人,安溪心裏就難受得慌。


  安溪走進一家咖啡廳,在露台的位置坐下。


  女人隔了幾張桌子,落座在安溪背後。


  咖啡和甜點一起端上來,安溪用勺子做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頭發,沒亂。


  放下勺子,安溪起身,走到女人麵前,拉開椅子坐下。


  女人沉默地注視安溪,目光沉穩堅毅。


  安溪雙手托腮,歪頭看著她,語調綿軟:“你叫什麽名字?”


  女人隔了兩秒,回答:“安娜。”


  明顯是個應付人的假名字。


  安溪點點頭,眸光一挑,天真又明媚:“你為什麽一直跟著我,暗戀我,還是想睡我?”


  安娜錯愕的一愣,馬上字詞平穩地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是岑總讓我跟著你,保護你。”


  安溪做出不喜的樣子,仿佛很不願聽到某人的名字。


  “我還以為你對我意思呢,我蠻喜歡你這個類型的。”她對著安娜眨著眼睛甜笑,“而且我叫安溪哎。”


  安娜遲疑著露出一個問號表情。


  安溪:“你叫安娜,你看我們多有緣。”


  安娜:“……”我覺得這土味搭訕有點尷尬。


  安溪改成單手托下巴,另一手卷玩起胸前的長發,這個小動作下意識的吸引安娜的視線。


  但安娜目光一對過去,便會同時看到安溪的胸口。


  她立馬把視線收住。


  安溪笑著站起身。


  “你就住我隔壁對吧,今晚八點,等我來找你。”說完她學著白鬱舟的騷包樣子,眨眼放電。


  安娜:“!”


  安溪離開咖啡廳。


  她就不信今晚這個女人還敢住她隔壁。


  晚上八點。


  安溪準時去敲隔壁的房間門。


  她覺得隔壁要麽不會開門,要麽早已經換房搬走,但沒想到她剛敲兩聲,門就開了。


  開門的人,是岑舸。


  安溪:“……”


  岑舸垂眼看著安溪,表情晦暗,眉眼裏含著一股明顯的不悅冷氣。


  安溪下意識想要後退,她竭力忍住,切換出笑臉。


  “岑總怎麽親自來了?”


  岑舸緩緩勾起唇角,笑得寒意森森:“我路過。”


  安溪:“……真巧。”


  她往後退了一步:“那我先回房了。”


  安溪想溜。


  “林安溪。”岑舸叫住她,嗓音發涼,帶著怒氣,“為什麽騙我?”


  安溪在原地站了一秒,深吸半口氣,神情平靜的轉過身,直視著岑舸說:“你為什麽騙我?蘇阿姨其實根本就不想見我,對吧。”


  蘇梨玉看似溫軟,骨子裏卻涼薄至極。連親生女兒都不看在眼裏的人,又怎麽會突然想見一個早就不聯係了的女兒媳。


  “你騙我,我騙你,這不是很公平嗎?”安溪反問她,“現在你有什麽資格來和我生氣呢?”


  岑舸皺眉,盯著安溪的目光幽深又銳利。


  “你現在的樣子,讓我陌生。”


  她記憶中,安溪是乖巧柔軟的,就算偶爾露出尖牙,也是帶著良軟的,咬人前猶豫,下口時輕緩,很少傷人。


  但現在的安溪,隻讓岑舸覺得充滿了防備,鋒利,還有心機。


  岑舸目光在安溪白皙的臉上流連滑過,明明還是她熟悉的模樣,但那眉眼神色裏,又盡是岑舸沒見過的陌生。


  一種讓岑舸拍戲,又吸引著她去靠近,去穿破的陌生。


  “那還是真巧,你現在的樣子,也讓我陌生。”安溪說完,突然想起昨晚蘇梨玉對她說過的話。


  她說世界上沒人了解岑舸。


  “我們之間的確是應該感到陌生,”安溪看著岑舸的眼睛道,“因為我們從未互相了解過。”


  這句話擊得岑舸眉心一跳,抿緊了紅唇。


  安溪扔下岑舸回房,哐當鎖住門。


  岑舸在原地站了一會,也狠狠摔上門。


  岑舸覺得安溪說的是錯的。


  她了解安溪的,這世上隻有她最了解安溪,她一看安溪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要什麽。


  她明明就是很了解安溪。


  岑舸在狹小的房間裏煩躁踱步,越想安溪的話越是煩亂暴躁。


  她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對。


  安溪對她的態度不對,安溪在她麵前的反應不對,她麵對安溪時的情緒也不對。


  她拚命想要在安溪麵前維持從容,卻又總是在安溪麵前失去從容。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麽總是在失控。


  難道安溪真的不愛她了?


  岑舸猛然停下腳步,並且立馬將這個猜想否決拋棄,再不觸動。


  8月31日,星期二。


  早上。


  安溪下樓,在民宿門口又看到了岑舸。


  她穿著一件無袖白襯衣,搭配米黃色西裝褲,微卷短發,清爽又利落,十分有溫柔的女人味。


  岑舸站在車門前,瞧見安溪出來,偏頭道:“上車,我送去你大使館。”


  安溪防備她:“不用了,我自己去。”


  她繞開岑舸走。


  岑舸兩步跨過來,拉住安溪手腕,強勢道:“我送你。”


  安溪下意識地犯聳,被岑舸帶著走了兩步才想起來反抗。


  在岑舸麵前演過兩次戲以後,再演第三次,容易得信手拈來。


  “我不要!”安溪用力甩開岑舸的手,“你再這樣糾纏我,我就報警告你騷擾。這裏不是國內,你這樣糾纏我,可是會被抓的。”


  岑舸被氣笑了。


  “你前天晚上偷我信用卡,刷我一百萬的時候,怎麽沒想想你是在犯罪?”


  安溪:“……”


  岑舸拉開車門,口氣命令:“上車。”


  安溪不願上去,並且膽大包天道:“那你就報警抓我啊。”


  岑舸從未想過安溪會有如此潑皮無賴的一麵,一時間懵住了。


  安溪道:“那一百萬我回國就雙倍還你,一分也不少。”


  說完就走。


  岑舸終於回神,壓著怒火:“林安溪!”


  安溪頭也不回,攔了一輛出租車鑽進去。


  岑舸追了兩步。


  她與安溪的爭執早已引起路人注意,此刻路人更是直勾勾的用八卦眼神看岑舸追車。


  岑舸腳步登時停下,她繃緊表情,滿臉冷豔,挺直脊背,步伐傲慢地回到自己車裏,用力一摔車門。


  岑舸胃炎沒好,此刻怒火攻心,胃部又開始陣陣犯疼。


  疼痛加重了情緒上的糟糕,岑舸隻覺心浮氣躁,肺部憋悶,看什麽都不順眼。


  她發泄地用力一砸方向盤,碰到喇叭開關,車子發出一聲尖銳鳴叫。


  周邊路人立馬又看了過來。


  那些打量的,好奇的,不悅的目光,在岑舸糟糕的心情裏,又加了一份源自內心深處的惡心感。


  她厭惡這些目光。


  岑舸踩下油門,車子呼嘯一聲,飛速從行人眼前消失。


  得益於民宿老板的詳細建議,安溪所有的資料準備得齊全,交錢加急後,下午三點便拿到了能夠用以回國的旅遊證。


  安溪托民宿老板幫忙,買到了第二天中午的回國航班。


  不用在國外顛沛多日,實屬幸運。


  也幸好岑舸沒有真的喪失理智,和安溪在國外玩貓鼠遊戲,要不然安溪還得帶著巨款,在國外躲躲藏藏,提心吊膽的顛沛流離。


  9月1日,安溪順利搭上飛機。


  國內時間9月2日,15點08分,飛機落地。


  安溪成功回國。


  回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銀行換人民幣。


  她身上帶了不少現金,以及一張大額支票。因為沒有證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安溪隻兌換了現金,支票以後再處理。


  然後去派出所補□□件和臨時身份證,用來補辦電話卡。


  晚上七點,時隔五天,安溪終於再次擁有了手機。


  開機那一刻,安溪內心無比唏噓。


  這幾天沒有手機,實在是太不方便了。出門打車,安溪都比以往更加謹慎,就怕萬一出事,她連報警都沒門路。


  一開機,無數關心問候的信息立馬湧進來。


  安溪照例先在朋友圈發一條沒事的狀態,然後挑著人,單獨回複信息。


  消息才回幾條,白鬱舟的電話就打來了。


  “乖女兒,你可急死爸爸了。”白鬱舟語氣誇張,“我這幾天可擔心你了,茶飯不思,夜不成寐,差點就買機票飛過來萬裏尋女了。”


  安溪:“……我真是感動哦。”


  白鬱舟哼了一聲:“那是當然,畢竟我是真的愛你。”


  安溪:“嗬嗬。”


  白鬱舟:“你別不相信我,我是真擔心你。你現在的哪兒,讓我來看看你,好好撫慰你受驚的靈魂。”


  “不用了,我得先回家去看看我女兒。”


  白鬱舟拖長字音,顯出失望的語氣:“哦……”


  安溪攔下一輛出租車:“有空再聊,我剛回來,好多事要處理。”


  “行。”


  掛了白鬱舟電話,安溪接著回消息,回完又給曲錚打電話,說她已經成功回國,馬上就到家。


  之前沒有手機聯絡,曲錚不方便接機,安溪也不想麻煩他,畢竟工作日,他要上課。


  況且這些事她自己能搞定。


  曲錚問安溪現在在哪兒,要不要他來接。


  “不用了,我在出租車上,還有二十分鍾就到家。”


  曲錚:“你先不回家,幽幽在外麵訂了海洋餐廳,給你接風壓驚,今晚我們在外麵吃。”


  安溪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又忙了一個下午補辦各種證件,現在隻想回家休息。


  “我……”


  “那家餐廳也是眠眠一直很喜歡的餐廳,之前幽幽就答應今天帶她去,正好你今天也回來了,還能再給眠眠一個驚喜。”


  安溪後麵的話說不出來了。


  曲錚話語不絕道:“眠眠不是要開學了嗎,她老不情願去學校,前幾天一直在家裏耍小性子鬧脾氣,我們哄了好久,最後答應帶她去海洋餐廳看水母,吃冰激淩,她才收起小性子,老老實實跟著幽幽和我媽去學校報道……”


  曲錚絮絮叨叨,不知不覺就說了一大堆瑣碎話語。


  安溪聽得出神。


  她不過是斷了幾天聯係,就仿佛和眠眠拉開了一整年的距離。


  眠眠成長裏的重要時刻,她一個個的,全都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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