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太大,車等了半個小時才來。


  最後抵達最近的私人醫院,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


  醫生初步推斷陳落梅可能是突發性腦溢血,後續要做腦CT檢查。


  護士來得很快,帶陳落梅去CT室做了檢查,結果顯示的確是腦出血,而且情況非常糟糕。


  她送醫太晚,腦水腫使顱內壓過高,出現了腦疝,必須要馬上手術,而且就算手術成功,也一定會留下後遺症,甚至可能成為植物人。


  醫生還說了很多話,安溪大部分都沒有聽進去,她腦子裏一團混亂,充滿了恐懼和懊悔,聽到醫生問她要不要手術,安溪立馬點頭。


  醫生隨即和護士交流了幾句,安排手術。


  陳落梅被一個護士推去準備室,另一個護士帶安溪去登記信息以及繳費。


  安溪意識恍惚,也沒注意看繳費單子,直到刷卡顯示餘額不足,才猛然回過神來。


  她仔細看了繳費單,手術費用十五萬歐。


  安溪手裏的錢並不多,婚後她換的工作工資僅夠糊口,而岑舸給她的卡也因為離婚而全都留在了家裏,一張也沒帶。


  安溪刷光了包裏所有的卡,湊出手術費。


  半小時後,陳落梅進入手術室,安溪獨自一人坐在手術室外等。


  包放在她腿上,她抖著手緊緊攥著包帶子,盯著對麵的牆壁發呆。


  最初的混亂過去後,她陷入了絕望的茫然。


  身體坐在幽靜裏的走廊裏,思緒卻仿佛從肉/體裏飄了出去,渾渾噩噩,沒有真實感。


  母親真的病了嗎?

  現在躺在手術室裏那個人,是媽媽嗎?

  她怎麽能完全沒有發現母親的暈倒?她怎麽能讓母親在一牆之隔的廚房裏,躺了整整一夜?

  如果不是她整日喝酒,如果她沒有隻顧著哀怨自己求而不得的愛情,如果她能及時發現母親的身體不適……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都是她的錯。


  安溪慢慢捂著臉,懊悔如山一樣沉甸甸壓下來,安溪弓著背,用力縮著身體,壓著嗓音哭起來。


  她不敢去想母親手術後可能會出現的嚴重後遺症,更不敢去想手術如果失敗了,母親會怎麽樣。


  恐懼和痛苦撕扯著安溪的肺腑,她想要喊叫,想要發泄,更想要有人安慰。


  岑舸……


  安溪緊緊抓著這個名字,哆嗦著從包裏翻出手機。


  她需要岑舸。


  哪怕是給她一句話也好。


  解鎖,撥號,等待。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安溪狠狠咬著唇,眼淚一顆顆砸下來,落在屏幕上,模糊了那個號碼,她胡亂把淚水擦掉,再打。


  “對不起,您所撥打……”


  “對不起……”


  “對不起……”


  “……無人接聽。”


  “啊!!!”安溪終於壓不住尖叫了一聲,揚手狠狠摔了手機。


  碰——手機砸在牆上,發出巨響,再滾在地上,屏幕盡碎。


  電話並沒有因此關機,甚至不知道為何打開了免提,那冷冰冰的機械提示音無比清晰的播放出來。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母親的手術成功了,但情況很不樂觀,醫生讓安溪做好心理準備。


  接下來兩周都是陳落梅的危險期,她隨時可能會死,就算幸運的活了下來,也大概率會成為植物人。


  陳落梅住進了重症監護室,安溪呆愣愣地守在門外。


  手機已經沒電,徹底黑屏。


  安溪瞪著手機屏幕上的裂紋,渾身僵硬,半響未動。


  她無法接受母親的病況。


  媽媽會死——光是觸碰一下這個設想,安溪就痛苦得幾乎窒息。仿佛有隻無形的手,緊緊掐著她的五髒六腑,讓人一秒鍾也不能喘息。


  有護士經過,見安溪臉色慘白,好心給她倒了杯熱水過來,還問她有沒有吃午飯,需不需她幫忙帶個午餐。


  安溪沒胃口,謝絕了。


  護士安慰了安溪幾句,讓她振作起來,說她母親以後還需要她照顧,她不能現在就被困難打倒。


  這句話一下子點醒了安溪,她不能隻是坐在這裏煎熬,她得籌錢。


  母親的病後續還需要大筆治療費,ICU住一天就是上千歐,她的錢撐不了幾天。


  安溪問護士要了充電器,給手機充好電,開機。


  屏幕緩緩明亮,顯示出國內的日期與時間:2020年,12月31日,21點。


  安溪先檢查了未讀信息。


  短信箱裏隻有滿滿的銀行扣款通知,而微信裏,除了幾個探聽消息的表麵朋友發來的問候外,沒有其他消信息。


  沒有岑舸的。


  安溪頓了一會,打開瀏覽器,上國內的房屋信息網站,找房屋中介公司,準備賣房。


  她家裏兩套房,都寫在父母名下。


  現在母親昏迷,安溪想要賣房,得先做公證,再辦理出售流程,這需要安溪本人回國,但她沒有那個時間。


  她卡裏的餘額也不夠撐到那個時候。


  安溪關了和中介的聊天頁麵,進入微信,開始回那幾個表麵朋友的信息。回完寒暄,她直接說母親在國外急病,需要錢治療,問她們能不能借一點錢。


  這幾個人先是打聽了一通安溪的母親情況,然後表示了幾句惋惜,最後不了了之。願意借錢的,也不過借了幾百幾千塊,根本不夠。


  安溪翻開通訊錄,給每一個親戚打電話借錢。


  東拚西湊,也隻借到可憐的三萬塊。


  還是不夠。


  安溪突然想起李慕子那輛新車——岑舸花了六百萬,給李慕子買了一輛車。


  安溪握緊了手機,那種從肺腑裏蔓延出來的痛苦再一次無聲地攫住了她。


  她用力捏了捏婚戒,重新點開微信,狠狠盯著岑舸的名字。


  其實冷靜下來再想,上午她給岑舸打電話的時候,國內時間是下午,岑舸沒接到她電話,也許是因為在她開會,在忙工作,不是故意不接。


  安溪理智裏知道自己這樣想純屬自欺欺人,但她就是……仍舊抱著可笑的期望。


  岑舸沒接電話,就等於岑舸不知道她現在正經曆的事,也不知道她母親生病。


  如果她知道的話……


  安溪點開聊天頁麵,開始編輯。


  “阿珂,你在嗎,我母親因為我生病了,醫生說她可能變成植物人。我現在一個人在國外,我好害怕……”


  沒有回應。


  “阿珂,你回我一下好嗎?

  我真的好害怕,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都是因為我,媽媽才變成這樣的……我現在好後悔,也好害怕……”


  還是沒有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的捱過去,安溪握著手機的手漸漸脫力,身體也一點點的塌下來。


  她覺得自己在下沉,沉向深淵,沉向絕望。


  如果母親要是真的因她過世,那她也活不下去了。


  媽媽是她唯一的親人啊。


  許久許久之後,安溪掙紮著最後的力氣,發了最後一句話:“我真的,真的很絕望,你回我一條信息好嗎?求求你了……”


  岑舸沒有回。


  2020年12月31日,23點30分。


  陳落梅因為再次腦出血而進入搶救室。


  半小時後,搶救無效,醫生宣布死亡。


  安溪跌坐在搶救室外,失聲痛哭。


  她的世界崩塌了。母親因她而死,她是殺母罪人。


  安溪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恍惚裏,她突然想起岑舸,想起那個她愛了半輩子的女人。


  於是安溪本能一般的再次給岑舸打電話,仿佛那是她崩塌世界裏唯一的支點,是她墮入絕望深淵時的唯一救命稻草。


  搶救室外沒有信號,安溪握著手機,一路哭,一路打著電話往外走。


  她推開走廊門,進入後院,嚴寒風雪撲麵襲來,電話也終於撥通。


  雪仍舊在下。


  天寒地凍,滿地白霜。


  安溪踩著積雪,無意識地一直往前走。


  手機裏提示音響一次,安溪往前邁一步,茫茫積雪裏,她也不知道踢到了什麽,趔趄著摔倒,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機從手裏飛出,栽進雪裏。


  “喂……”


  電話通了!


  安溪愣了一下,連忙跪著爬行兩步,把手機撿起來,帶著哭腔道:“阿珂,我……”


  “林安溪,”岑舸打斷了她,嗓音平靜,字字溫和,也字字清晰,“離婚了就不要再打來了,可以嗎?”


  安溪張著嘴,所有的話都被凍在了喉嚨裏。


  “嘟嘟——”電話掛斷。


  大雪依舊,無窮無盡的落著。


  而安溪跪在漫天飛雪裏,崩潰大哭。


  手機屏幕這時忽然一亮,上麵的時間從2020年12月31日跳到了2021年1月1日0點。


  2020年結束了。


  安溪的人生,也在這一天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虐完了,明天開啟漫漫火葬場之路


  然後順便說明一下安溪以後和人協議假結婚的事情,她假結婚的對象是男性,選男性的理由是不想安溪與假結婚對象有感情糾葛,就不想寫日久生情的苦情三角戀。安溪與她的假丈夫之間不會有愛情,單戀也沒有。


  最後,不要因為安溪媽媽的死亡罵我T^T感謝在2020-04-23 22:43:20~2020-04-24 22:59: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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