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現實世界
“回來了？”陸小可從營養艙裏出來,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約莫四十多歲出頭的男人迎上來，麵上肅穆，但眼底是怎麽都隱藏不住的關心。
“嗯。”陸小可原地站了一會, 這才開始緩緩活動四肢, 手微微前伸, 但什麽都沒抓住又立刻收了回去。
男人皺眉，上前兩步：“頭暈？低血糖？”
陸小可嗯了一聲, 頓了頓，補充說：“有一點。”態度稍顯冷淡。
男人也不覺得, 在兜裏摸出來一管白色的營養劑遞給他：“你現在的身體撐不了幾個世界連軸轉。”
他張嘴閉上, 又張嘴：“我有點擔心，怕你堅持不出來。”
陸小可微眯著眼睛，眼前發黑, 腳底發軟, 重心不住前傾, 意識也在逐漸渙散, 但又立刻集中，他微微搖頭，更暈乎乎的了：“沒有, 確定他沒事，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的。”
男人看了看手裏的營養劑：“先吃點東西吧，你……”瘦這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 又吞了回去。
他已經快忘了小可臉頰有肉，彎著眼眉笑眯眯的模樣了。
時間太久遠了，回想起來，他倆竟然鬧了這麽長時間的矛盾, 都沒有好好坐下來說說話。
可現在也不是合適的時間。
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早上八點四十，吃了營養劑你先去睡會吧。”
陸小可：“你沒上班？”
男人一愣，轉而訝異又驚喜：“沒，公司那邊沒什麽要緊事，我……”躊躇了兩三秒，還是說了實話，“怕你堅持不出來，身體會受不了的。”
陸小可輕飄飄說道：“所以，這個是在準備隨時把我強製性拉出來？”
聞言男人露出慌亂的神情，和他一絲不苟的打扮格格不入：“小可，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擔心你的身體，沒有阻攔你們的想法……”
“我餓了，能做點飯菜麽？”陸小可微微垂著腦袋，微長的劉海遮蓋住了眼睛，看不清楚神色，但聲音裏卻滿滿都是疲累。
“你，你剛說什麽？”男人震驚，微張著嘴巴定在原地，雙腳灌了鉛似的抬不起來，哆嗦著聲音，“小、小可，你剛說……”
陸小可抬臉，已經沒了當初的那般冷漠神色，也沒了小時候溫軟的笑臉，神色淡淡的，平靜重複道：“爸，我餓了，能，做點吃的嗎，好久沒吃你做的雞蛋灌餅和煎雞蛋了，我想，吃個雞蛋全宴。”
“好，好，我這就去做，這就去做。”男人眼圈瞬間泛紅，連忙用手背去抹，轉身想去廚房，可卻走錯了衛生間的方向，手都已經放到門把手上了又迅速轉了回來。
對上陸小可盯著他的眼神，訕訕笑著說：“看我，糊塗了，你坐一會，爸先給你灌雞蛋，再做煎雞蛋餅，家裏還有青椒、西紅柿，還是說你想吃單獨的炒雞蛋，油炸雞蛋要嗎？”問出口的瞬間，他下意識看向陸小可，得了厭食症以後，他對油同意很厭惡，剛才自己腦袋充血，竟然把這茬給忘了。
陸小可跟上去：“嗯，隻要是雞蛋製品，我都想吃。”
他靠在廚房的門框上，看向忽然緊張盯著自己的男人：“爸，你隨便做點吧，西裝不要脫嗎，待會一身油煙味。”
“哦哦哦，看我，真的是糊塗了。”男人匆忙又脫下來西裝，已經摸了油瓶的手就這樣油膩膩地抓在西裝上，脫下來也隻是隨手擱在了一邊，便立刻打開冰箱，絮絮叨叨嘟嘟囔囔也聽不清楚嘴裏說了什麽，隻能時不時聽見幾個顫音。
“爸。”陸小可忽然叫道。
男人後背一僵，手上動作隨之一頓，轉瞬即逝，就像是掩飾似的打雞蛋的手更快了：“怎麽了？”
“是我的錯。”陸小可盯著自己的腳尖，忽然說道。
“小可……”男人轉過身來，一臉錯愕。
陸小可沒敢看他的臉：“我知道，您的壓力比我大，我還那麽自私又任性，隻考慮自己想要什麽，卻從來沒想過自己因為那段不倫不類的感情要付出什麽，畢竟……”
“不是您一個人就能決定的，是我的錯。”他聲音低低，其實道理早就明白了，隻是他爸不僅沒有支持他，反而最反對他的那一個，陸小可當時怎麽都接受不了。
可這次在虛擬世界裏，經曆了極品親戚和家長，陸小可更懂，其實他爸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
如果不是他帶頭反對，陸小可很難想象如果重新換一個領頭反對人，他該會麵臨什麽苛刻的懲罰。
“不是你的錯。”男人沒轉身，哽咽著聲音，“跟你沒關係，跟他也沒關係，這你們也沒辦法控製。”
陸小可頓了頓，說：“我真的愛他，爸，我發現，我更愛他了。”
男人眼淚唰地就掉下來了，也就兩三滴，他匆匆用襯衫擦掉，佯裝挽起袖子的動作，轉身時故作輕鬆說道：“嗯，爸，這次支持你，不管發生什麽事，爸都支持你，沒事，你愛他，就跟他在一起，剩下的你不用管了，爸來做，隻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就行了，爸還要什麽呢，爸不就是想要你好好的嘛。”
“爸，對不起。”陸小可忽然衝上去，一腦袋紮在男人的懷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男人反倒是笑了，揉著他的後腦勺：“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快起來，鍋都要熱了，先吃飯，以後好好吃飯，好嗎。”
“好。”陸小可窩在他的懷裏，悶聲悶氣回答，聲音還殘留著哭意，但卻不是傷心，反倒帶著隱隱的輕鬆感。
*****
“都連著一個月在家了，也不出去透透氣。”陸小可坐在窗台上，手裏捧著一本書，聽見聲音抬起頭，捏了捏鼻翼兩端，這才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這段時間好吃好喝，原本瘦削的身子已經開始積攢點肉了，兩頰也漸漸充盈起來，好歹看著像個人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歪歪斜斜靠在抱枕上：“累，不想動。”
陸爸爸走上前來，探了探他的額頭，沒發熱：“身體太虛了，餓不餓，我去給你做個西紅柿炒蛋下飯吃。”
其實不是很餓，肚子甚至還有點脹氣，可對上他爸爸期待的眼神，陸小可也不忍心搖頭：“嗯，不要米飯了，想喝點粥，稍微粘稠一點的就好。”
陸爸爸唇角微微勾起，立刻轉身去了廚房：“好，家裏還有點大棒子骨，給你熬骨頭粥，粘粘的再放點蔥花，你從小就愛吃。”
“嗯。”陸小可有氣無力，歪倒就不想再起來了。
陸爸爸猶豫了一下，問：“你也沒去公司？”
陸小可：“暫時不想去，你幫我跟人事部打個招呼。”
陸爸爸：“這沒事，隻是……”他轉頭望著陸小可房間的方向，欲言又止。
陸小可眼神微晃：“他在找我？”
陸爸爸：“嗯，回來之後就差住在我辦公室了。”
陸小可：“沒在家附近看到過。”
陸爸爸頓了頓：“他可能還記得當初我說的話。”
陸小可：“不是都忘了嗎？”
陸爸爸斟酌著語氣：“你身體不好，其實早就回來了，隻是我安排你清醒之前又在艙裏溫養一段時間恢複元氣，所以你才會在家裏醒過來，之前我以為你知道，沒想到你是沒注意。”
“至於它、他回來的比你早一點，可能去找了之前的那段數據，和那段記憶，即便想不起來完全，但肯定是記得一些了。“
陸小可微微仰臉：“想起來了啊，可我怎麽還是不高興呢？”
陸爸爸走過來，遞給他一盤子厚蛋燒，一瓶番茄醬：“怎麽了？”
陸小可抿唇：“介意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介意，我去找他，他還嫌棄我。”
陸爸爸摟著他在自己懷裏，摸摸腦袋順毛：“知道要怎麽銷毀係統裏的一段數據嗎？”
陸小可：“右鍵，刪除，是否確定，是！”
陸爸爸噗嗤笑出聲音，緊挨著他坐下來，催他先吃，粥還要等一會，幽幽說道：“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管會不會被毒死，但是肯定會成為一段時間的眾矢之的，誰讓他破壞了規矩呢，螃蟹不能吃就是不能吃，你偏要把它塞進嘴裏，要是得罪了神明怎麽辦？”
陸小可微微皺眉。
“即便還沒發現吃螃蟹有什麽危害，但一定要做點什麽殺雞給猴看，以儆效尤，所以，他比你，想象的要艱難一些。”陸爸爸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語重心長麵對麵替那個人說好話，微歎一口氣繼續說道，“小可，它是係統沒錯，可在擬人化的那一天，就已經有了思想，有了情感，已經算是人了，已經超越了倫理道德，不是科學所能解釋的了，所以針對係統的懲罰太輕，完全不能威嚇住其他係統。”
陸小可下意識捏住一個厚蛋燒，番茄醬弄得到處都是。
陸爸爸：“當然是要用人的形態接受懲罰，知道十八層地獄嗎？”
陸小可緩緩眯起眼睛。
陸爸爸：“有人就是那麽無聊，就喜歡研究一些怎麽讓人最痛苦的懲罰，每天經曆一遍你認為人生中最悲慘的事情，生不如死。”
“雖然是數據模擬的，但做的比現實世界還要真實，甚至連你腦子裏在想什麽都能6D投影出來，然後針對你最害怕的，再模擬下一個場景。”
“所以，比起你看書學習關禁閉，他每天都會看到合成的關於你的影像。”陸爸爸語氣稍顯沉重，“這些影響不是讓他生不如死，而是讓他親身經曆那些虛擬的，因為你導致這個社會進入嚴重混亂，被千萬人唾棄，永遠背負違背倫理道德罵名，一生鬱鬱寡歡，不得善終的世界。”
陸小可眼睛驀地瞪圓了：“所以……”
“所以，他答應抹去你的記憶，他不想你承擔那些罵名。”陸爸爸指尖點著他的臉頰，“可我的兒子，除了我誰都不能動。”
“那些人拿你沒辦法，就隻能悄悄在他身上下手，小可，這中間關係太複雜了，你還小，他們太老。”要說具體是誰的錯，一時半會誰又能說的清清楚楚。
兩行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陸小可眨巴眨巴眼睛：“不是他不要我的？”
“你不是一開始就不相信他不會不要你嗎？不然還去找他做什麽？”陸爸爸笑著問。
是不相信，但同時也殘存著害怕。
正是因為害怕，所以才不斷挑逗他，調戲他，想判斷他心裏到底還有沒有自己。
陸小可知道，綁定係統有多理智，有多沒人情味，那就意味著當初的情感全部被剝離，而需要把全部情感剝離，隻有一個可能。
他所有的情感裏，都有自己。
再加上僅僅隻是幾個世界，就讓他極端清醒理智的數據又愛上自己，可見，當時他是真心愛著自己的。
陸小可呼出一口濁氣，連日來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塵埃落定。
唯一的那點害怕也被陽光照散，守得雲開見月明，眼前一片光芒四射，耀眼燦爛。
陸爸爸：“多吃點，養好身體比什麽都重要。”
陸小可擔心地問道：“可是，他……”
“隨你。”陸爸爸站起來往廚房走去，“我在等你指示呢。”
陸小可猛不丁坐直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爸。
陸爸爸笑：“我的兒子，沒人敢動，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天塌下來還有我呢，那幫老不死的也是人老了，閑下來了，會找事了，既然這麽閑，那就大家一起忙起來。”
“爸。”陸小可喉頭一哽，眼前有點模糊。
“放心吧，當時爸爸鬼迷心竅，也是不了解他，總覺得他冷心冷情的，不會真心待你，是爸爸錯了，這是爸爸一生做過得最錯誤的決定了，爸爸沒想到，沒想到你會那麽激動。”陸爸爸眼圈泛紅，指腹擦過他的眼角，抹去一滴眼淚。
“當時關了你禁閉，爸爸也不忍心，爸爸不敢看，害你得病，是爸爸的錯，以後不會了，你，能原諒爸爸嗎。”
陸小可抬起臉，對上一張疲累，但卻努力打起精神的臉，回想到之前他爸還是那個意氣風發，談判桌上站起來都沒人敢喘一聲大氣的董事長，心頭一酸：“爸。”
“嗯，爸爸知道。”陸爸爸笑了笑，捏捏他的臉頰，“答應爸爸，就算責怪也隻怪爸爸，不要傷害自己！”
陸小可歪著腦袋，蹭蹭他的手：“不會的。”不會怪你，也不會怪我，一切都在變好。
陸爸爸：“好啦，這麽大了還撒嬌。”嘴上雖然嫌棄著，但他也舍不得鬆手，膩歪了一陣才說道，“行了，我去看看粥，你快點吃，不然待會積攢在一起就吃不下了。”
“好。”陸小可嘴裏塞得滿滿的，口腔，心裏全都充盈著幸福感。
陸爸爸都已經走出去了，忽然又回頭：“真的那麽喜歡他嗎？”
陸小可重重點頭：“爸，真的喜歡。”
陸爸爸問：“今天早上，我問他，你真的那麽愛小可嗎？”
陸小可吞了吞口水，看他爸。
陸爸爸笑出聲音：“他說，陸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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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叔叔，我本來就隻是一道數據，我的所有情感都是他給的，沒有他，我還隻是一道數據，所以，無所謂愛不愛，除了數據，我的生命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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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已綁定宿主，宿主你好，係統666竭誠為您服務。”
一大清早，一道清脆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陸小可迷迷糊糊中楞了一下，下意識說道：“不綁定，滾！”
係統：“……抱歉，強製性服務，期限，終身，概不退換。”
被流氓了那麽多次，終於可以流氓回來一次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寶貝們好。
這篇文完結啦，撒花撒花！
嗯，驕傲挺胸，我是日更結束的，還有不間斷加更呢。
啊啊啊，好激動，感謝大寶貝們的陪伴，筆芯~
我不太會講話啦，反正你們懂就是啦！一切盡在不言中，麽麽噠！
接下來我還會更加努力努力再努力，爭取進步！
對啦，求作者收藏，求文預收，看上哪個收哪個，嘿嘿，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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