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三月二十七日,茶商沈家玉汝涉嫌多起罪名被起訴,於今日下午正式開庭。
這件事情輿論造勢並不算大,顯然當局也希望事情能夠盡快解決掉。H市高層洗牌,沈氏與任氏是聯姻,關係太過親密,任常華臨時從國外飛回,親自坐鎮,以安撫任氏人心。
任嘯徐在父親手下積極奔走,而任嘯懷在數日前就已經陪著母親回了H市。
沈氏的父母在幾年前亡故,沈氏集團的一切生意都是沈玉汝一手打理,他的兒子沈淩從旁協助。老板入獄,沈氏群龍無首,早就亂作一團,大公子沈淩年輕氣盛,經驗不足,壓不住場。沈玉妝到達之後,混亂的沈氏才勉強平靜了下來。
父親入獄,沈淩已經焦急若狂。
案件的關鍵性人物是沈玉汝的妻子陸氏,陸氏手中的證據太多,而她本身也是認證,當年任常華情人被撞一案,有一名律師協助檢察機關將案件定性為故意殺人,這名律師就是陸氏的父親。據說這名律師生前掌握了H市許多高官巨賈的犯罪資料,作為他的女兒,陸氏從事情爆發的那一刻起,就立刻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甚至有傳言說,誰掌握了陸氏這個女人,就掌握了未來H市的發展方向。
顧家臣也不知道任嘯徐是怎麽把陸氏弄到他的手上來,他隻想知道任嘯徐究竟有何打算。是把陸氏推出去,讓他的舅舅定罪呢,還是看在聯姻的關係上,要搶救沈氏一把?
藍釉帶來的人不多,據他所說,應該沒有人會猜到沈氏在這裏,畢竟任嘯徐對顧家臣的寵愛實在太過,他相當於是把自己的一根軟肋大剌剌的暴露在別人麵前,沒有人會傻到以為他完全不做防備。
這就好比一出空城計。旁人要麽認為牡丹城是重兵看守,不敢輕易動彈,要麽認為任嘯徐一定舍不得讓愛人犯險,絕對不會把這麽危險的一個人放在自己的愛巢裏。總之不敢輕易動彈。
房間裏隻有三個傭人,一個男人,一個嬰兒。藍釉的人都隱藏得很好,外圍有人埋伏,時刻觀察這棟樓周圍的製高點。不知道是開發商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作,牡丹城三區的位置非常不適合伏擊。它是周圍居民樓中最高的樓,而任嘯徐這套房子在頂樓上。周圍的樓房不好埋伏,唯一的破綻是三區後麵的那座小山,此刻山上早就被徹底的搜索過,並且布滿了人手,要確保萬無一失。
畢竟上次在超市外麵的那種場麵,任嘯徐不希望它再度上演了。
R市滿是暗湧,處處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平靜和壓抑。而不遠之處,比鄰的A省H市,早已是鶴唳風聲。
和平原丘陵為主的R市不一樣,H市高山林立,建築風格獨特。沈氏莊園就位於一座高山之陰,建築與山體相容,位置隱秘,布置精細。莊園外表淳樸,內在奢華。
沈氏回來的那一天,她乘坐的純黑色轎車在前,任嘯懷的車在後。加上輛車的保鏢,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在H市滿是坡坡坎坎、高低起伏的公路上行駛。汽車的質量太好,行進悄無聲息,車隊如一尾純黑的毒蛇,小心翼翼接近獵物一般的,凝神屏息滑動至沈氏莊園門前。
回家,沈氏的心情極為複雜。二十多年前她離開這個家,帶著一個人盡皆知的目的去了R市,接近了西南第一大家任氏的公子,後來順利出嫁,並為任氏生下兩名公子,為沈氏一家帶來了更多的繁榮……
一晃眼的功夫,竟然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H市的山山水水,已經走過了二十個春夏秋冬。
H市的高山,是那種讓人仰而止步的高山。是那種乍一眼看上去,會讓人覺得裏麵藏著猛獸的深山。
三月末,萬物複蘇,蛇也快要蘇醒。沈氏記得她很小的時候長在這宅子裏,還見過一條黑質白章的毒蛇。那一年她大概六歲,在家中的院子裏玩草,明明每天都有人監管的草坪,那天不知道怎麽會竄進來一條毒蛇,沈氏被那蛇咬了一口,在手臂上,差點就死了。那時候爸爸帶著她去醫院打血清,汽車開得飛快,十多歲的哥哥就在旁邊,鐵青著臉盯著她的傷口,咬著牙說,妹妹,你可別死了呀。
她記得爸爸情急之下打了哥哥一巴掌,罵他不會說話。
汽車緩緩駛進山腳下的莊園。
沈氏曆代貿茶,家中裝修一律從古,大門還是實木漆朱,門上兩個黃銅製的獸頭銜環。
安撫沈氏老臣是一項最重要的工作,沈玉妝這幾日都在做這樣的事情。畢竟折進去一個沈玉汝,隻會帶進去他手底下那一批最激進的分子。有些安分守己的老臣,手上捏著的是技術,留著他們,才能讓沈氏在山窮水盡之後,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沈氏莊園的左側,那一間離得堂屋遠遠的,由五間房子連在一起的小院子,是沈淩的房間。
房間還是明清時候的構造,每次沈家人宴請賓客,來賓一看到這棟古老的莊園,就對沈氏的茶葉產生了濃厚的信任和喜愛。
室內四處可見的掛飾,是價值不菲的巨大餅狀茶葉,用泛黃的牛皮紙包裹起來,中間貼一方大紅色的紙,濃濃的黑墨寫著吉利的漢字。福祿壽喜這樣的字眼,在茶葉商的眼中,是不能算好的,太俗氣。茶葉上的字,要脫俗。最簡單的就是一個“茶”字,有時候會跟著茶葉的種類而改變,成一個普洱的“普”,或是龍井的“龍”。或者和茶葉的雅趣相匹配的“雅”字,時而會寫“靜”,時而會寫“禪”,時而是簡單的一個“好”字。安安穩穩,清清淨淨。
可此時此刻,那字中寄托的美好意願,似乎都已經遠離房間的主人而去了。
雕花的木窗門前,斜倚著一個男人。他身材頎長,精瘦,麵頰黝黑,眉宇間帶著英氣,俊朗精致的五官和沈氏有幾分相似。修長的雙腿交叉著,手指間夾著一根煙。煙霧緩緩升騰,在空氣中緩緩散開,煙草的氣味和茶葉的香氣混合在一起,讓人莫名迷醉。
數月之前從這個家逃走的,這家裏名義上的女主人,陸氏,她的出逃,一並帶走的還有沈家最後的安寧。
沈玉汝被捕之後,沈淩幾乎把整個H市翻了個底朝天,依舊不見陸氏的蹤影。
而前不久,任嘯懷帶來的消息是,任氏參與了這個事件。
他們表兄弟倆關起門來說話,沈淩一開始就氣得暴跳如雷,他說他知道一紙婚姻根本抵不上什麽,利益在的時候就是姻親,利益不在了,落井下石最狠的就是這些所謂的姻親。
“這你就說錯了,起碼我這個表哥還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不是嗎?”任嘯懷盡力安撫。
沈玉汝被捕,而沈玉妝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沈淩現在是沈家的話事人。任嘯懷要和弟弟抗衡,就必須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包括陶家,包括香港的家族,包括沈家。
“哼,你說得比唱的都好聽。我告訴你,那個女人抓不回來,我爸就沒戲了……我們整個沈家都沒戲了!到時候,你們誰也別想往外摘。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過是想借我對付你弟弟罷了,咱們誰也別裝!”
沈淩是個暴雷脾氣,性格惡劣下手陰毒,說話做事都咄咄逼人不留餘地。
任嘯懷無奈的一笑,道:“好,就算是吧。你大表哥我也帶著手下能動的人都來了,我這一條線的人力物力財力,都可以給你用,你還有什麽不滿的呢?就算我們隻是為了彼此的利益合作,我也夠有誠意了吧?你別那麽擔心……”
“我不擔心?你當然不擔心了!你我告訴你任嘯懷,你最好求老天保佑沈氏沒事兒,不然,沈氏垮了,你一分鍾也撐不下去,就得讓你弟弟拆的骨頭也不剩!”
“我為什麽要緊張呢?”任嘯懷依舊微笑,“我又沒做什麽。”
“你沒做什麽?你當初是怎麽逮了他的小情人,製造事端從他手上搶來的那股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呢?”任嘯徐苦笑,“不是你教我布置的人麽。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你清楚這一點最好!”
“我當然清楚,阿淩,冷靜點。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我會幫你的,好嗎?”
“那你倒是幫啊!”沈淩一巴掌拍在麵前那實木的桌子上,把書桌上一排毛筆架子嘩啦一聲拍倒在地。
“冷靜點……我幫你,可是你打算怎麽辦呢?”
“陸娜那個臭女人,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H市我都搜遍了,估計是躲到R市去了,那是你們任家的地盤,你得幫我找她!”
“你確定她去了R市?”
“不確定!我要是確定了她能去哪兒,還用得著你幫我,老子直接把她搜出來分屍,媽的……”沈淩氣得連連爆粗口,栗色的西裝敞開著,露出精幹結實的胸膛,看得出來他很激動,胸口結出一粒一粒的汗珠,掛在他黝黑的皮膚上。
“你得幫我搜,”稍微冷靜之後,沈淩長長吐出一口氣,雙手支撐在實木書桌上,深紫色的木桌和他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融合,仿佛一尊雕像。
“要搜倒是容易,隻是,R市都是嘯徐的人。我那個弟弟,不知道有沒有參與……”
“他參與進來有什麽好處!”沈淩暴吼一聲,“你不想幫我就直說,少在這裏假惺惺的!”
“沈淩!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和嘯徐不和,我媽和我爸不和,我們早就是兩派人了!這麽多年你們沈家覬覦我們任家不是一天兩天,你爸爸是什麽想法你比我更清楚!你以為任嘯徐會坐視不理嗎?你以為我這個弟弟真是個好人?”
任嘯懷也急了,下意識的抬高了音量,捏緊了雙手顫抖著說。
“嗬嗬,那你是什麽意思,現在才來告訴我,他媽的是我們沈氏的親家出了內奸?幫著當局那幫混球要整垮我們沈氏?”
“沈淩,你父親耍著蛇心想要吞象,這事兒你我心知肚明。隻是,你也要清楚,這個世界上,大魚吃小魚才是最普遍的現象……你怎麽知道任氏不想吞掉沈氏?西南這一片的茶葉,可不是一筆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