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顧家臣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道折騰了多少個睡覺的姿勢,才在晨光破曉之時入眠。日光從另一個方向照射進來,讓人有些不習慣。二樓雖然裝飾和一樓一模一樣,但畢竟房間的方位不同了,陽光照射的角度也不一樣,顧家臣下意識的舉起手來擋住眼睛。


  耳邊響起一聲震動,任嘯徐的聲音悠悠入耳,帶著剛睡醒的朦朧和嘶啞。


  “嗯?這樣,我馬上到。你先把人照顧好……等我來安排。”


  顧家臣挪動著翻了一個身,他不大習慣聽任嘯徐講電話,不知道該不該避嫌。


  身邊的被子拱起一角,冷冷的空氣灌入,顧家臣縮了縮身子,下意識的伸手旁邊去撈,撈到一隻結實的手臂。任嘯徐俯身吻住他,道:“你好好睡。”


  “嗯……”顧家臣抓著他的手,迷迷糊糊的問,“你就要走了嗎?不多睡會兒?”


  “剛剛接了個電話,有點事要處理。”任嘯徐鬆開他,起身開始穿衣服。


  又……有事要處理?顧家臣皺著眉頭心想,昨天晚上做得那麽累,今天早上卻走得這麽早,這樣真的沒關係嗎?他的身體撐得住嗎?明明前幾天才發過高燒的……


  可顧家臣也知道肯定留不住人。他依依不舍的縮回去睡覺,任嘯徐換好衣服,在心上人的額頭上吻一吻,柔聲道:“我走了。對了,你……身子疼的話,讓保姆再呆一天吧,等你好了,什麽時候想她走,你自己決定。”


  “嗯……”顧家臣發出糯糯的鼻音,輕輕點點頭。他抓著被子翻過身去繼續睡,感受著那腳步離自己越來越遠,然後消失不見。就像高傲的輕盈的貓,那是從不諂媚與臣服的步伐。


  明媚的春光跳躍在顧家臣的睫毛之上和眉宇之間。這是新的一天,看來是個豔陽天。陽光像是心上人溫柔的手,輕輕愛撫著他的臉龐。顧家臣感受著這一絲溫暖,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


  顧家臣按著腰坐起來,睡久了頭疼,肚子裏空空如也,發出咕嚕咕嚕的抗議聲。顧家臣嚐試著動了動腿,發現後麵不是很疼了,隻是腰……又是這個腰!他覺得應該去看看醫生了,說不定是以前念書還有工作的時候,坐辦公室坐得太久,搞的腰肌勞損了。


  後麵傷了躺兩天就能好,腰傷了可怎麽整?他才二十五歲,真得了什麽肩周炎頸椎病腰肌勞損,將來老了可怎麽辦呢?他還想著老了之後,和任嘯徐兩個人去安靜的海邊小鎮居住,每天推著他的輪椅去海邊散步呢。


  翻身起床,顧家臣在絲質的睡衣外麵罩了一件天鵝絨的居家袍,梳洗過後,他扶著腰慢慢從樓上走下來。樓梯走到一半就發現小朱抱著孩子在客廳裏轉悠,顧家臣頓時不悅,沉下臉來道:“小朱……把他放到小床裏。”


  “啊?哦……”小朱有些尷尬的把連城放進他的嬰兒床。顧家臣扶著腰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又讓小朱把連城的小床推過來放在他麵前。


  “這麽小的孩子,整天都是睡覺的,睡的時間越長,身體長得越好,你不用抱著到處走,要讓他安靜的睡。我看著他就好了,你回你的房間吧。”顧家臣淡淡說。


  “啊?可是,小孩子……一會兒尿了什麽的……”


  “我會照顧。”顧家臣一臉你不要這麽小看人的表情。


  “哦……”小朱訕訕的走開了,心想這是怎麽了?昨天還溫文爾雅,笑靨如花的顧先生,怎麽今天變得這麽冷淡?是……昨天晚上和少爺鬧了什麽別扭麽?不過她也沒糾結,伺候了那麽多家庭,多古怪的主人都見過,早已經學會了不要多管閑事,言聽計從。


  隻是,明明已經見識過了太多的人心善變,為什麽有時候還是會心酸呢?

  隻有喬琳最老實,她從千裏之外的菲國而來,帶著一顆單純的賺錢的心,有著最置身事外的態度和最訓練有素的技巧,做得一手好菜,並且從不多言。當然,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聽不懂多少中文。她到中國大陸來沒多久,就一直是在任家工作的,這家裏交流基本都能用英文。就連這個被大家嫌棄看不起的,少爺的平民小情人,都是個英語六級的主兒。


  哦……不,現在應該叫少夫人了。喬琳收拾房間的時候,見到過那一張滿是英文的證書,知道家裏這兩個人已經登記了。


  任連城正在熟睡,顧家臣就著牛奶吃了些麵包和雞蛋。沙發上的一處開始閃光,鋼琴的前奏響起,顧家臣先愣了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他昨天把手機放沙發上了。於是把身子挪了挪,拿到手機,按下接聽鍵。他希望是任嘯徐給他打電話來,結果卻不是。


  “喂?”


  “家臣!”


  多日不曾聽到,馮霖的聲音還是那麽瀟灑。那瀟灑的聲音攜帶著往事,在顧家臣的腦海裏穿城而過,呼呼生風,帶給他一瞬間的恍惚。


  “嗯?馮霖?怎麽了?”


  “你這些日子哪兒去了!”馮霖的聲音略帶責備。


  “我……你還不知道麽。”顧家臣苦笑著。


  “真被你們家那位爺藏起來了?你呀!你也太乖了點,他讓你怎麽樣就怎麽樣?”


  “你不知道的,這些日子我……唉,算了,不說也罷。”


  顧家臣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些事,綁架,暗殺……都是過了很久之後,想起來才覺得後怕的事。當時人都被嚇傻了。隻是這些事能說給誰聽呢?說出去隻怕沒有人會相信,就算相信了,也不過是當八卦聽一聽,說上兩句敷衍的話而已。他不懷疑馮霖是真的關心他,可是,誅心而論,他會懷疑馮霖關心他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會不會是因為任嘯徐?他口裏所謂的“那位爺”。人心總是會變的,尤其是,身處的環境是這樣,有些事情無從選擇,無關風月。


  “找我有什麽事嗎?”顧家臣岔開話題問。


  “哦……對,你不知道?當然,也不是我們的事兒,隔壁省H市的事兒,我聽說的,聽說沈玉汝被抓了,你知道嗎?”


  “沈玉汝……沈,沈玉汝?!”顧家臣猛然反應過來,沈氏的哥哥,嘯徐的舅舅,沈玉汝?!他怎麽會被抓?

  他不由得想起了上次的卷宗,那份不翼而飛,又消失了最後幾頁的卷宗……有關沈玉汝的口供。


  “他怎麽會被抓?什麽罪?”


  “嗬嗬,什麽罪,罪大了。賄賂眾多高官,大量逃稅,壟斷茶葉市場,破壞市場經濟秩序,涉黑……反正啊,多了去了。哦,對了,還有買凶殺人。反正一大堆。上麵很重視啊!現在H市內部全亂啦,你知道嗎?當然,都是隔壁的事兒,和我們沒關係。你就當八卦那麽聽一聽就好了。”


  “……”顧家臣沉默了一會兒,道,“馮霖,你那邊方便說話嗎?”


  “方便啊。你放心,我辦事兒還能有什麽差錯?”


  “你好像很高興嘛。”顧家臣冷冷的問。


  “啊?我……我一直都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嗬嗬……你一直是怎麽樣,你我心知肚明。我先問你,這件事,你聽到什麽風聲沒有?”


  “風聲?哈哈,已經是滿城風雨啦,你不明白嗎?人都抓了,案子也立了,H市檢察院都把案子往省上移交了,你說呢?”


  “上麵是什麽態度?”


  “嚴懲不貸!”


  顧家臣正想繼續發問,又一個電話進來了,他跟馮霖講了一聲,讓他等一等,然後切過去接了另一個電話。


  “家臣?”


  “嘯徐?怎麽了?!你舅舅……”顧家臣一聽是任嘯徐的聲音,趕緊問。


  “你知道了?沒什麽事,不會對我們造成影響的。你放心。”


  “我知道,我是說……”


  顧家臣有好多想問的。他當然知道這件事背後可能會有多複雜,馮霖跟他說的第一條就是賄賂,牽扯了那麽多高官,這不是政治的內鬥,就是高層想要清理門戶,或者調整各方勢力的舉動。隻是,這麽大個事兒,事先肯定要醞釀許久的,不可能沒有走漏風聲……任嘯徐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會發生,或者是,已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他昨夜……還能和自己如此纏綿?


  “這件事有點複雜,等回來我再和你說。我先告訴你,一會兒,小藍會帶著一個人到我們家來,這段時間你記住,該幹什麽幹什麽,千萬不要荒,不要露出一點破綻,知道嗎?”


  “啊?我……我知道了。”顧家臣回答了這一句,任嘯徐就匆匆把電話掛斷。


  電話又切回馮霖的那一通。


  “講完了?”


  “嗯。”


  “那我繼續說八卦吧。你知道嗎?這件事的導火索,是咱們這邊流出去的,不知道是誰流出去的,反正,那邊這麽亂,不知道上頭會不會連帶著我們也一起收拾,搞得咱們這兒也人心惶惶,也不會去追究這點小事了。不過也說不準。你知道咱們倆的那個案子不?我被捅了的那個?”


  “廢話,我當然知道,那案子就是我手上的。”


  “就是那個!那疑犯的口供,牽扯到之前的一樁陳案。說他是受一個沈姓任氏的指使。我靠,誰不知道那案子的死者是任常華的情兒?西南還有哪個沈氏敢指使他去做這種事啊!後來查出來是沈玉汝。我一開始以為是任常華他老婆呢!你說說,這件事……哎呀,不好意思,這是你的家務事啊……你看我這張嘴!”


  “不妨……你繼續說吧。”


  “唉,家臣,我也是聽來的。隻是啊,誰能想到呢,你說是不是?這種豪門八卦啊……你就堵不住那些媒體的嘴,還有老百姓,誰不喜歡這種八卦啊……不然你上網去看看,都吵瘋了!你這幾天都幹啥啊,沒上網嗎?你們家那位又折騰你了?”


  “這幾天有點忙。家務事。”顧家臣略帶諷刺的說。


  “哦……也是,你老人家現在身份不一樣了,那是貴人多忘事。哪兒像我們,平民老百姓,閑著沒事兒也隻能上上網說說八卦。”


  “……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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