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任嘯徐把盒子打開。天光微啟,屋內並不敞亮。鑽石在節能燈的照耀下閃爍著炫目的光芒。顧家臣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握緊了拳頭。
那戒指並不算大,纏繞的設計讓人莫名覺得心潮澎湃。任嘯徐取出一隻來,手拉起顧家臣的左手,把他的手指掰開,將戒指鄭重的,緩慢地套上去,推到最後一個指節上,停住。
那戒指像一條小蛇,穩穩地纏繞在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最後的一個指節上。指環的內部刻了縮寫的英文字母,SX.R。
嘯徐,任。
第一次看這個戒指,是在兩年多以前,那時候他還在準備公務員考試,任嘯徐陡然就把一盒戒指捧到他麵前。顧家臣當時就嚇壞了,推著手說不要,總覺得那一圈珠光寶氣的璀璨的東西,離自己是那樣遙遠。
如今怎麽就戴在手指上了呢?居然,也不覺得很沉重。
大概,更沉重的事情,他已經經曆過了吧。所以回首來看,發現這一隻戒指,他也並不是承受不起。
可是指尖觸碰到那隻刻著自己名字的戒指,他的手還是顫抖了,指尖滑膩,像塗了一層油,幾乎要捏不住那圈小小的東西。戒指的內壁刻著JC.R,他想了一會兒,怎麽不是JC,G,想通之後突然慌了。他慌亂地抓著任嘯徐的手,正要戴,發現是右手,於是又換到左手,挑出無名指來捏住,深吸了一口氣,才把戒指推上去。
JC.R……家臣,任。
以我之名,墜你之姓。
那該是一個多麽沉重的姓氏?
任嘯徐先生,我願意和你結婚,無論貧窮,富裕,疾病,困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未來漫長的人生路上,我們會緊握彼此的雙手,緊貼彼此的靈魂,莫失,莫忘。
顧家臣又覺得他的頭暈乎乎的,好像還沒睡醒。手指上一圈陌生的冰涼,被另一個陌生的冰涼扣住。那隻手拉著他往外走,走到一塊黑色的東西麵前,那個東西有個門,被拉開了。
眼前的景物全是模糊的,顧家臣還特地摸了摸眼眶,幹幹的,沒有哭啊……怎麽看不清楚了呢?難道是近視又犯了?不會啊,滿二十的時候他就去做了手術,現在視力倍兒好,看啥啥清楚,跟高清顯示屏似的。怎麽就看不清了呢?
任嘯徐拉開車門,看見小東西還在發愣,就抬起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顧家臣被一股力道推著進了那團黑色的東西裏,手指按到熟悉的細膩柔軟,他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上車了。
真皮的座椅,摸起來像嬰兒的皮膚。
任嘯徐一言不發地開車,大年初一去上墳的人太多了,任嘯徐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來,從另一條環線,飆到200碼,繞了一大圈,才在八點鍾準時到達。他拉著顧家臣遠遠地排在後麵,前麵是太爺爺,大爺爺,二爺爺……後來是任常華和他的幾個兄弟,到最後才是任嘯徐他們這一輩的人。
顧家臣就站在旁邊,他是不能上香的,雖然任嘯徐很想帶他上香,可現在還不是時候。隻是口頭求了個婚,沒登記,沒戶口,沒孩子,沒貢獻,基本上現在要他去上香就是一個死。從太爺爺開始一人一拐杖就能把他和顧家臣亂棍打死。
但是就是這樣遠遠地站著看,顧家臣也已經很滿足了。他看見任嘯懷站在任嘯徐前麵,保姆抱著小連城,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顧家臣心中下意識地四下環顧,想尋找季澤同的身影……
沒有。
他沒有看到任何類似小季爺的身影。倒是藍釉的身影一閃而過。
大概他也是來當保安的吧……顧家臣心想。腦海裏浮現出那個孩子陽光一般的微笑。真好,他心想,可以笑的那麽單純幹淨,真好。
很早很早以前的季澤同是不是也是這樣幹淨呢?顧家臣胡亂地想著,聽任嘯徐說,季澤同當初剛剛回西南的時候,還是一個很老實的,有點害羞的,斯斯文文像小姑娘一樣的男孩子。以至於後來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大家都不習慣。人心總是會變的呀。
顧家臣就那麽隨隨便便的暈乎乎地想,直到沈氏如刀一般鋒利的目光朝他掃過來,顧家臣小動物的天性驟然爆發,被沈氏的目光掃得低了頭,下意識地把左手往背後藏過去。
他看見沈氏上過香,往回走的時候,在任嘯徐身邊停留了一會兒,嘴唇一張一合說這話,看那口型,好像是在問任嘯徐手上的那個戒指是怎麽回事。
任嘯徐是背對著顧家臣的,看不大清楚,不知道他說了什麽。沈氏的目光釘子一般地撒過來,顧家臣趕緊又低下頭。然後,他似乎聽到沈氏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對周圍的助理說了一句話:“把他請出去。”
然後他麵前就站了兩個穿黑色西服的助理,恭恭敬敬地對他說:“這位先生,我們夫人請你出去。”
任嘯徐正在上香,顧家臣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在晨光下閃耀著,他的腳下就像黏住了一樣,挪不動腳步。
“這位先生……”幾個人見顧家臣不動,又開口催他道,“夫人請你出去,請不要為難我們。”
顧家臣捏緊了拳頭,站了站,還是轉身往出口的地方走。從墓地的入口到放牌位的亭子,四處都站滿了人,外麵還有警察維護秩序,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他進來的時候是跟在任嘯徐身邊的,來的人多不認識他,大家大概都以為他是個什麽助理或者秘書。現在沈氏下了命令,表明他並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所以他們理直氣壯地請他出去。
顧家臣每邁出一步,都覺得腳下似有千金重。這個地方對他而言太過神聖,他有點……不甘心。
能夠被承認,正式地呆在任嘯徐身邊,是他夢寐以求的。今天這個夢近在咫尺了,他都不敢伸手去碰一碰,因為怕碰碎……然而已經要離去了。總還是有點不甘心。
好在任嘯徐上完香立刻就開始尋找他的身影,第一眼沒找到,一肚子狐疑,第二眼,看到他被兩個助理帶著往門口的方向走,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去問:“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夫人吩咐我們帶這位先生離開。”
“他是我帶來的人。”
“是嗎?對不起二少爺,我們並不知情。”
“沒事,”任嘯徐朝他們揮揮手,“你們先回去,我帶他走。”
兩人於是散去,任嘯徐拉住顧家臣說:“你怎麽就跟他們走了?”
“你媽媽吩咐的嘛……”顧家臣苦笑著解釋。
“哪天她吩咐把你帶出去解決掉,你也傻乎乎地跟著走嗎?”任嘯徐語氣略帶責怪。
“怎麽了嘯徐?你以前不會這樣說的……”
“沒怎麽,我以前怎麽了?”
“你以前,你會,你會為你媽媽辯解,或者,或者諷刺她兩句。但是,你不會這樣……惡意地去揣測她啊。”
任嘯徐別過臉去,手指微微用力,握緊了些。
“我也不想。可是事實,我不得不這樣防範。”
“這麽久了,你媽媽也沒把我怎麽樣啊……”
“還沒怎麽樣?那天她差點把你綁走!你……”任嘯徐說到這裏,不自覺地打住了。顧家臣長大了嘴看著他,喃喃問:
“啊?真的……真的是她?”
任嘯徐歎了一口氣說:“你別問了。”
拜過祖宗靈位,基本上事情就了了。有些任氏的大功臣,還必須去墓上拜一拜,任嘯徐仗著有任嘯懷在場,拖著自家情人的小手就開溜了。路上他們還抽空吃了個早飯,買了包子饅頭豆漿油條帶回去,給詩華當早餐。因為家裏兩個大學生都起來的晚,所以他們顧家的祭拜活動要等到下午才去。而且去的地方也不是R市的公墓,是鄉下。真正的鄉下。
顧家過年一般都是這樣安排的,年三十看春晚,大家擠擠更健康。大年初一回老家,上墳,燒紙,然後就去老家的親戚那裏,殺年豬,魚塘裏撈魚,大家吃團年飯。之後就是你請我我請你,請來請去,東家吃了吃西家,反正天天大開筵席,頓頓大魚大肉。
任嘯徐和顧家臣這兩口子自從交換了戒指,那左手幾乎就不肯從兜兒裏拔出來。一來嘛天氣冷,二來嘛,還是怕暴露了不好解釋。顧爸爸顧媽媽就算了,兩個人都不知道左手無名指上帶個戒指到底多麽重要,但是詩華一眼就能看出來。人現在有男朋友慣著寵著,什麽名牌兒沒見過呢?保準直接指著哥哥的手嚷嚷:
“呀,卡地亞的戒指,誰送的啊?咦?怎麽小徐哥也有個一樣兒的呀?哎喲,婚戒啊!你們……”
顧家臣搖搖頭,拉住自家男人的手,心說這可千萬不能被發現了。
於是初一那天下午,任嘯徐把他的奔馳貢獻出來,載著顧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往鄉下殺過去,到了目的地,車身上全是泥和灰。顧家臣嘲笑說多嬌貴的大小姐,發出去上山下鄉,都得成了農婦。
顧爸爸還有點不好意思,臨時征用了人家那麽貴的車,於是笑著遞了一根煙給任嘯徐,說:“明天回去給你洗幹淨。”
任嘯徐結果煙來,就著顧爸爸手裏的打火機點燃了,說:“明天回去?”
“是啊,你看,上過墳天就晚了,我們留宿一晚上。這房子以後就要拆了,想住也找不著地方了。”
於是,新婚夫夫的第一夜,就是在泥巴糊成的鄉下破房子裏度過的。
任嘯徐和顧家臣兩個人擠在一張由長條木椅子改裝拚接鋪成的臨時床上,徹夜難眠。
你說這情況,要做吧……這麽個破床,光是好好躺著都提心吊膽怕散架,經不起幾折騰;不做吧,懷裏抱著這麽個暖乎乎的人,要說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何況今兒早上才娶進門的呢?!
破床就不說了,破房子,破門……到處都擠著是人。本來鄉下的房子很古老,一般是五間房,燕字排開,中央是堂屋,兩邊夾著兩間臥房,再往兩邊分別是廚房和廁所。原本兩間臥房隔著堂屋,裏頭幹什麽呢是聽不見的,可是現在每個屋子都是人,這屋裏能聽到那屋裏人打鼾的聲音……簡直不好發揮。
於是就那麽硬著,彼此摟著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