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冬日午後的陽光溫暖儒雅,在任嘯徐精致的側麵鍍上一層光邊。陽光晃得人有些恍惚,顧家臣隻覺得麵前有一幅中世紀教堂裏掛著的耶和華的畫像。教堂的彩色玻璃分割了陽光,他的麵前站著他的神。
他是世界的造物主,是永恒的,聖潔的和正義的和無所不能的神。
“你希望我怎麽樣呢?”顧家臣腿有些軟了,他伏在任嘯徐懷裏,手指摩挲著他頸部光滑的肌膚,他覺得他們的皮膚,像燙傷的肌膚那樣粘連了。
“我希望你,承認你自己的身份,學會你這個身份應該學會的事情,並且,掌握保護自己的方法。”
顧家臣苦笑。
“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你希望我去幹什麽呢?我現在去學個跆拳道空手道詠春拳什麽的,還有用嗎?”
任嘯徐微笑著回答:“當然……沒有用。對強身健體來說是有用的。對保護你自己來說,基本沒用。如果我是你的對手,我要收拾你,你覺得我會怎麽做?”
顧家臣好笑地抬起頭來看著他:“你要收拾我還不簡單?你隨便說句話就好了呀。”
“隨便說句話,然後呢?你知道整個程序會怎麽啟動?”
“那要看你想我怎麽樣了……你想把我怎麽樣呢?”
“假如我是你的敵人,我要拆散你和你的愛人。你覺得應該怎麽樣?”
“那……很簡單啊。你可以找個人把我做掉。或者找個人把我的愛人做掉……或者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找個小三來,破壞我們的感情……”
“如果找小三,怎麽做才能破壞我們的感情?”
“我……我不知道。”
任嘯徐掰著他的臉,強迫他和他對視。不能再逃避了……家臣,你不能再逃避了。
顧家臣被迫抬起頭來。他的眸子閃爍著水潤的光澤,他好像很委屈,咬著下唇,似乎在拚命地想忍住什麽。
任嘯徐看見自己的麵孔出現在他的眸底,他的眼眸裏倒映著藍天白雲,以之作為背景,他的身影漂浮其中。也許是太陽有點刺眼,顧家臣眼角閃動著淚光。
凝眸處,目光繾綣,如水乳交融。
那雙眸子是那樣清澈,好像清晨草葉上滴落的露珠。眉目間盛滿了一種柔弱的渴望和占有,無聲無息,卻動人心魄。
有沒有人在經曆了風霜之後還可以一清如水?什麽樣的緣分才會生生世世,糾纏不休?
任嘯徐埋下頭去吻住了他的唇。那雙唇是潮濕的。濕潤,綿軟,溫熱。舌尖掃過,能夠嚐到腥鹹的味道。看來他咬的很用力。而血液的氣息並沒有止住占有的欲望,反而如火上澆油,將他的身體燃燒得更猛烈。
細碎的呻吟從口中傳出,任嘯徐追逐著躲閃的細小的舌頭,反複地捕捉,挑逗,吮吸,不知饕足。
想要他,想留住他,想把他像關一隻小鳥那樣關進自己的心底,永遠也不放生。用血肉鑄成幽禁的牢籠,用愛欲編製捆縛的繩索,他們的生命將連在一起,同生共死,難解難分,血肉模糊。
失去理智之前任嘯徐聽見顧家臣在他耳邊喃呢:
“你想讓我怎麽樣呢……我還能怎麽樣呢……”
他在那片喃呢之聲中進入他的身體,在他的呻吟中揉弄著他的頭發。窗戶洞開,陽光灑在他白皙柔潤的肌膚,室外的冷和室內的熱在他們身邊交匯,天與地是一片蒼涼生機。整座城市是水泥之森,偶爾傳來發動機的轟鳴。而他們,是籠中之鳥。
他能感覺到顧家臣把他抱得很緊。這麽多年,這個人從來沒有完完全全表現過自己的眷戀。顧家臣就像一隻等待主人回歸的寵物,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安分守己,患得患失。
從來沒有愛情的濃烈。
“你愛我嗎?”任嘯徐挺動著腰身,托著腰把顧家臣抱起來,在他耳邊問。
身體的重量使結合處更受壓迫,顧家臣忍不住低哼。他跪在飯桌前的沙發上,努力穩住身子,突然領悟了為什麽任嘯徐要選擇這樣的座椅。
確實……挺方便。
他剛剛問了他一個問題……是什麽呢?意亂情迷,感官擁堵,顧家臣沒怎麽聽清。他隻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
他努力感受著這個男人寵愛的力度,他的每一分侵入都是那麽霸道,不留一絲空隙。然而寵溺,然而溫柔。
突然間那分力氣變得有些蠻不講理,顧家臣疼嘶著哀求。
“不要這樣……慢一點,你讓我緩一緩……”
任嘯徐把他翻過來,緊貼著他的耳朵,倒是真的慢了下來。那種緩慢的廝磨卻更讓人抓狂。
漫長總是難耐的,顧家臣倒是寧願他狂野一點,速戰速決。任嘯徐今天有點不對勁兒,似乎特別的喜怒無常,但是又特別的溫柔。顧家臣覺得他的心髒不停在停滯與狂跳之間來來回回,幾近休克。
好在我有一顆強大的心髒。顧家臣心想。生活的磨礪並沒有帶給他什麽別的財富,可是好歹他獲得了一顆強大的心髒。就算受到什麽重大的打擊,也能夠從廢墟之中站立起來,重新構建他的世界。
他聽見任嘯徐沉重的喘息,在他耳邊化成一絲絲灼熱,如火焰炙烤,如烈日當空。他聽見他夢幻一般的低語,那個站在眾生之巔的耶和華,正在向他的信徒發問:
“你愛我嗎?”
這次顧家臣聽清了。
他努力地扭轉身子,似乎想要轉過來,看著任嘯徐。任嘯徐把他翻過來,他的手撫上了任嘯徐的臉。
淚眼朦朧,渾身細汗。顧家臣看著麵前這個男人潮紅的雙頰,細軟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浸透,變得濡濕。情欲的燃燒抵擋了一切的寒冷,何況室內的壁暖大力幫忙。那是德國進口的壁暖,果然威力十足。
一滴汗水從他的發尖滑下來,落在顧家臣的鎖骨上。像是硫酸的侵蝕,瞬間在他的肌膚上灼出一個焦黑的空洞。那種腐蝕痛入骨髓,那種痕跡永遠無法磨滅。
如果愛,請深愛。如果不能在一起,那麽就讓那種愛戀,轉化成刻骨銘心的傷痛,留下永遠也無法消失的疤痕。天地之間,它將作為我們愛過的證據。傷痕累累的心並不可怕,它和戰場上功勳卓越的老將一樣,心上的傷疤是我們的驕傲。
我們曾經浴血奮戰,然後得以存活。瞬間的傷痛是疤痕的永生。
任嘯徐停止了動作,目光炯炯,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顧家臣看著他的眼睛,黑如曜石,燦若星辰。他覺得自己像是要醉了一般。被愛的感覺,是那麽眩暈,充滿了不真實。
我愛他嗎?顧家臣用僅存的理智分析著。他先是點點頭,然後搖了搖頭。
任嘯徐猛地挺動了一下。目光不滿。
到底是愛,還是不愛?!
顧家臣忍住呻吟,將手指插進他濡濕的發間。
“我愛你。可是愛……我覺得不夠……你說我是你的愛人,可是,我覺得……你應該是我的信仰。”
顧家臣用力呼吸,盡自己最大的力氣說出這句話。這句他心中曾經想過無數遍的話。
任嘯徐對他而言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呢?每一個相擁而眠的星夜,他都會在心中想上無數遍。
呼風喚雨的愛人?
青梅竹馬的情人?
霸道蠻橫的暴君?
世所不容的眷戀?
直到有一天,他看見朝聖的人,臉上那種淡然知足,又堅不可摧的表情。他才知道,原來在他的心中,任嘯徐一直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他是仰望著這個人長大的。他懷著忐忑的心情活在這個世界,張開並不強壯的雙臂迎接這個世界的風風雨雨,他曾經認為每個人都是弱小的,在風雨飄搖,在天地間茫然,不值一提。他覺得世上本沒有所謂的偉大,或是依靠,或是彼岸。我們被出生,我們被活著,然後我們被死去。沒有什麽事情會完全按照人的意識發展。
可是他看著任嘯徐,他突然覺得這個人給了他活下去的理由,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因為有這個人,所以他在忐忑的人生中看見了快樂,在軟弱的拖延中看到了堅持,在猛烈的風雨中感受到了拚搏的意義。
因為這個人從來不曾放棄。不管是一件事,還是一個人。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他。就算是不小心把他扔在了某個地方,他也會回去找他。
有一次他問他的奶奶,為什麽要信佛呢?
奶奶想了想,跟他說,人這一輩子總要有個念想吧?不然,活著有什麽意思。活著是那麽辛苦。
佛教是奶奶的念想,是她的信仰。任嘯徐是顧家臣的念想,也是他的信仰。
“我才不是你的愛人呢……”顧家臣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在他耳邊說,“我是你的信徒——”
不管未來的路會有多麽艱難,我都感謝造物,讓我遇到你。是你讓我知道,原來一個人的軟弱也可以是一種優點,無謂的死撐也是一種堅毅。是你讓我知道這世界本沒有什麽門第宅院之分,王侯將相寧有種邪。是你讓我知道,不管是什麽樣的情意,隻要堅持下去,就算在冰天雪地裏,也能開出美麗的花朵。
當任嘯徐從包廂的一個插屏背後打開一扇門,露出裏麵一套完備的洗浴設施的時候,顧家臣才感歎這地方真是偷情出軌必備良包。
你說說,有什麽人會在飯廳裏裝個浴室的?還帶著浴池!
他不確定任嘯徐聽清楚了沒有。那時候他們倆都漸進高潮,話音剛落就緊接著是沉重的呼吸與難以抑製的呻吟。而任嘯徐事後並無表示,隻是像往常那樣抱著他去洗澡。
浴池的水偏熱,顧家臣蒸出一身汗來,整個皮膚都紅紅的,像胭脂一樣的粉色。他趴在任嘯徐胸口,緩了半天,驚覺自己竟然說了那麽肉麻兮兮的話。
這下要完蛋了,顧家臣心想。其實他說過更惡心的,說過更肉麻的。任嘯徐有時候會強迫他說些甚至於下流的話。說那些話的感覺單純地像吃到鼻涕蟲,滑膩惡心。可是隻有今天,他說那句話的時候,他覺得整個人蒸騰了。後背上一陣陣顫栗,連肌肉都抽緊了。說的時候他幾乎緊張得像是要上戰場,而說過之後,他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任務光榮回歸。
能讓你知道我的想法,人生都圓滿了。你是我心所企求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