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季澤同狠狠搖搖頭。心想,昨天晚上的事?昨天晚上發生什麽事了?

  他一低頭看見自己一身半新不舊的棉質睡衣。陌生的酒店,陌生的人,頭昏腦脹的感覺……這種場景帶給人一種異樣的熟悉。


  仿佛時光簌地倒退回從前。在很早以前,任嘯懷還沒有回來的時候,那時候季澤同也常常幹這種事。


  在酒吧喝的爛醉,然後和剛剛認識的男人或者女人去開房間。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地醒過來,留下一張支票走人。


  季澤同看了看藍釉,他略微傾斜地站在窗邊,那張還帶著稚嫩的小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明眸皓齒,嘴角彎起的弧度剛剛好卡出一個月牙兒,鬆散灑脫的目光,好像異國酒館裏的西部牛仔,舉著自己的手槍朝剛剛發生衝突的人說:

  “嘿,兄弟,剛剛的事情我們就當沒發生過吧。”


  然而那樣明媚爽朗的笑容裏,不知為何,季澤同總覺得帶著一絲苦澀。


  頭很痛,好像汪著一池水銀,沉重而鬱悶。很想用什麽東西把腦袋砸開來放放水。季澤同想,原來腦袋進水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情。然而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痛苦,他才能夠暫時忘記和情人分離的那種傷痛。日日買醉,他才能撐過這一段冗長的等待的歲月。


  “我們睡了?”季澤同問藍釉。


  藍釉睜大了眼睛,並不說話,似乎在判斷他們昨夜的動作算不算“睡了”。嚴格來說其實不算,畢竟他們沒有實質性地做過進入的動作。


  季澤同本來吐過之後清醒了不少,藍釉想把他送回去。奈何這位小爺死活不肯回去,號稱如果那個姓任的不出來找他,他就一輩子也不會回去。無奈之下藍釉隻好把他帶回自己下榻的酒店。


  小季爺惡名在外,要是換個什麽人,在酒吧裏撿到他,大概都會打著主意要和他發生點什麽。要不然就會避之不及,生怕這個變態和他們發生什麽。


  而藍釉本身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手上沾過血的人,膽子自然會變大,根本不會在乎這些東西。加之他平常和任嘯徐走得近,對於任嘯懷和季澤同的事情知道得比較清楚。所以先入為主地認為這隻是單純的小夫……夫鬧別扭。他隻當是收留一隻離家出走的小狗。


  於是乎兩個人進了房門之後,藍釉很自然地拿了條毛巾給季澤同,叫他先去洗澡。季澤同進去浴室的時候還好好的,洗到一半浴室裏突然傳出一聲巨響,好像是人摔倒了。藍釉正在喝水,聽到響動立馬放下杯子,一個箭步衝進浴室,就看見季澤同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渾身通紅。


  他起初以為是人發燒了,跑過去扶。扶起來才發現不對勁,這小東西渾身滾燙動作纏綿,像是被人下藥了。


  藍釉回想起昨夜的事情,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那畢竟是他第一次和男人睡。於是隻能撓撓頭,頂著臉頰上兩片細小的酡紅問:


  “小季……你是不是被誰下藥了?”


  鑒於昨晚的親密接觸,他很親切地省略了那個“爺”字。


  季澤同正在努力回憶昨夜,無奈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他動了動腰身,發現沒有異常,那他們應該沒有正式做。但是胸口和肩膀上那些痕跡的確是親吻的痕跡。季澤同拉開自己的衣服仔細檢查,轉頭看見肩膀上一個清晰的齒印……他閉著眼睛,想了好久,他娘的,還是想不起來!他不由得痛苦地擰起了眉毛。


  “不是你小子給我下的藥?”季澤同問。


  “我幹嘛要給你下藥?就你那個狀態,我要做什麽還用藥?”


  藍釉覺得這句話是對他的侮辱,少不得反駁。而且他覺得很冤枉,因為他本來不喜歡男人。昨天晚上藍釉任他予取予求,也是覺得季澤同那副模樣太惹人心疼。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季澤同真的撩起了他的欲望,不然他大可以一腳把人踹到床下,或者直接給他找個女人瀉火完事。所以,其實藍釉還是有點害羞的。


  季澤同從床上站起來,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除了頭痛肌肉酸,並無大礙。那估計昨夜也就是親親抱抱了一下,最多用了手。身上並無汗味,是舊衣服和沐浴乳的香味,那麽做過之後一定是洗了澡的。看來這個小孩很愛幹淨。而對於男人而言,這種程度的親熱根本就不算是做了。


  “算了,睡了就睡了。”季澤同拍著腿道,“我的衣服呢?”


  “西裝我給你送去洗過了,外套扯得稀巴爛,我扔了。回頭給你買新的。”


  “不用了。無所謂。”季澤同毫不避忌地解開睡衣口子,把衣服一脫,裸著上身走過去拿他的襯衫。


  房間裏開著空調,溫度很暖,打赤膊子也不覺得冷。藍釉看著麵前一抹雪白的肌膚晃過,瞬間那小胳膊小腰上就蓋了一層襯衫。他很集中地感覺自己身體有沒有什麽變化……


  媽的,很正常嘛!那昨兒晚上是怎麽被他撩起火來的?燒得人心焦,差點沒控製住就把人給辦了!他還是覺得有點尷尬,隻是努力地裝出正常的模樣。


  “這兒是哪兒?”季澤同一邊穿衣服一邊問。他在找穿衣鏡,最後從衣櫃裏拖出來一麵鏡子,對著鏡子係領帶。


  “我的房間。”藍釉很老實地回答。


  “你的房間?你幹嘛住酒店?”


  “啊?習慣了。懶得買房子。”


  “聽說你們家好多年前也是這兒道上的一把手,你們家在西南的財產難道一分也沒有了?”季澤同轉過頭來問,桀驁的眼神勾魂攝魄。係著領帶的指尖仿佛高傲的天鵝那潔白的仰起的脖子。


  “沒了。早些都年都弄國外去了。”


  “你是在國外出生的?”


  “嗯,在北歐。”藍釉點點頭,“你知道吧,你肯定去過,在挪威。天很藍,水也很清澈。我爸爸說很像幾十年前的西南,四姑娘山的那片天。我媽媽說現在在新疆還能看到那樣子的天空。”


  “哼,”季澤同不屑地笑了一聲,“攜款私逃的都在北歐。”


  “對啊”藍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瑞典的銀行很方便。”


  “那你幹什麽又回來?”


  “呃……鍾家叔叔說想我們了。”藍釉想了好一會兒,想出這麽個理由來。


  “我不信。你放著國外的逍遙日子不過,跑回國內來受罪?”


  “那不一樣,畢竟當初是我們一走了之,把什麽都扔給鍾叔叔。現在他們請我們回來幫幫忙也是應該的。這件事很複雜,你也知道,有些局麵是不可能徹徹底底全身而退的。”


  藍釉倒是不忌諱,說的都是大實話。


  季澤同穿好了衣服,看看表,指針已經靠近了十一點,於是就問:“這兒離梅園多遠?”


  “一個小時車程。”


  “你有車?”


  藍釉點點頭。


  “送我去。”季澤同語氣強硬,說完就十分幹脆地朝著門口走去,也不管人家今天有沒有空,願不願意送。


  藍釉隻好跟在他後麵,出了房間。到酒店大廳之後,季澤同發現這裏是二環路的一家五星酒店,離老北京並不遠,離任氏也不算遠。


  藍釉穿著一身牛仔褲和牛仔襯衣,外麵套了一件深藍色內襯格紋的羽絨服,腳上是一雙運動鞋。他隨時隨地都像一個在校大學生。季澤同裏麵穿著他那單薄的西裝。西裝外麵套羽絨服實在是有點奇怪,藍釉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才給他找出一件舊舊的呢子外套。兩個人身材差不多,穿上去還剛好。


  藍釉啟動了酒店門口的一輛路虎,季澤同跟著鑽進去坐在副駕駛。他扯了扯身上的外套,始終覺得那衣服從款式到料子都舊得有點不像話,忍不住問:“這是你的?”


  藍釉開著車,眼睛盯著前方,搖搖頭:“這是我爸的。很多年前在西南的時候,一個老師傅給他做的。那時候的手工真好,料子也好,你看,這麽多年都沒壞。”


  季澤同鬆開手。一時無話。天凍得有點離譜,沒有暖氣的人們在空氣中瑟瑟發抖,哈出的氣體瞬間變成白霧。藍釉隻不過把窗戶開了一個縫感受了一下,就打了個噴嚏。於是他自言自語道:“這天看上去要下雪啊……”


  “這兒也會下雪嗎?從來沒聽說過。”


  “不知道。才十一月嘛。凍狠了是會下雪的。最近天氣反常得厲害,前幾年不是還鬧雪災了嗎?”


  “你很關心國家大事嘛!”


  “那當然!怎麽,你這個祖國的官二代不關心這些事?”


  季澤同訕訕地笑著道:“還輪不到我關心這些事。再說,現在真正關心國計民生的官兒也少了。”


  “都醉生夢死去了?”藍釉微笑著打趣。


  “你有意見?”


  “沒有……隻是覺得,你這個祖國的接班人都對未來感到渺茫,老百姓也真沒啥盼頭了。”


  “什麽時代都會有人渺茫的。”季澤同看著窗外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跟這個小朋友聊這些東西,“你會覺得沒盼頭?我看你生意挺好啊!”


  “那不一樣啊。我們生意越好,老百姓越沒有盼頭。什麽都得請我們出手了,那才是最糟糕的世道。”


  季澤同突然想起來這小子是混黑道的。什麽時候變得需要依靠他們了?真是沒救了。


  “也不是。你以為從現在才開始變成這樣的?很早以前就是了,不然我爺爺和我爹那個時候,我們藍家也不會那麽盛。現在好很多了,隻是最近又起來了一陣,所以鍾叔叔才讓我們家回來個人幫幫手……年輕人,要對未來有信心!對愛情也要有信心!”藍釉寬慰他道。


  季澤同不由得仰天大笑:“哈哈……我都和你睡了,你還勸我對自己的愛情有信心?”


  “那有什麽,你難道沒少睡?我相信你們家那位不會介意。你又不是個姑娘,再說他不也娶了別人嗎?還生了孩子……你們都是半斤八兩。誰也比誰幹淨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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