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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江山

  看著小宅誇張的表情和動作,顧家臣不由得心想:車其實不算貴,接回來才貴呢。當然他也不知道具體花了多少錢,就隻知道從外國運回來很貴而已。


  漂洋過海,穿越無盡的白天和黑夜,從那綿延的海岸線娓娓而來,如同一個沉睡的美人,而黑色的車漆是她神秘的麵紗。這樣漫長的旅行,仿佛為這車賦予了別樣的生命。


  任嘯徐一直是用這台車,用了好多年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顧家臣的這個特點,那就是自己用一個東西用得越久,顧家臣就會越高興。顧家臣很希望他能夠表現出這一種戀物情節,畢竟,那代表一種長情。


  你就那麽害怕我把你丟掉嗎?任嘯徐看著那雙烏黑發亮、機靈而略帶怯意的眼睛,不由心想。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的少年,瑟縮著鑽進他的車裏來,渾身冰涼地被他抱在懷裏,他對任嘯徐說:

  “我以為你不來了呢,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大概因為坐上了豪車,車裏的氛圍有點不一樣了。小宅興奮得像打了雞血,詩華則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顧家臣忍不住問她怎麽了,她突然抬起頭來反問:

  “哥哥,你那個同學……”她靠近顧家臣的耳邊悄聲問,“他媽媽性格怎麽樣?”


  其實她完全不用這樣,小宅興奮的聲音已經掩蓋了一切。


  顧家臣一愣,條件反射的回憶起沈氏來,背上頓時起了一層冷汗,嘴唇差點發白:“怎麽這麽問?”


  “沒……沒什麽,就是想知道有錢人家的媽媽是什麽樣子。”


  顧家臣瞬間明白了妹妹想問什麽,於是說:“歐陽家應該也挺有錢的吧!”


  顧詩華點點頭:“嗯,他爸爸在省廳……”


  “怎麽了?”


  顧詩華靠在哥哥肩膀上,小聲喃呢道:“他說他爸爸媽媽很……可能他們不會喜歡我。”


  “你們不是挺膩味的嗎……嗨,擔心什麽,你們又不是要結婚,你管他爸爸媽媽喜不喜歡你!”


  顧詩華嬌嗔道:“是你說的,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顧家臣好奇地問:“怎麽,他說他想娶你?”


  顧詩華低著頭不說話。顧家臣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你當真了?妹妹,不是我說你,男人的話,信一半就好了。他想睡你可不代表他想娶你。就算想娶你也不代表他能娶你,他們能娶你,也不代表他們能給你幸福的生活。要想好啊!”


  聽到這裏,任嘯徐抬頭看了顧家臣一眼,看著他正一本正經地跟妹妹講“男人不可盡信”的話,而詩華麵帶難色,不由得失笑。任嘯徐一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看上去好像在跟小宅講話,其實車內的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心說,這還真是忠言逆耳,想必歐陽哄女人是一套一套的吧。詩華這個姑娘麽年紀還太小,跟她納諫的她不聽,跟她獻媚的她偏偏寵上天,要是當了皇帝,那就是十足的昏君。


  可是顧家臣也無能為力,任嘯徐心想,這世界上大概最讓人難辦的就是家裏人。你無法選擇他們是什麽樣子,也無法控製他們改變的方向。你希望他們能夠活得更好,然而沒幾個人會買賬,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並且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對的。又或者,就算知道是錯的,也不肯做出改正。他們那樣任性,而你必須也為他們的任性買單。


  就好像,就好像他的哥哥一樣。任嘯徐沒想到他哥哥真的會這麽做。


  若不是顧家臣這小子哪根筋不對,居然跟他透露了自己的工作內容,那卷宗的事情不知道還得拖多久。顧家臣受傷了之後,市局被季澤同他們整得天翻地覆。新上任的那群人程派的居多,任嘯徐也沒怎麽調查。而最近的工作又太忙,任氏那幫老臣們鬧得厲害,有些極右分子覺得任常華應該盡早讓位於他,避免兄弟之間內鬥過於激烈。如果大少爺不服,就把他送回美國去。任嘯徐一邊要安撫一邊要打擊,一碗水得端平,忙得是焦頭爛額,沒空去管其他的事情。


  誰知道有人竟然把二十多年前的舊案子給翻了出來。


  這人呐,還真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這群人一定趁著顧家臣受傷,自己還在氣頭上的那段時間,把整個套路都理順了。什麽證據都收集起來,往上一路上交,這麽個大案子,要是脫離了西南的範圍,一直鬧到最高人民法院,那時候就算是神仙也壓不下來了。


  更讓人不安的是,他們居然還特地把案子送到顧家臣手上。這案子要是成功遞交,不僅沈氏受到牽連,連顧家臣也會被扣上個“知情不報、為虎作倀”的罪名。真到了那時候,任嘯徐還不得不在顧家臣和任氏之間做出選擇。可能他不得不把顧家臣處理掉以儆效尤。要真是那樣就要了命了。


  任嘯徐到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按照顧家臣平時那種謹小慎微的做法,他要是什麽也不說,傻乎乎的信了他們檢察長的話,把這玩意兒一上交,那可就完了。就算最後事情能壓下來也完了。那個無意識的泄密為他們這段感情免去了一波巨大的衝擊。


  哥哥可真狠呐,任嘯徐心想,沈氏再怎麽說也是他們的親媽,為了一個季澤同,至於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嗎?還有他自己,怎麽說都是親兄弟,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啊!


  而他們兩個人的內鬥,顧家臣又有何辜?

  車內太過平穩,是感覺不到車速的。然而汽車飛馳,呼嘯著從盤山公路上繞下去。每經過一處有人煙的地方,路邊摘水果的旅人或吆喝著做生意的小販就會齊齊向車身投來驚訝的目光。西南邊陲,省城邊沿,民風淳樸,大多數人沒怎麽見過這樣的東西。景區多農戶,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淡而悠閑,坐下來打麻將就是一天最大的享受,要那麽長的車來幹嘛?


  小宅說她想回學校去一趟,於是任嘯徐讓司機把車開到C大。為了不吸引人的眼球,司機很體貼地停在了距離C大還有公交車一站路的地方,放兩個女孩子下了車。看著她們像孩子那樣手挽著手,有說有笑地往前走,然後消失在大街的轉角。


  這條路對於顧家臣和任嘯徐而言都異常熟悉,閉著眼睛也能走到想去的位置。任嘯徐當年就是開著跑車從這條路過去,進入大學校門,接上顧家臣,然後兩個人四處兜風。如今他們都畢業了,學校迎來一屆又一屆的新生,整個校園早已物是人非。大約早已沒有人記得他們當年的模樣。


  他們最張揚的青春,都被埋在這裏。


  任嘯徐今年二十四歲,離他父親接管任氏的年紀,還有短短的三年。父親的嫡係兄弟姊妹們多數從政,分散在各地,旁係的親戚倒是有很多經商的,畢竟靠著他們這棵大樹好乘涼。


  而內鬥……是所有家族企業的致命傷。


  自負豪門貴族的人相互攻訐,悲慘鬥爭,圖窮匕見。嫡係之間明爭暗鬥,更有旁人虎視眈眈。那是連江山都可能顛覆的危險。父輩祖輩們艱苦創業,摸爬滾打,風來雨去。而任憑他們如何巧計安排,掙下這一番掀天揭地的事業,到了子孫手裏,也難免有人學著他們的樣子,不是巧取,便是豪奪,絲毫也不講情麵。悖入悖出,總歸是無可逃避。而夾雜其間的血脈親情,不過是悲哀的紐帶罷了。


  誰能守的誰的江山不改,讓自己的姓氏傳遞萬世千秋呢?


  任嘯徐看著顧家臣擔憂的目光,望著顧詩華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由得一顫。心說你還有那個閑工夫去操心你妹妹的感情?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你自己的身邊也是疾風驟雨,從來沒有停歇過!縱使我的肩膀能夠為你遮風擋雨,你自己,你自己也需要多長點心眼。你是我的男人,你知道嗎?你是我的男人!因為這樣,所以你注定了要卷入這一場腥風血雨。


  假期總是一晃而過的。


  上班的第一天,大家都懶洋洋。雖然單位的氣氛已經夠懶散了,但是這一天懶惰尤甚,大多數人下午才露麵。顧家臣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發現那卷宗老老實實地躺在抽屜裏,半天沒想通。要知道他之前可是把這抽屜裏裏外外翻過無數回,就差把木板也給拆了。這真是邪了門了。


  顧家臣趕忙把那一遝厚實的卷宗抱起來,嘩啦啦地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


  然而他發現,沈氏的案子沒有了。


  第一個案子是馮霖的,然後是其他的故意傷人和綁架案。最後那個被說成是故意殺人的交通肇事案,從立案報告到現場照片再到疑犯的口供,整個的都消失了,就好像它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顧家臣盯著那卷宗的最後一頁發呆,心想這玩意兒是怎麽離奇消失又離奇出現,然後變得殘缺不全,又毫無動手腳的痕跡?看著看著,馮霖就從外麵走進來,笑嗬嗬地跟他打招呼,問他國慶過得怎麽樣啊?有沒有去哪兒玩啊之類的。看見他抱著卷宗,又說,喲,找著啦?我就說嘛,到處都是攝像頭,東西怎麽會不翼而飛呢?你小子以後別這麽粗心大意,回頭丟了官印不是玩兒的。


  顧家臣總覺得他笑的別有深意。


  是啊,到處都是攝像頭,能夠進出這個房間還不引起懷疑的人,還能有誰呢?這小子……


  但是之前馮霖那一副拍著桌子大義凜然地說“這個案子要挖,要深挖”的模樣,不停出現在顧家臣腦海裏,夢魘一樣揮之不去。顧家臣搖搖頭,心想,這水太深,還是別攙和了,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要是有什麽閃失再把他拖出去打一頓,他可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盡管活著是那樣艱難,可畢竟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當初的夢想和自由已經失去,大約再也要不回來。所以他不想再失去自己的愛情。他得活著,去愛他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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