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沈氏吃了藥睡了。任嘯徐的房間才算清靜下來。床單滑膩,顧家臣光溜溜的趴在任嘯徐胸口說話。
“你哥哥倒是個乖兒子,那麽晚了還在幫你媽媽處理事情。”
任嘯徐剛剛出了力,此時正懶洋洋地躺著,一手摟住顧家臣的腰,一手打開在枕頭上。
“他當然是個乖兒子!幫我媽媽處理事情就算了……他剛剛是不在場,就算他在場,我媽媽那樣罵他和澤同,他也不會還一句口,不會生一點氣,你知道嗎……不愧是我媽媽一手帶大的,從小就聽我媽的話。”
“難道你就不是你媽媽一手帶大的麽?”
“我不是啊。”
顧家臣抬起頭來,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任嘯徐看著他烏黑的眼珠子,盯著自己一動不動,就笑著說:“怎麽,我沒告訴過你?我是保姆帶大的——剛出生的時候就是保姆帶我。帶到我七歲,那個保姆得病……死了。”
“為什麽你媽媽……要把你發給保姆帶呢?”顧家臣問。
他知道沈氏很忙,但是因為忙就把小孩子扔給別人這種事情,還是讓人覺得很不妥。
任嘯徐沉吟了一陣,道:“不是我媽媽的決定。她是想帶著我的。是我爸爸——他覺得我媽媽太狠毒,不要帶壞了小孩子。我哥給她帶了就算了,我不能再給她帶。”
任嘯徐說著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他知道顧家臣一定是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沒等他發問就繼續解釋:
“我爸那時候剛死了一個情人,他覺得是我媽暗地裏害死的。我才出生沒幾個月,我爸覺得我媽太狠毒,就把我和她隔離開了。後來查了很久也沒查出什麽證據來,證明是我媽下的手……從那以後,我們家就分門別派了,我和我爸爸是一派,我媽和我哥哥是一派。”
顧家臣聽得一陣唏噓。都說豪門內鬥分明,本來以為隻會為了利益而爭。繈褓之中的小孩子,卻這樣簡單的就被剝離了母愛……何其殘忍。
富貴又何為,繈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盡管任嘯徐說像沈氏那樣的母親有還不如沒有。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沈氏心狠手辣手刃情敵,她也是任嘯徐的生身母親。她對任嘯徐來說是特別的,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這話也不是說著玩的。沒有母親疼愛的人才能夠感受到那種生命的殘缺。
“那你哥哥呢……為什麽你爸爸不把他和你媽媽隔離開?”
“我哥那時候都快五歲的人了……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和我媽形影不離,行事作風如出一轍,我爸爸覺得他已經被我媽給帶壞了。”
顧家臣忍不住嚷了一句:“胡說八道,哪裏來的這樣的道理!”
任嘯徐揉著他的頭發道:“家臣……這世上的事情總不會都按照你想的來。一廂情願地去規定這個世界應該如何運轉,是一種非常愚蠢的行為。”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這樣沒什麽?”顧家臣勾住他的脖子問。
“有什麽又怎麽樣?沒什麽又怎麽樣?事情已成定局,我也不能改變什麽。”
“你可以和你媽媽和好啊。”
“和好?”
“嗯。你們不要再吵架了。”
“嗬嗬,我們之間吵架就是唯一的溝通。你讓我們不要吵架,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
顧家臣驚訝地看著任嘯徐。
任嘯徐捧起他的臉來說:
“你以為我是那種沒事隻會惹母親生氣的人麽?我隻是不希望我和她真的就這樣形同陌路——萬一哪一天她或者我出了什麽事,我們之間至少還能有回憶……哪怕隻是吵架的回憶也好。如果我哪一天連架也不和她吵了,那我們之間,就真的斷了。並不是和和睦睦才叫做家人的……你懂嗎?”
顧家臣搖搖頭,又點點頭。
任嘯徐失笑:“算了,榆木腦袋,懂不懂都無所謂了。不過,家臣,我要告訴你……我對我母親是這樣,並不代表我隻對她是這樣。如果哪一天我對你也這樣,你千萬不要覺得我不想要你了。我是太想要你了,才會不惜一切。哪怕以後,我們每天吵架,每天相互折磨,我也要讓你呆在我身邊。你明白嗎?”
顧家臣聞言,緩緩把頭埋在他懷裏,使勁蹭了一蹭。
任嘯徐的聲音低沉而優雅,砰砰然如寒山古寺清早撞響的鍾聲,一聲聲回蕩在山穀裏,回蕩在顧家臣的腦海裏。他那天生就適合彈鋼琴的修長的手指緩緩插入顧家臣的發間,在他耳邊喃喃道:
“家臣,我愛你……”
顧家臣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半晌,顧家臣突然抱著被子滾到一邊去,拿被單將自己嚴嚴實實裹起來。
任嘯徐眼睜睜看著顧家臣拿被單把自己裹成一個棉球,縮在角落裏,大惑不解。他伸出一隻手去拉住被單一角往自己身邊扯,顧家臣把被子捂得死死的,他都拉不動。
任嘯徐忍不住笑出聲來,道:“你做什麽把自己裹起來!”
顧家臣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地說:“你別管……你個大變態,喜歡男人!”
任嘯徐怔住。用力一下子把他撥到自己身邊來按住,道:“你說什麽?我不能喜歡男人麽?”
顧家臣把頭從被子裏露出來,眼神裏滿是愧疚:
“對不起……”
“突然又道什麽歉!”
“對不起……我要是個女孩子就好了……”
是個女孩子,就能給你一個正常的家……
“原來你是這個心思……那還不簡單的?我送你到泰國去,不消一會兒就能給你整成個妖豔欲滴的大姑娘!”
“胡說八道!”顧家臣終於整個人都從被子裏爬出來。剛剛酣戰一場,他們倆都沒穿衣服。任嘯徐是大剌剌地躺在那裏,一點不覺得害臊。顧家臣有點不好意思,拉過一截被子來遮在腰間。
“我要是個女孩子你還愛我麽?”顧家臣問。
“不一定。”
顧家臣一生氣,舉起一個枕頭砸在任嘯徐臉上,任嘯徐趕緊按住他。
“別……別……我愛!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跟女孩子吃醋撒潑也沒什麽兩樣!不管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都愛你!”
“那我要是不是人呢?我要是個什麽別的動物……比方說貓兒狗兒小兔子,你還愛我麽?”
任嘯徐做嚴肅狀:“啊?那我要好好考慮考慮了……那口味有點重!”
拉拉扯扯到最後,顧家臣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困得倒頭就睡。任嘯徐把他圈在懷裏,赤裸的肌膚貼在他的背上,相擁而眠。
他說他愛我……顧家臣睡著了還迷迷糊糊地想。
他好像從來沒有這樣說過……以前自己都像個跟班一樣地跟在他身邊,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大家都以為會這樣跟一輩子,或者跟不到一輩子就被踹了……誰會去想什麽愛不愛的問題呢?
愛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麽?能糾纏了人類幾千年。多少詩詞、歌曲也詠唱不盡相愛的感覺。
愛是你我,用心交織的生活。愛是你和我,在患難之中不變的承諾。
愛是你的手,把我的傷痛撫摸。愛是用我的心,傾聽你的憂傷歡樂。
這世界,我來了,任憑風暴,漩渦。正是你愛的承諾,讓我看到了陽光閃爍……就算生活給我無盡的苦痛折磨,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
有那麽一個人,不管世事多麽艱難,也還是想跟他一起走下去……這就是愛麽?
顧家臣覺得心裏像揣了一塊碩大的金子……他剛剛聽到了一個多麽沉重的承諾啊!
我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風雨兼程。
任嘯徐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上隱隱有一點潮濕。他閉著眼睛,下意識地抬手撫摸上懷中人兒的眼角,拂去了那一抹水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