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你說他怎麽能這麽對我?”眼神漸漸有了焦距,玥棽歌抬起頭看著黎陽,嘶啞的聲音讓人聽不太真切,“四千多年前也是,他明明說他不愛我,卻又在我離開後在幽冥界為我點長明燈,那日在夜穹殿,他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是他將我逼得跳進妄生瀑的,可是……黎陽,為何老天要這麽折磨我們?”
哀莫大於心死,說的就是她現在這樣吧,認識她這麽久,黎陽何曾見她如今這般。
“其實小叔知道,你不想成魔,他也不想你成魔,他甚至想過毀了昆侖巔的封印放出魔尊讓他引出你體內的魔靈,就算會殃及六界他也不管,可是就算放出魔尊又有什麽用,魔靈離體,你也活不長久。”
黎陽蹲在她身邊,聲音平淡,緩緩道:“比起你自毀元神魂飛魄散,小叔他寧願你成魔,反正無論你變成什麽他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那日小叔從天啟宮回來便來找了我,他說你竟然想讓他忘了你,那個時候小叔就下定了決心,既然你不想成魔,那他就逼你不得不成魔。”
黎陽看著她,臉上寫滿了悲痛,也不知自己說的這些她聽沒聽到,“我剛從白俊那裏得知你有了身孕,原本……你已經決定成魔了的是不是?真是造化弄人,小叔說,丘曳曾窺探過你的天命,他告訴過小叔,你們之間今生今世無夫妻之緣,小叔從不信天命之說,可這次……還真是被丘曳說中了……棽歌,這世上……;再找不到比我小叔更愛你的人了……\"
說到這裏黎陽有些哽咽,從懷裏拿出那日她落在太烜宮的命玉放到她手裏。
玥棽歌低頭看著手裏的命玉,耳邊還回響著剛才黎陽那句:這世上再找不到比我小叔更愛你的人了……
這世上再找不到比我小叔更愛你的人了……
是啊,再找不到了。
“棽歌,走吧,去三十三天見小叔最後一麵吧。”黎陽就著袖子擦幹了她臉上的血淚,將她扶了起來。
三十三天的碧霄閣外站了一眾神仙,齊刷刷地分站兩列,個個麵帶哀色。
閣樓外五鬥星君分站其位布起了護法結界,黎陽扶著玥棽歌站在閣樓外,殿門從裏麵拉開,一身玄色長袍的年輕天君從裏麵走出來。
“玥棽歌?”天君臉上閃過震驚,隨即又平靜了下來,眼眸上下打量著她,皺眉道:“你成魔了。”
玥棽歌沒有理會他,推開黎陽,硬闖進了五鬥星君的結界,衝進了閣樓。
“隨她去吧。”宸玄揮了揮手,止住了想要上前的天將,又對黎陽說:“去請天啟宮的幾位上神。”
玥棽歌走進碧霄閣的內室,滿室的金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加了法印的金光仙氣灼得玥棽歌渾身都痛,玥棽歌沒有施法抵擋,一步步走向床榻。
床榻之上,身著黑袍的燃滄靜靜地躺在上麵。
玥棽歌坐在榻邊,凝望著他俊美蒼白的容顏,劍眉斜插入鬢,眼眸緊閉,高挺的鼻梁,優美的唇形,他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玥棽歌伸出手去探他的元神,手指顫抖著抵在他的眉心,空空無物,無論注入多少真氣,仍感覺不到一絲元神,唯有冰涼的寒氣傳入指尖。
這一刻,玥棽歌才真正明白過來,燃滄是真的走了,他跟著自己跳下來妄生瀑,她被金蓮子所救,而他元神灰飛煙滅……
這世間再尋不到他半點蹤跡……
“你怎麽能這麽對我,燃滄,你怎麽能這樣……\"玥棽歌喃喃道。
“燃滄。”玥棽歌握住他冰涼的手,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吻這他的手背……;
“唔。”嘴裏流出一絲鮮血,滴在了燃滄的手背。
“燃滄。”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玥棽歌緊緊握住燃滄的手,又一口血從嘴裏湧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有人從外麵闖了進來,看見屋裏的情景頓時怒道:“你不要命了!”
墨崖連忙走過去將玥棽歌抱在懷裏,手一揮築起結界將屋裏的金光擋住。
“你還以為自己現在是神嗎?你知不知道若不施法抵擋,這些加了法印的仙氣就是你的催命符。”墨崖氣急,抱著她就要往外走,奈何她緊緊拉住燃滄的手就是不放。
“灼影,再待下去你會死的!”墨崖見她眼裏空洞地盯著床上的燃滄,嘴裏越來越多的血流出,沒了辦法,咬牙道:“那日我趕到天界時,燃滄已經將你從妄生瀑中撈了出來。”
墨崖見她不為所動,搖了搖她的肩,大聲道:“你還不懂嗎?他出妄生瀑時尚且還有一口氣,元神也不是在妄生瀑中灰飛煙滅的,他是上古神袛,元神早已千錘百煉,即使元神灰飛煙滅也不是沒有辦法重聚!”
墨崖這番話幾乎是用吼的,他實在是看不下去她現在這要死不活的樣子,惱怒至極更多的卻是心痛。
……有辦法……\"這一刻也不知玥棽歌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放開了燃滄的手緊緊地抓住墨崖的衣襟,就像拉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嘶啞的嗓子幾乎發不出聲音,“什麽……什麽辦法……\"
墨崖抱著她就外走,也不回答。
“什麽……辦法……玥棽歌生怕他是在騙自己掙紮這要從他懷裏下來,用力拉扯著他的衣襟。
“灼影。”墨崖盯著她,眼裏閃過一道暗光,懷裏剛才還用力掙紮的人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頭一偏,睡了過去。
走出碧霄閣,遠遠地就看見黎陽和天啟宮的三位上神往這邊飛來,墨崖迎上去,看了看懷裏的人,對藍卿說:“勞煩藍卿上神看看灼影。”
玥棽歌前幾日在太烜宮哭了幾日,一雙眼睛差點哭瞎,再加上碧霄閣裏的仙氣將她傷得體無完膚,真氣損了七七八八,連帶著傷到了她腹中的孩子,這麽一番不要命的折騰差點流產,好在墨崖將她從碧霄閣中帶了出來,再晚上一刻,不僅孩子保不住,她自己也會有性命之憂。
藍卿為她診過脈後就在天界借了藥君的丹爐煉了丹藥,喂她服下後又為她診了一次脈,脈象平穩了很多,見她蒼白的臉色慢慢恢複了紅潤,藍卿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墨崖本來施了法讓她睡上十天的,誰知第六天玥棽歌就醒了過來,見了站在床邊的墨崖,一把拉著他的袖子,問他有什麽辦法可以救燃滄。
玥棽歌本來是強拚著一股意識醒來的,身子還很虛弱,問了這麽一句話,就又昏睡了過去,直到第二日中午才轉醒。
“表哥,到底有什麽辦法可以救燃滄?”醒來後,玥棽歌張口第一句話依舊就是問這個。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墨崖頓了頓,見玥棽歌瞬間變了臉色,忙道:“我雖然不清楚,但是天君肯定知道,你想想,這都多少天了,按照天族的規矩若是沒有辦法重聚燃滄的元神,天君早就將他葬進三十三天的太清聖境了,哪裏還會將他放在仙氣鼎盛的碧霄閣。”
聽見墨崖這麽說玥棽歌這才想起,三十三天的碧霄閣是天界聖地,裏麵的仙氣是由上古神族烙了法印的,於神仙而言有莫大的好處,是以這麽多年曆任天君在受了天劫後大都會選擇在碧霄閣休養。
想到這裏,玥棽歌連忙翻身下床,拉住墨崖的手道:“帶我去找天君。”
墨崖還未開口,就聽見屋外響起一聲:“天君駕到!”
除了天君,一起走進來的還有黎陽。
“見過天君。”墨崖行了個禮,冷笑道:“天君來得真是及時。”
宸玄略微頷首,沒理墨崖隻是盯著玥棽歌。
“你有辦法救燃滄?”玥棽歌急忙走到宸玄麵前,拉住了他的袖子問道。
宸玄沒有回答,坐了下來,盯著玥棽歌眉心的魔印皺著反問道:“你是以玥棽歌的身份問本君?還是魔族公主的身份問本君?”
玥棽歌一愣,稍微冷靜了下來,眯著眼看著坐在麵前宸玄,到底是天君,即使年紀輕但君王該有的氣勢卻是拿捏得十分恰當,玥棽歌盯著他看了半晌,淡淡道:“自然是以燃滄的妻子,你小嬸的身份問。”
玥棽歌此話一出,在場的幾人皆是一驚,就連玥棽歌都有一點意外自己會這麽說。
宸玄點了點頭,道:“有一個辦法,但不知是否可行。”
“什麽辦法。”玥棽歌眼神充滿希望地望著他,哪怕隻有一絲的希望他也不願放棄。
“傳聞上古重暝印可聚元神。”黎陽看著玥棽歌,頓了頓,麵露難色,道:“但這隻是傳聞,從上古時期至今沒有人試過,所以並不知道它是否可行。”
黎陽這麽一說,玥棽歌馬上就想起了九萬年前那場神魔大戰,父尊之所以會起兵天界,就是想要搶奪天族的重暝印以此來補全她天生不全的元神,既然當初父尊那麽做了,一定是確定了重暝印可以補全她的元神。
玥棽歌終於看到了希望,激動萬分道:“上古重暝印一定可以的,太好了,燃滄有救了。”
“咳咳。”宸玄咳了咳,皺起了眉道:“即便重暝印能救小叔,這……重暝印到底是天界的聖物,當初神魔大戰的時候大哥為了封印魔尊滅央導致元神灰飛煙滅也沒有拿出此物來聚他的元神,現在……\"
玥棽歌看著宸玄吞吞吐吐的樣子,暗紅的眼眸微微眯起,冷言道:“宸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是我小叔,我自然是願意救他。”宸玄盯著玥棽歌道:“可若是將重暝印拿出來聚小叔的元神,少說十萬年重暝印不能再用,現在天界也就這一方靈印,若是日後六界之中再發生什麽天災人禍,那天界要如何應對,九萬年前的仙魔大戰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玥棽歌不語。
“嗬,天君這話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墨崖抱著手臂,冷笑道:“且不說這十萬年會不會有什麽天災人禍,就算有,你天界人才濟濟,還能解決不了?少了一方靈印難不成九重天還能塌了不成?”
“冥王說的甚是。”宸玄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手指敲著桌子,道:“不過天界那些迂腐的老家夥可別這麽想,我雖貴為天君,但也不能獨斷專行,若是就這麽拿出重暝印,我難以服眾。”
“是嗎?”玥棽歌抬眼看著宸玄,暗紅的眸子裏冷意翩飛,好半天玥棽歌垂下頭盯著手腕上的紅線,道:“那如果我用炎焱印來換呢?”
“灼影。”墨崖微微一愣。
沒有聽見宸玄的回答,玥棽歌抬起頭,幾乎是瞬間勃然變色,道:“宸玄你給我聽著,我這不是在求你,我既然知道重暝印能救燃滄,我就不會放棄這唯一的希望,就算是搶我也要把重暝印搶到手,大不了再重演一次九萬年前的仙魔大戰,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麽好顧忌的,就算萬琉現在無可用之人但我想隻要我手裏有炎焱印就足以將整個天界攪個天翻地覆。”
宸玄和黎陽都被玥棽歌這番話震住了,良久,宸玄站起來,不動聲色道:“你真的願意拿炎焱印來交換?”
“天君說了這麽多,不就是想讓我雙手奉上炎焱印嗎?”玥棽歌伸出手掌,將手心是一顆通體紅潤的珠子,送到宸玄身前。
隻要能救燃滄,別說炎焱印,就算要她的命玥棽歌也在所不惜。
“如此,那我就收下了。”既然都送到眼前了,宸玄當然不會客氣,當下將炎焱印握在了手裏。
宸玄看了玥棽歌一眼,又道:“一如妄生瀑,十世無輪回,即便重暝印能重聚小叔的元神,肯定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小嬸要有心裏準備。”
說完,宸玄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天,嘴角帶了一抹狐笑,“這個時辰,天啟宮的三位上神應該已經布好了法陣。”
“真是隻狡猾的狐狸。”墨崖譏諷道。
黎陽看著呆愣的玥棽歌,道:“小叔已經送回太烜宮了,小嬸去看看他吧。”
玥棽歌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著了宸玄的道,不過她卻不惱,一邊往太烜宮跑一邊對身後的黎陽說:“黎陽,告訴天君,炎焱印在我魔族待了幾十萬年,現在即便到了他手裏也不見得能歸他所用。”
朱漆金瓦的太烜宮,一如往常地寧靜。
玥棽歌一步步走了進去,在燃滄的寢殿外看見了站在門外的三位師兄。
“小桃花。”白俊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道:“但願重暝印是真的能重聚燃滄的元神。”
玥棽歌點了點頭,看著站在麵前的三位師兄,朝他們深深作了個揖。“小桃花在此謝過……三位師兄。”
前塵已是過往,該看開的也就沒有必要一直耿耿於懷,珍惜眼前人才是真。
玥棽歌走進寢殿,燃滄躺在床榻上,床榻邊布了結界,玥棽歌站在結界外看著蒼白的容顏,他眉心之上懸了一點金光,將整個房間映得金光熠熠。
玥棽歌看著躺在床榻上燃滄,突然想,這三千大千世界,她和燃滄從相遇至今兜兜轉轉糾纏了幾萬年.
說到底,不過‘情深’二字,隻是這麽多年他們做的最多的恐怕就是等待了吧,白白浪費了大好的年華。這一回,應該是最後一次了,若今生不能等到他睜眼,那便隨他一同長眠太清聖境,這世間,碧落黃泉有燃滄就有她玥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