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前塵往事(三)
“小桃花,我真是好奇燃滄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般死心塌地對他。”蘇梁看著她那副傷心的模樣,搖搖頭,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蘇梁哥哥,他說他不會愛,就算我在他身邊待上千年萬年他也不會喜歡我。”玥棽歌緊緊地握著手裏的酒杯,想起燃滄說的話心如刀絞。
蘇梁拍拍她的頭,多了幾分憐惜,“知道痛,那便放棄吧。”
玥棽歌飲幹杯裏的酒,沒有說話,隻是搖頭。
蘇梁歎口氣,不放棄是因為舍不得,也是因為還沒有痛到根上。
玥棽歌望著眼前的桃林,不知不覺她竟然在太烜宮待了快七百年了,前幾日她隱隱感到眉心灼熱,掐指撚算後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第二場天劫就快要到了。
玥棽歌想,距離上次天劫不過幾百年,這場天劫來的還真是快。
這太烜宮看來是真的不會久呆了,離開,卻是舍不得那個人,已經習慣了跟在他身後,為他煮茶,看他釀酒,習慣了看他低眉看書,挑眉淺笑的樣子。
“小桃花,若是那天想放棄了,我隨時來帶你走。”蘇梁訕笑,拍著她耳邊的發絲,溫柔道。當初讓她不要放棄的人是他,這會兒勸她放棄的人亦是他。原本隻是想看一場戲,卻不想自己竟然入了戲。
“走,蘇梁魔君以為我太烜宮的人是你說帶著就帶走的人嗎?”
玥棽歌回過頭,就看見燃滄站在亭外,臉上帶著冷怒,微眯著眼盯著蘇梁。
“嗬,小桃花什麽時候成了你太烜宮的人了?”蘇梁抱著手臂倚著欄杆,迎上燃滄的目光一臉戲虐的看著他。
玥棽歌看著蘇梁,一時訥訥,問道:“你是魔君?”
“嗯,是。”蘇梁點點頭,摸了摸她的臉,笑道:“難不成就因為我是魔君,小桃花就要疏遠我?”
玥棽歌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燃滄,隻要小桃花點頭,我現在就可以帶她離開,你以為你能阻止我?”
“你可以試試。”燃滄勾起一抹冷笑,霎時四周冷意翩飛。
“蘇梁哥哥。”玥棽歌抓住蘇梁的手,搖搖頭,道:“你先走吧。”
蘇梁知道讓她為難了,一臉寵溺地拍了拍她的頭,看著桌上的酒壇,手一掃,提著酒壇晃了晃,故意對燃滄說:“小桃花釀的這壇相思引不知道你是否嚐過,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這相思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透徹得很啊。”
燃滄站在亭外,玄黑的長袍融入身後的粉色桃花,長風卷地,已然動了真怒。
“哈哈哈哈。”蘇梁抱著酒壇飛身消失在天際,隻餘下放肆的笑聲在天際回響。
桌上的白玉酒壺還裝著一壺酒,是之前原本裝了要拿給他品嚐的,玥棽歌看著亭外的燃滄,他依舊是那副不悲不喜的容顏,眼眸的冷意還未散去,抿著唇盯著自己。
玥棽歌拿著那壺酒走到他身邊,雙手將酒壺遞給他,低聲道:“這是上次看了你給的書我試著釀的……\"
“哼!”
手裏的酒壺滾落到地上,玥棽歌看著撒了一地的酒水心裏湧起一陣傷痛,再抬起頭來時,眼前已經沒了燃滄蹤跡。
太烜宮的日子,依舊平淡如水,隻是多了一絲寒冷。
玥棽歌不再時時刻刻跟在燃滄身旁了,在看見燃滄盯著自己的目光變得越加寒冷後,玥棽歌學會了躲避,那樣的眼光,簡直比天雷落在身上還要讓人心痛。
黎陽說得沒錯,燃滄厭煩她了。
離天劫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玥棽歌掐指算著日子,天劫這種事開不得玩笑,她也該回天啟宮去做準備了。房裏幾本關於釀酒的書她已經爛熟於心了,應該還給燃滄了。
在太烜宮住了這麽久玥棽歌不是第一次進燃滄的書房,卻是第一次一個人進來。推開窗戶,從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見桃林。
玥棽歌看著那一片粉色,燃滄此時正在桃林練劍,黑色的身影矯健如飛,手中長劍如雷似風,劍身霹靂,銀光閃閃。
燃滄的書架基本上都是一些經書,玥棽歌一時不知這兩本書該放到哪裏,念了個法咒,手裏的書便飛向最邊上的書架上。
“啪!”書架上一個盒子落了下來。
玥棽歌連忙走過去撿起來,也不知道摔壞了什麽,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塊玉佩,和自己的命玉很是相似。
玥棽歌記得,多年前在人間,他將一塊和自己命玉相似的玉佩送給了一位凡人將軍。
玥棽歌看著手裏的玉佩,腦海裏凡人將軍模糊的樣貌和燃滄的相貌一點點重合,一點點重合,最後變成同一個人。
“原來是你,燃滄。”玥棽歌盯著手裏的的玉佩,終於知道為什麽第一次見到燃滄自己會覺得他很眼熟了,原來他就是那個凡人將軍。
這麽想著玥棽歌一個飛身往桃林的方向飛去。
桃林裏,燃滄持劍而立,玥棽歌幾個快步上前,將玉佩送到燃滄眼前,“你,你就是當初那個凡人將軍。”
“你說什麽?”燃滄目光落在她手裏的玉佩上,眼裏是莫測的寒光,
“原來你就是當年的那個凡人將軍啊,燃滄,你那個時候是下凡曆劫嗎?”玥棽歌盯著燃滄,心裏是開心、是激動,還有不敢相信,她怎麽也沒想到,燃滄會是那個凡人將軍,怪不得自己第一次見他會覺得眼熟。那個讓自己第一次有心動感覺的凡人將軍,原來就是她現在喜歡的人,玥棽歌覺得,這應該是緣分吧。
“嗬。”燃滄淡淡勾唇,眉眼沒有半點笑意。“原來是你。”
玥棽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小聲道:“你,你還一直留著這塊玉佩啊。”
那是不是就代表,燃滄心裏有她,玥棽歌在心底小心翼翼地想,畢竟他將這塊玉佩留了五萬多年。
玥棽歌莞爾一笑,道:“燃滄,我喜歡你。”
燃滄捏住她的下巴,黑眸無波,微微上揚的唇角帶著一抹不削的笑,“嗬,你憑什麽認為,本君留著這塊玉佩就是喜歡你,可笑至極。”
可笑嗎?原來自己的愛,在你眼裏竟是這般的可笑。
如墜冰窖的寒冷,蔓延全身,心依舊是那麽痛。玥棽歌已經忘了燃滄這是第幾次這般拒絕自己了,真的不記得了,但是每一次的痛,她都清清楚楚地記著,那刻骨銘心的痛一次比一次痛得厲害。
“那你為何……\"
“不過一件凡物罷了。”燃滄拿過她手裏的玉佩,手臂一揚,向空中拋去。
“不要。”玥棽歌看到他手上的動作,閃身間抓住玉佩,原本是向玉佩襲去的掌風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背心。
“唔。”玥棽歌捂住胸口,嘴角露出一絲鮮血。
“燃滄,你,噗……\"說話間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玥棽歌扶住一棵桃樹站穩,目光淒涼地看著燃滄,這一掌他是用了七層的功力吧。
“你這是在找死。”燃滄看著她,臉上帶著怒氣。
“燃滄……\"玥棽歌搖搖頭,她想問,想問他對自己是否有過哪怕一點,一點點的情,張了張嘴卻是沒發出一個字,那日她和那位女子還有黎陽的對話她聽得明明白白,問了又能如何,得到的不過還是一樣的答複。
絕情寡意,嗬嗬,那個女子沒有說錯,黎陽也沒有說錯,這麽多年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罷了。
“燃滄,我愛你,”玥棽歌緊緊地握著手裏的玉佩,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落下,絕色的容顏上滿是絕望。玥棽歌望著他,唇角的血色異常刺眼,“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這句話了。”
“你要走?”見她點頭,燃滄幾乎是瞬間勃然大怒,長劍一挑,抵在她的喉間,“你當我太烜宮是什麽地方,是你想來便來,想走就走的嗎?”
“燃滄,我若想走,就是天君也攔不住我。”玥棽歌抬手擦了嘴邊的血漬,第一次在它麵前端起身份的架子。
燃滄眯著眼,眼裏是濃濃的怒氣,“你不要以為本君不敢殺你。”
“你若是想,那便來殺吧。”玥棽歌輕飄飄丟下這句話全然不顧燃滄的怒氣,縱身飛遠。
“小桃花!”
身後劍氣逼人,玥棽歌沒有躲,停下腳步一個轉身……
“呲”長劍沒入身體,蝕骨的寒氣頃刻間傳遍全身。
玥棽歌看著燃滄,她沒有想到的是,七百年來,第一次聽到燃滄叫她小桃花竟是以一劍為代價。
這一劍,將心底僅剩的一絲不舍徹底斬斷了。
“小桃花。”
身後傳來蘇梁的聲音,一道紫光橫在她與燃滄中間,生生將燃滄震退幾步,玥棽歌捂著傷口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蘇梁哥哥,帶我離開。”昏迷前,玥棽歌抓住蘇梁的衣襟說。
“放開她。”燃滄手持染血的長劍,冷眼看著蘇梁。
“做夢。”蘇梁將懷裏的人緊緊抱住,看見她身上的傷眼中睨氣畢露。冷聲道:“燃滄,你竟敢傷她!”
“本君的事還輪不到你這個萬琉魔君來管。”語畢,燃滄騰空而起,長劍銀光一掃,鋒芒畢現,劍氣逼人
“哼!”蘇梁冷哼,一隻手抱著玥棽歌另一隻手掌風咧咧絲毫不退讓。“燃滄,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帶她離開。”
“就憑你?”
蘇梁橫眉冷眼,諷刺道:“燃滄神君,你太烜宮要什麽樣的婢女沒有,偏要她一個?哼,莫不是你堂堂天界神君身邊離了她,還吃不下睡不著了?還是說,燃滄,你愛上她了。”
燃滄身形一滯,變了臉色。
“哈哈,被我說中了嗎?燃滄神君。”蘇梁看著燃滄的神色,諷刺的笑容更大了,乘其不備,抱住玥棽歌消失在天際。
燃滄沒有追上去,看著那抹粉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皺起了眉。
再次睜開眼,玥棽歌已經身處萬琉魔宮了。
“我睡了幾天。”玥棽歌撐著身子坐起來,窗外陰沉,看不出是什麽時辰。
“什麽睡,你明明是昏迷,加上今日已經是第四天了。”蘇梁將她扶起來,拿出一粒丹藥喂她服下,冷冷道:“燃滄竟然把你傷得這麽重,這筆賬我遲早要向他討回來。”
玥棽歌苦笑,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想起自己的天劫,應該就是明天了。
現在回天啟宮恐怕是來不及了,玥棽歌也不想讓丘曳他們為自己擔心,於是看著蘇梁,道:“蘇梁哥哥,你能幫我個忙嗎?。”
“你說。”
“我明日要曆一場天雷劫,你幫我找個空曠的地方,設個護法結界,可好?”
“什麽?你現在這樣還去曆什麽天劫,我明日設法為你將天劫躲過……\"蘇梁的話還還未說完就被玥棽歌打斷了。
“不可以躲的。”若是她還未修成上神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躲一躲也無妨,可是她既然已經修成了上神,這第二次天劫就萬萬躲不得,否者必會受到反噬,修為盡散。
“蘇梁哥哥,你相信我,隻要有護法結界為我護法,區區天雷劫還不至於劈死我。”最多劈個半死,回天啟宮休養幾年就好了。
玥棽歌見他還是一副擔憂的樣子,角色的容顏綻放出一個寬慰的笑,“放心吧,蘇梁哥哥。”
萬琉以南的付翠山,瘴氣嫋繞空僻幽靜,是個曆劫的好地方。蘇梁設好護法結界,看著玥棽歌走進去,不放心道:“若是實在撐不住你就叫我。”
玥棽歌點點頭。
滾滾烏雲由遠及近,一點一點慢慢湧到上空,玥棽歌抬頭看著越來越暗的天際,念起護體發咒。
轟!
第一道天雷準確無誤地落了下來,玥棽歌生生接住,頓時疼得眼前一花,差點倒地。
“小桃花!”又是連著三道雷火落下,天際一片火光,蘇梁站在結界外,一臉的擔心。這該死的天雷未免劈得也太狠了吧。
轟轟!轟轟轟!
轟轟轟轟!
耳邊隆隆作響的天雷,火光刺眼,玥棽歌已經痛得麻木了,撐著身子跪倒在地上,恍恍惚惚間好像聽到了燃滄聲音,玥棽歌自嘲地笑了笑,鮮紅的血從嘴角流出,她笑自己這個時候竟然還會想到她。
轟!又一道天雷落下,銀光的閃電像極了燃滄的霖息劍。
“小桃花!”
玥棽歌隻覺得眼前一花,燃滄出現在眼前,伴隨著刺眼的金光見她緊密地包圍住。
“噗!”蘇梁為她設的護法結界一破,玥棽歌隻覺得周身的真氣瞬息亂竄,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小挑花。”燃滄抓住她的手,暗黑的眼眸透著金光,天雷荒火還在不停的往下落,全部被他一一擋了下來。
“跟本君回去,本君為你療傷。”
眼前又是一花,玥棽歌已經被他帶上了雲端。
“你愛我嗎?燃滄。”玥棽歌抬頭看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在人間見他的時候,那時他坐在馬背上,星目璀璨、英姿煥發,雖說是凡人的穿著打扮,卻依舊是那般氣宇軒昂,隻是一眼便讓自己移不開眼。
“燃滄神君,若是可以,真希望不認識你。”玥棽歌望著他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傾城的容顏一點點展開笑,淒美絕色。“一杯春風醉,我醉了七百年,該醒了。”
言罷,玥棽歌猛地甩開燃滄的手,縱身跳下雲端,失了燃滄的庇護,一道天雷猛地劈了下來。
“不要!”
這是玥棽歌失去知覺前聽到的唯一一句話,不過一切都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