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溫酒寒刀
“你覺得，人活著是為了什麽。”唐一決定轉移話題。
“總不會是為了血流成河吧。”唐獨秀嚴肅起來，“飛秀已經很難壓製住自己了，怪不得這幾年老爺子都沒有讓他離開唐門，如果我們都變成嗜殺成性的屠夫，和那些邪魔外道又有什麽區別。”
唐一大笑起來，笑聲幾乎要震碎屋瓦。
“邪魔外道？那就是說，你覺得自己是正派人士了？你的雙手已經沾滿獻血了，現在又撿起廉價的慈悲還有意義麽？”
“至少我不會隨便的去殺人，不會去利用什麽天生的戾氣去修煉什麽功法。”唐獨秀堅持，胖臉上難得的出現一種肅穆。
“正道如何，魔道又如何？武道的巔峰總是殊途同歸的，拘泥於方式方法，永遠成不了氣候。”唐一不以為然。
“一路踩著鮮血去登上所謂的武道巔峰麽？也許你能做到，我卻不能。有些東西不需要強求，我就是喜歡這麽隨意的活著，就算一輩子沒有成就又如何，至少我心安無愧。”
唐一搖著頭，“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如果當年老爺子不是對我們采取壓製和放任的態度，如果我們的戾氣能早一點得到引導，如今你也不必懼怕什麽富貴侯。”
唐獨秀不再說話。
他覺得唐一的想法是不對的，但又不知道哪裏不對。
難道真的有一天，自己壓製不住戾氣，會變成唐飛秀那樣嗜殺成性的人麽？或者像唐一一樣，選擇滋養和利用這份老天的禮物，借以登上武學的最高峰？
這個問題實在太複雜，於是唐獨秀決定不再去想。到時候再說好了，豁達的胖子懶得再為這件事去費腦筋了。
受到驚嚇，又因為處理屍體而過分勞累的店小二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時不時發出帶著笑的夢囈和嘴角的口水，說明他也許正夢到與隔壁的桂花做著某些很快樂的事情。
唐獨秀指了指店小二，“你看他，像普通人一樣活著有什麽不好，他要的並不算多，所以他很快樂。”
唐一冷笑一聲，“做普通人的不好就是，我隨便一劍就可以殺了他，比殺一條狗還容易。不信你看著。”
說完唐一真的站起來要走過去。
唐獨秀一把抓住他，吃驚地說：“你真的要殺了他？”
唐一頹然的坐下，“當然不是真的，難道你以為我真的是殺人狂魔麽，狠毒和亂殺人也是有區別的吧。”
唐獨秀長籲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你還有點理智，如果你變得像瘋狗一樣，恐怕我們就做不了兄弟了。”
“要不要我現在一劍殺了你，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瘋狗？”
門被推開了，一個人帶著風雪走了進來。
店小二還在美美的做著自己的春夢，唐獨秀和唐一也沒有去招呼他的心情，於是他自己找了張桌子坐下。
這個人穿著灰色的長衫，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裏，他的衣物略顯單薄，頭上戴著的鬥笠遮住了他的大半邊臉，身後背著的包袱能看得出裏麵是一把刀，很長的刀。
他坐下，桌子上還留著十三太保留下的酒菜，也許是小二太累了或者忘了，酒菜都沒有收拾，於是這個人拿過來就吃，仿佛這是他剛點的一桌好菜。
桌上還有酒，但他明顯的對杯中之物不感興趣，隻是對著殘羹剩菜舉箸如飛，吃的不亦樂乎。
唐獨秀和唐一對視了一眼。“你覺不覺得他看起來像個飯桶？”
唐一上下打量了一下唐獨秀：“你知道什麽叫‘自己一身是毛兒，反而說別人是猴兒’麽？”
唐獨秀：“。。。。。。。。”
“既然你看他這麽不順眼，要不我去殺了他吧。”唐一愉快的低聲說。
唐獨秀連連擺手，“就算你利用自己的戾氣練功，也不用見人就殺吧，告訴你，別把我帶壞了，我可不想練你那邪功。”
“早晚有一天你會壓製不住，變得像飛秀一樣。到時候老爺子說不定會把你鎖在籠子裏，看你怎麽辦。”唐一充滿惡意的笑著。
可憐的胖子歎氣，他實在不懂，唐門的幾個兄弟為什麽會這麽好彩，被戾氣纏一輩子絕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當然，唐一或許是例外的，他因為可以利用這份天賦練功高興還來不及呢。
偏偏這是個事實，其實在很多時候唐獨秀自己都會感覺到，身體裏似乎有一條正在長大的毒龍，鼓動自己變得殘暴。
在殺死侯天賜之後，這條毒龍似乎更加快速的成長起來，也許是被追殺的處境激發了自己本身的暴戾之氣，有時候，再殺死追殺者之後，唐獨秀會忍不住的欣賞自己的戰果，看著變形的屍體和流動的鮮血，他居然會越來越感到一種快意。
這不是什麽好兆頭，經過唐一的解釋，感到這種變化的胖子有點憂心忡忡。
唐一注意的看著灰衣人大快朵頤，別人吃剩下的湯湯水水在他看來好像都是鮮美的大餐，他甚至連掉在桌子上的米粒都撿起來吃掉，涼掉的菜湯也一滴不剩的倒入口中。
唐一忽然很羨慕他的好胃口。
胖子很快就成功的安慰了自己，不再為如何控製戾氣的事情煩惱，也把目光投向了古怪的灰衣人。
這時的灰衣人已經把眼前這張桌子上的所有食物全部消滅，然後他站起身，垂著頭向門外走去。
“這就走啦？外麵這麽冷。不如多坐一會吧。”唐獨秀熱情的招呼。
灰衣人沒有停下腳步，“吃完了，當然要走。”
“吃完了，也當然要給錢的。”唐一接過他的話。
“對，對，要給錢，要給錢，沒錢的話我可以借給你。”唐獨秀趕緊跟著起哄，兄弟倆相視而笑，為這次的配合感到滿意。
灰衣人站住了，轉身，走到正在熟睡的店小二旁邊，一把就把一個好夢破壞掉了。
店小二昏頭昏腦的被灰衣人提起來，迷迷糊糊的他看到了灰衣人鬥笠下隱藏著的臉，那是一張傷痕交錯、看不出樣子的臉。
然後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吃了你的東西。”灰衣人緩慢地說，“你要錢麽？”
嚇得魂飛魄散的小二終於尿濕了褲子，“不，不要。”緊接著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錢。。。。。。。”
灰衣人滿意的扔下小二，轉身走了出去。
他一眼都沒有瞧過唐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