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早上起床的時候,天氣微涼。


  莫清寒沏了一壺茶,輕輕的抿了一口。


  早上是習琴,也隻能在這個時間段逮著程以墨,他雖然傷了腰,但是莫清寒給他的藥卻是頂好的,沒有幾天就能走路了。


  程以墨不是個糾結的人,雖然知道了自己是先生喜愛的那個人的轉世,倒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隻是他對莫清寒終究生出了幾分不一樣的情愫。


  現在已經正式進入春天了,院子外邊的花草都發了芽。和冬天不一樣,遠遠望去就是一片嫩嫩的綠。


  程以墨最近倒是挺乖的,一大早就起了床,看樣子是真的想和莫清寒一起習琴。


  “我先奏一段,你聽聽。”


  程以墨有些疑惑:“之前不是聽過很多次嗎?有什麽不一樣?”


  莫清寒輕笑一聲:“琴不一樣。”


  他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拿出了一把琴,這琴看上去很是古怪,那些弦是不完整的。程以墨揉了一下眼睛,又覺得這琴的琴弦沒什麽問題。


  當莫清寒奏出第一個音的時候,程以墨甚至覺得那把琴在發光一樣。


  莫清寒的氣勢完全變了,他的眼神雖然依舊柔和,可程以墨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出了季節、枯榮、輪轉。


  琴曲悠揚,聽完以後程以墨還覺得身體暖暖的,就連院子裏幾朵含苞待放的花也開放了。


  程以墨正聽得入神,莫清寒卻停了下來:“怎樣?可有所獲?”


  這種感覺很不好形容,程以墨沉思:“這曲子……和先生之前彈的曲子不太一樣,可我卻覺得這首更親切些。”


  莫清寒的語氣更加柔和:“榣山一曲,已有千載,你聽過那麽多次,可能潛意識記得吧。”


  自那以後,莫清寒竟然真的不在自己麵前避諱這個話題了。


  陪伴在他身邊,喜歡他說話時候的神態,喜歡他對自己笑的樣子。


  這份感情……超越了輪回,即使自己全然不記得上一世的事情,他仍舊喜歡著眼前這個人。


  這樣想著,程以墨卻變得釋然了。


  他眼中最後一絲糾結隨風散去,轉而對莫清寒露出一個笑容:“先生,我可以學剛剛那首曲子嗎?”


  莫清寒說道:“好。”


  ·

  程以墨從來都沒有這麽專心致誌的做過一件事,從春天到夏天,從夏天到秋天,一晃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了。


  隻是主線任務二沒有時間限製,他磨磨蹭蹭的到了現在都還沒完成。


  程以墨平時大大咧咧慣了,突然讓他寫什麽情書,還覺得有些小羞澀。


  他煩躁的把紙張揉成一團,臉色發黑。


  小廝進來掃地,看著一大堆紙團,忍不住歎氣:“少爺,這紙團都快堆成小山堆了。”


  程以墨的臉色更黑了:“叫你掃地就掃,記得別讓人看到!”


  小廝連忙點了點頭:“知道了。”


  程以墨還不放心,臉色通紅的咳嗽了兩聲:“東西記得拿火燒掉。”


  小廝有些驚奇,還是點了點頭。


  這可苦了當下人的他了,雖然不知道這到底寫的什麽,可還是得偷偷摸摸的拿去燒掉。他懷裏抱著紙團,走到角落裏,卻看見莫先生盯著他:“你在做什麽?”


  本來不想被人看到的,結果一下子就被莫先生抓住了。


  不知道少爺會不會弄死自己,小廝傻笑了兩聲:“燒東西。”


  莫清寒:“什麽東西,給我看看。”


  小廝哭喪了臉:“莫先生,您別為難我了,少爺說不想讓人看到的。”


  他話剛剛一說完,就連忙收了口。


  不打自招,他服侍少爺久了,也變得和少爺一樣了,哎……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來得好好跟莫先生學學。


  莫清寒倒也不想為難他,隻是悄悄拿了其中一個紙團。


  小廝隻當什麽都沒看見,反正那麽多紙團,都堆成山了,也不差這一個。


  當小廝在角落裏把東西全都燒掉,竟然看到那個莫先生小心翼翼的攤開了那張紙,看著上麵的字跡輕輕露出一個甜死人的笑容。


  小廝:……到底寫的什麽!

  但他做下人的,好奇心再強,也得遵照少爺的吩咐。


  小廝重新走到書廬,卻看見程以墨已經不弄紙團了,反而專注的研究音律。


  小廝低頭說:“少爺,我已經全都燒完了。”出了莫先生手頭那張。


  被坑了的程以墨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正在寫曲子,寫的時候全程傻笑。聽到小廝的話,也隻是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是。”


  他寫情書可寫不出來,但這段時間琴藝進步極大,寫一首曲子完全不成問題。


  就連程老爺也瞠目結舌,沒想到自家兒子竟然還有這等天賦。要是從小學起,說不定程以墨就成了一代琴藝大家了。


  程以墨雖然不愛讀書,得了一種看書就犯困的絕症,但好歹對琴十分感興趣。


  經過這大半年莫清寒的教導之後,他有時候甚至可以跟莫清寒合奏了。


  然而程以墨不知道的是,這已經是莫清寒第三次教導他彈琴了。第一次在榣山,第二次在南曲鎮,第三次就是現在。


  想著莫清寒的模樣,莫清寒寵溺的笑容,他很快就完成了一首曲子,將情愫完全寄托在裏麵。


  這一首琴曲,就是程以墨的一紙情書。


  [程以墨,我回來了。]

  腦子裏大半年沒怎麽說過話,程以墨拿在手上的筆突然掉了下去。


  “你怎麽突然又說話了?”


  678咬牙切齒:[要不是你,233怎麽會突然傻逼了要降職,還和我……]

  程以墨抓住了關鍵詞:“和你什麽?”


  係統覺得這小子今天怎麽突然變聰明了。它深呼吸一口氣,平緩了語氣:[什麽也沒有。]

  它想起自己離開前布置的主線任務,又問:[對了,你任務完成得怎麽樣了?]

  這下子換成程以墨沉默了:“還沒有……”


  [嘖,你怎麽這麽磨蹭。]

  “因為我慫。”程以墨哭喪著臉。


  [慫什麽?]莫清寒巴不得他湊上去表白呢。


  程以墨有點緊張:“你說先生萬一不接受我……”


  係統:[……]戀愛當中的人智商都為負嗎?還有莫名其妙吃了一口狗糧覺得好不爽!


  [莫清寒怎麽會嫌棄你呢?乖,聽我的話,早點去。]它提前操心得像個爸爸一樣,678內心十分滄桑。


  程以墨扭扭捏捏的:“我還是……”


  係統臉黑:[……是不是男人?]

  這話程以墨不愛聽了,他把手放到自己胸口,得意洋洋的:“平的,我是!”


  係統:[……]

  它再也不想和程以墨互懟了,這種互相傷害根本就沒有意義。於是678重新恢複了那個高冷的人設,懶懶的閉上了眼,再也不說話了。


  程以墨完成了曲稿,站起身,準備把東西好好收起來,等哪天再潤色一番。


  正在此時,外邊又有下人通傳:“少爺,不好了,老爺那邊……”


  程以墨手上的稿子散落在地:“我爹怎麽了?”


  那個下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讓程以墨十分著急。


  “你倒是說啊!”


  下人氣喘籲籲的說:“老爺……突然昏迷了。”


  這下程以墨聽清楚了,拔腿就跑,這大半年他住在書廬這邊,和程老爺見麵的時間不如之前多,完全沒有發現程老爺身體不適。


  他的心裏亂極了,想到自己爹爹才五十歲,怎麽會突然就昏迷了呢?


  等他去到程老爺的屋子,發現一堆女人圍著他,裏麵的大夫把脈之後隻是搖頭:“哎……油盡燈枯之相。”


  程以墨的大腦一片空白,呆呆的立在原地,一股疼痛湧上心頭。


  女人們都在哭,而程老爺幾個兒子隻有程以墨在身邊,其餘不是在朝為官就是在外經商。


  程以墨的嘴唇蒼白,望向大夫:“大夫,我爹還有救嗎?”


  大夫一看程以墨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我的醫術無能為力,況且……這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小少爺也別太過傷心了。”


  每次麵對病人家人的時候,他總會這麽說,可有多少人是能聽進去的呢?


  程以墨看著床上那個消瘦的人,眼眶發紅:“爹都病成這樣了,為什麽沒有一個人跟我說!”


  其中一個女人站了出來:“老爺是突然暈倒的,就連我們這些枕邊人都不清楚,以墨,你也別太自責了。”


  這個人是最得寵的小妾,叫他的名字倒也沒什麽。


  程以墨心中陷入自責,眼裏滿是不安,卻聽到床上的人忽然有了響動。


  “阿墨,你過來。”


  見程老爺突然醒了,在場的那些女人鬆了一口氣。


  程以墨快速的走到程老爺的身邊,握住他的手:“爹。”


  程老爺的思緒仿佛回來了,他掃視一眼四周,有些頭疼:“怎麽全都圍著我?各自回各自的屋子吧。”


  那些女人不舍的望了程老爺一眼,可攔不住人家父子談話,還是緩緩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們許多都是被父母發賣或者妓院的姑娘。程老爺雖然愛美色,但從來不強迫人,都是問清楚了,必須要自願跟著他,才娶回來。


  院子裏雖然有很多姐妹,可年老色衰之後並未被苛待,程老爺也好好的對待她們。


  “老爺是真的不行了嗎?”幾個姐妹眼眶都是紅的。


  其中一人臉色蒼白的說道:“老爺昏迷的時候,是聽了下人的稟告,說……我們家以墨和那位莫先生有陰私,才硬生生吐了血。”


  女人們睜大了眼,連忙堵住她的嘴:“這話可不能亂說!”


  她們大多數都是沒有生育能力的,所以對程老爺的幾個孩子十分愛護。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都得瞞下來!”幾人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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