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雨

  盛夏的天如同嬰兒的臉，說變就變，明明上午還是清空朗朗，萬裏無雲，不過一個時辰，整個皇宮便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下，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仿佛隱在鉛雲之後的怪獸，發出深沉的咆哮。


  神極殿前，一道紅影仿佛被浪頭擊打的小船，潑天的傾瀉而下，青石被洗刷的瓦光鋥亮，地麵的積水幾乎沒過了鞋底，而那道小身影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能到下，脆弱卻又倔強的跪在那裏。


  夏日的衣服格外的單薄，沾了水的紅衣更顯得單薄透亮，濕噠噠的黏在身上，讓小孩嬌小的身子更加瑟縮。


  “公主，含霜求您了，快回去吧，陛下已經同意，您便跟奴婢回宮吧。”


  一名十來歲的少女緊挨著雲映染跪著，一手試圖擋住迎頭傾盆的大雨，一手拉著雲映染，少女清透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怒吼的暴雨之中，裏麵甚至帶上裏歇斯底裏之意。


  小孩連眉梢都未動彈一下，一手扯開含霜在自己頭上做無用功的手，被大雨堵的斷斷續續道。


  “你回去吧，我是不會回去的，既然已經答應了便不能半途而廢，我不想讓父皇為難，更不想讓他們再有借口為難之寧。”


  含霜幾乎都要哭了下來。“公主，你這是何苦哪，陛下已經鬆了口，不會再追究此事了，您便隨奴婢回宮吧，奴婢瞞不了太子殿下的。”


  “哥哥與夫子常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已經說了便一定要堅持到底。”


  雲映染聲音漸低卻是帶著毋庸置疑，含霜一時竟被堵的啞口無言。


  她從小被分配到雲映染的身邊，幾乎可以說看著雲映染長大，他們公主平日裏從沒有架子，待他們更是像普通的朋友一般，從不曾呼來喝去。


  可是那並不代表他們公主是個好拿捏得，事實上，雲映染的骨子裏固執的可怕，隻要是她認定的事，哪怕是錯的，她也一定會去完成，即是全世界反對，即使最後可能是一場空。


  “你回去吧，若是哥哥他們問起，便說我歇下了，若是被父皇他們知曉，你便去浣衣局當差去吧。”


  含霜一驚，猛的抬頭，雲映染認真的盯著自己，臉上的雨水不停地落下，那潔白的小臉慘白如鬼，唇色也開始泛起了青色，可眉間哪一點朱砂卻更加的鮮紅欲滴，仿佛熟透的櫻桃。


  那一刻，含霜仿佛從她的身上看到了雲皇的影子，那不動如山時的威儀，那指點江山時的果敢霸氣，一股涼意脊椎漫起。


  “是奴婢明白了。”


  雲映染點了點頭，再一次安靜下來，含霜猶豫著起身，想走又實在不放心她，徘徊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


  “公主，奴婢遣人送來……”


  似乎知道含霜要說什麽，話未說完，便被她打斷。“我什麽都不要，你便安心吧，我沒那麽脆弱。”


  含霜深深的歎了口氣，轉身離開，索性今天已是第二天，隻要在堅持一會兒，便也算是完成了處罰，現在她要做的便是回宮吩咐他們準備好薑湯以及驅寒的藥物，將溫泉安排妥當，盡最大的努力盡量不讓雲映染生受了風寒。


  雖然，這確實不太可能。


  經得起長時間浸泡在陰冷的青石地麵，雙膝已經完全麻木，沒有了知覺，如同潑水的雨點打在身上，生疼的厲害。


  她知道她是可以離開的，身為皇帝唯一的，也是最心愛的女兒，跟她為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吝於跟皇帝做對。


  可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似乎她的身體深處潛藏著什麽，蠢蠢欲動，總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言而有信，乃是為人立世之根本。


  天色似乎更暗了，雲映染覺得自己似乎快要睡著了，隱隱間仿佛有什麽東西自腦海深處隱隱浮現，她想要看清楚卻又始終看不真切，耳邊似乎傳來嗚嗚切切的嗚咽之聲，有男有女。


  莫名的，雲映染卻覺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