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劍氣動桃花
陽春三月的清晨，草長鶯飛，青山盡染，春水如藍。
南越國位處山靈水秀的江南，此時正是大地複蘇，萬物生長的好季節。就在靠近北部的某一處山野，這裏春草盈盈，野花繁盛，樹木蔥籠鮮豔，飛鳥引頸啾鳴。再往山深處去，有一個幽靜的山穀，穀裏遍生桃樹。這個時候，桃花正開得一片緋紅嫣然，遠遠看去，就像是一片又一片粉紅的雲霞，佇足在山穀裏，久久徘徊不去。
三月的風，很是溫柔，輕輕地拂動花枝，時不時拂落片片飛紅。穀中的最深處，恰有一條清淺的小溪蜿蜒而出，點點落紅，隨著清可見底的水流，時浮時沉，緩緩地穿過了桃林……
忽然，桃花林裏傳來劍氣破空的“嗤嗤”聲。隨即，一棵桃樹被一股勁風刮得搖晃起來，枝頭的桃花一陣顫抖，頓時便化作一片密集的紅雨，飄灑紛飛。然而，未及落地，便聽一聲清喝，桃花樹下瞬間閃過幾道劍芒，那些花瓣便紛紛改了方向。
劍芒閃得幾下，凝住不動，而桃枝也漸漸停止了搖擺。這時，便見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女，正蹙眉立在花樹下，手中一把長劍，劍身平放，其上層層疊疊地，竟落滿了一層粉紅的桃花。
這少女身段尚小，但已是美貌絕倫，紅唇如櫻，玉肌勝雪，兩隻眼睛烏黑靈動。她舉著那劍，猶在微微喘息，卻是一臉不滿地瞪著眼，連烏亮的頭發上落了好些花瓣，也沒有注意到。半晌，才十分沮喪地歎了口氣。
這時，又聽桃花林外傳來一聲輕笑，有人溫柔地道：“師妹，又怎麽啦？”這聲音輕柔溫婉至極，連三月的春風聽了，隻怕也要屏息停步。
少女轉頭看去，隻見亂紅如雨中，緩步走來一個青衫少年。這人的年紀隻比她大上三四歲，長衫襯得他身形有如玉樹一般挺拔雋逸。長眉似飛，麵色如玉，眉目間透著一股溫潤的氣質，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見之可親。
他烏黑的青絲有及腰長，卻隻在身後用絲絛鬆鬆地束著。一陣風過，吹起飛花無數，也吹得他衣袂與長發都輕輕揚起。這樣輕飄飄足不沾地地走來，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瀟灑，直讓人誤以為是桃花幻成的仙人。
執劍少女眼睛一亮，旋即又垂下頭去，反倒更見沮喪了。順手一揚，劍上的花瓣同時飛向半空，頃刻間散作一片旋轉飛舞的花瓣雨。
青衫少年又是輕輕一笑，走近了，伸出一隻白玉般皙長的手，去拂落她頭上的花瓣，口中笑道：“怎麽一大早的，就在這桃林裏唉聲歎氣？莫不是有了心上人，害了相思病？”
少女猛地抬起頭來，亮晶晶的眸子裏透出一點愕然，一點緊張，蹙眉道：“師兄你瞎說什麽！我……我哪有……”
青衫少年笑而不答，隻是漫聲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隨即笑道，“似乎昨日還有人砍了好大一枝桃花放在你房門外哪！”
少女頓時一愣，臉上紅雲淨褪，立刻拉著他袖子，急急地分辯起來：“不是不是！昨日二牛哥是進穀來送糧，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會，為何會……我和他根本什麽事都沒有！”
“是麽？”青衫少年微微地笑，仿佛在調笑，卻定定地看著她，眼神裏透著點莫名的光亮。
“真的真的！”少女急得使勁點頭。
青衫少年想了想，又道：“小雪，其實你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心裏真的喜歡……”他的微笑像是湖水一樣柔和。
“師兄！”少女忽然一跺腳，發白的俏臉罩上一層薄怒之色，“師兄難道不信我？！”
“怎會不信？自然是信你！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青衫少年愉悅地笑起來，隨手在她鼻子上親昵地捏了一下，“看看你這滿頭的汗……”
少女微微一愕，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她的師兄又抬起袖子，溫柔地去拭她額上的汗珠，於是，立刻又頓住不動，臉上薄怒如浮雲般散了。
有些發怔地凝視著那專注的眼神，她心中不由暗暗地道：“師兄，你口上說我不是小孩子，心裏，卻還是把我當孩子呢！其實……”這樣想著，心裏忽然又是甜蜜又是酸澀。
“那麽，你剛才又歎的什麽氣？”青衫少年並未察覺她內心的波動，隻是笑著問。
少女回過神來，又是一臉沮喪：“還不是那招‘閑看落花’麽！我怎麽練來練去也練不成？二十七朵落花，我總是接少三兩朵。”
青衫少年笑而不語，隨手接過她手中長劍，轉頭笑道：“看仔細了！”說著手腕一震，長劍如遊龍輕吟。刹時間，青色的身影與雪亮的劍光，遊走於漫天漫地的粉紅桃花間，如夢如幻。
突然，他左手輕飄飄地淩空一拍，數十朵怒放的桃花立刻紛紛墜下。身影如風疾走，長劍光芒閃爍，他猛然間一收長劍，堪堪舉到少女的麵前，上麵二十七朵桃花，一朵不少。
“看明白了嗎？”他輕輕一震，桃花紛然飄落，長劍又遞回少女手中。
少女卻隻一味地發怔，半晌輕歎一聲：“看是看明白了。但是師兄，我什麽時候能練到如你這般？”
青衫少年唇邊泛起一抹溫暖的笑意，揉了揉她發頂，寵溺地道：“練不好也就算了，有師兄在，要練那麽好做什麽？”
少女一偏頭，躲開他的手，悶悶地道：“才不，我就是要練得比你好！”
青衫少年先是一怔，隨即又笑起來：“好！你喜歡怎麽練都行。不過，再練會兒就回去吧！我做了你最愛的魚片粥，放涼就不好吃了。”
少女卻不理會，倒像是賭氣一般，逕自埋頭苦練。
青衫少年笑著搖了搖頭，負起雙手，轉身緩步走出林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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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煜飛一走，容慕雪反倒更靜不下來。手中長劍不停，心裏的思緒也起伏不定。
她是孤兒，自小被蘭陵穀主收為入室弟子。但師父獨孤倦喜歡遊山玩水，常年不在穀裏，隻丟下些書卷秘笈，便不知所蹤。最親近的人，反倒是師兄楚煜飛。是師兄指點她武功，教她讀書識字，真正地如兄如父。
然而，不知何時開始，她對楚煜飛，卻有了另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愫。小女兒初嚐情滋味，欲說還休，自然是常常患得患失，忽喜忽憂。師兄的身份非比尋常，她是否高配得起？而在師兄的心裏，她又是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是親人，是同門，或者隻是個始終未曾長大的孩子？
今天師兄的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竟是真的希望她喜歡上別人麽？
那麽師兄呢？將來有一天，他也會有自己的愛妻嬌兒吧？
——雖然這原該是師兄正常的生活軌跡，但她以前竟從未想過。原本她是打定主意，這一世隻要守著師兄就好，此時想到這些，不免心中煩亂不堪。
胡思亂想間，手中的劍招更是零落散亂，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適才那一招“閑看落花”練好。最後隻得一頓足，“唰”地一聲收起了長劍。
然而，就在收劍的一瞬間，突然，身後數道淩厲的勁風，夾著強烈的殺氣席卷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