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別有內情
侍月死了。
小德子帶著內務府與親軍前去提人的時候,侍月恰到好處的死了。
事發現場,成昊天的臉陰沉的能擰出水來,手背上青筋閉露,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
呂元澤勘驗了屍體,得出的結論不出餘婷所料,果然是自殺而亡。
琴妃姍姍來遲,一見躺在地上已經毫無生機的侍月,先是一愣,繼而眼眶泛紅,漸漸無聲而泣起來。
成昊天冷冷的看著琴妃的一舉一動,一言不發,就如同看戲一般淡然而立。
眾人環侍在皇上身後,皆是沉默不語,場麵顯得異常怪異。
不過片刻功夫,琴妃收起了悲戚,轉身對著成昊天盈盈下拜:“臣妾見過陛下,臣妾方才心傷侍月之死,一時失態,還望陛下恕罪!”
說著,淚水再次落下。
成昊天並不答話,甚至也沒有讓琴妃起身,淡漠的眼神定定的注視著拜伏在地上的嬌媚女子,嘴角漸漸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忽然丟下一件物事,轉身大步而去。
至始至終,這個南陵至尊沒有說一句話。
內宦、親軍、宮女們隨駕散去,微風拂過琴妃的滿頭青絲,也吹起地上那塊玉佩上的絲絛,琴妃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
錯了,自己一步失著,終究步步而錯……
……
禦書房中。
成昊天回複了一貫淡然果敢的神色,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隻是對著複命的呂元澤和章一吩咐下去,投毒案就此結案。
如此虎頭蛇尾,卻在章老太監的意料之中,倆人恭聲應了,退下自去辦了案子首尾,張承作為凶手,自然逃不出一死的結局,至於幕後元凶,侍月成了當仁不讓的黑鍋背負者,雖然自殺身亡了,也免不了走了一個鞭屍的過場。
而琴妃,內務府自有人去傳了皇上口諭,琴妃禦下不嚴,著閉門思過一月,以儆效尤。
成昊天坐在禦案前,黃綾鋪麵的長案上文房四寶,筆筒、筆洗、筆床、筆格、鎮紙、水中盂、水注、秘閣、墨盒,一應俱全。
執筆久久難落,成昊天忽然長歎一聲,將手中青玉為杆的極品紫毫筆擲下,勉強一笑道:“是否心有不甘?”
此時的禦書房中並無他人,與往日一般,隻有小德子和餘婷倆人侍候著,小德子垂首弓腰,仿佛沒有聽到問話。
餘婷明白他是在問自己,卻是麵色淡然的回道:“小女子不敢!”
“是不敢?還是沒有?”
“不敢!”
“不敢有?”
“陛下聖明!”
成昊天搖搖頭,隨手拿過桌上的碧玉鎮紙把玩著說道:“是不敢而非沒有,餘婷你已有怨懟之心,這……不好。”
餘婷抬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冷漠道:“陛下聖意已斷,元凶已伏誅,小女子感激莫名,自然不敢有何不甘之心。”
自嘲的一笑,成昊天喃喃道:“小女子?你一向自稱為小女子,明明有了官身依然如此自稱,做個南陵人就是如此的難嗎?做我成昊天的臣子就這麽的不甘願嗎?”
說到後來,聲音已是激越起來,話語中渾然忘卻了自稱為朕了。
餘婷愕然,實在是被對方這個跳躍性極強的思維關係搞得不知所措,雖然她很想告訴成昊天,自己這樣的自稱實在是習慣而已,可沒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在其中。
然而看著成昊天略顯激動的神情,餘婷知趣的閉上了嘴巴,以成昊天的性格,你這時候越解釋越麻煩。
似乎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成昊天深深吸了幾口氣,控製了下情緒,眼簾微微一垂,沉思了片刻說道:“帝王雖是天下至尊,卻也有難決之事,就如……這場投毒案,琴妃操之過急了些……”
操之過急,成昊天用了這麽個詞語,餘婷知道他已經看明白了這件案子的前後一切。
這話說得隱晦,然而餘婷知道,琴妃作為幕後主使,已然在皇帝心中掛上了號,隻是讓她奇怪的是,內宮投毒,如此犯忌諱的事情,成昊天為什麽會輕拿輕放就此作罷,僅僅一個閉門思過近乎於兒戲的懲罰,餘婷不認為這是夫妻情深的表現。
“朕與琴妃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幼時朕隨安國公修習武陣韜略,常常出入安國公府。”成昊天不去管倆人的反應,自顧自一臉緬懷之情的說著:“那時候安國公還是小小縣子之爵,掌著京都八營之一的兵權,卻已聲名鵲起,為我南陵為數不多的名將之一。朕與琴妃就是這麽認識的。”
餘婷默然,心中隱隱有些猜到這倆人不同尋常的感情,果然,成昊天的娓娓道來讓她知道了很多原本並不了解的事情。
當年成昊天成昊銘兄弟倍受冷落的時候,很多大臣親舊紛紛轉投其他皇子的門下,在此人生低穀之時,琴妃這個當時的千金小姐卻堅定的站在了成昊天的身後,無數失意的日子裏,倆人的感情卻在逐漸升溫。其後的奪嫡之爭中,若不是琴妃冒死勸了父親臨陣倒戈,如今的皇位是誰的還真說不準呢。
“那枚玉佩,正是當年朕與她定情之物,朕登大寶,便封她為妃,彼時後位已定,朕雖有心扶她為後,然皇後並無行差踏錯之處,母儀天下,豈可輕動?因而朕將歉疚之情盡數補償給了他的父親,三年之中,爵位直升國公,武將功勳中無人能望其項背。”
“朕之與琴妃,患難中扶持而來,朕常言,為人當常思恩義,即便滴水之恩,亦不可一日或忘。朕雖曾想,朕與琴妃的情義,又豈是後宮這些虛名換得來的?但終究也曾為她謀劃,隻是朕萬萬沒有料到,她還是忍不住出了手。”
看著成昊天痛苦的眼神,餘婷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
侍月確實是自殺的,無論是由於琴妃的脅迫,還是自己的心甘情願,這一手玩的極為不漂亮,侍月一死,無疑佐證了此事中琴妃的影子,雖然侍月留下遺書,將罪責全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然而很多地方終究還是說不通的。
琴妃很聰明,卻又過於聰明,深宮裏如許多年,她越發的感覺到了危機,患難之情終究敵不過青春美貌,她雖然還年輕還美豔,然而日益龐大的後宮和成昊天日漸減少的到來讓她清楚的知道,要想聖眷不衰,就隻能將爭寵的那一朵朵花兒掐掉,保持著自己的獨秀一支。
這種狂妄而不切實的想法一遍遍的刺激著琴妃,直到雲妃與餘婷發生了衝突,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拉下雲妃,自己便減少一個爭寵的對象,何樂而不為呢。
一切都按照她的想法實現著,雖然有了一些小小的偏差,終究還是將懷疑目光拉到了雲妃的身上,然而讓琴妃想不到的是,這個萬無一失的投毒案居然被餘婷順藤摸瓜、輕而易舉的破獲了,追查的箭頭直指自己的心腹侍女侍月。
此時琴妃終於慌了,她知道內宮投毒這樣事情是犯了大忌的,為今之計就隻能掐掉侍月這條線,雖然這麽做太過明顯,但她終究不放心,大刑之下,侍月會不會將自己招了出來。
於是,侍月自殺了。
琴妃知道,侍月一死,自己是幕後元凶的懷疑也成了板上釘釘的了,然而她相信,查無實據下,皇上不會把她怎麽樣的。
她賭對了,成昊天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操縱,然而侍月已死,再無佐證,此案就這麽不了了之,她安然無恙。
她也賭錯了,成昊天沒有把她怎麽樣,臨走時卻將她當初送給他的定情玉佩丟還了給她,此情已還,再無瓜葛,也許終其一生,成昊天不會再踏入她這裏半步。
琴妃不會明白,很多事情都是有底線的,帝王,也最是無情的,也許前一刻他還在對你海誓山盟,後一刻就會飄然遠去,而原因,隻是他的心中,江山權勢遠比兒女情長來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