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三十八·陰謀險計
“讓開,若再阻攔,休怪我刺你一劍!”
大帳中,靈整兵束甲,手握黑沉沉的長劍,指向丈夫的咽喉。
“身為統帥,怎可擅離大營?靈,你且稍待,無疾聰慧,定然不至涉身險地,想是貪玩回來遲了。”費伯握住咽喉下的劍刃,誠懇勸說道。
“出外遊玩會兩日不歸!?無疾何時有過貪玩胡鬧之舉,他必然是遭遇危急了!”靈柳眉倒豎,低沉吼道。
“除了粱一人留守,無疾部下士卒皆跟隨而去,其人皆忠勇強悍,定可護衛無疾周全!靈,如今王上在營,不可擅離啊!”
“兩國交境之間,動蕩不安,區區數十人怎堪大用,若是遭遇異族如何是好!?你讓開!”
靈焦急而生惱怒,再不與費伯多言,抬起一腳狠狠踢在他腿根,險些傷及要害,踢得費伯哎呦一聲慘叫,滿地打滾。靈俯視他一眼,冷哼一聲,提劍出帳。
“不動用東軍士卒便是,親衛何在,隨我出營尋回公子!”
“在!”靈一聲號令,大帳附近百名女性悍卒集合過來,跪地領命。
集結了親衛,靈揮劍發號,便要出發尋找費潛,費伯卻一瘸一拐,滿身塵土的從帳裏追了出來。
“靈!縱是要出營尋找,也該通稟王上!王上甚為親信無疾,說不得不僅準允你出營,還會派軍相助!”費伯疼痛難忍,咧著嘴做最後的規勸。
“……好,那我便去麵君,無論他準是不準,我定要去尋無疾。”靈煩躁一歎,拂袖而去,留下費伯捂著襠長籲短歎。
“公,公子已一日夜音,音訊全無,伯公,我等不急於尋,尋找嗎?”夷從角落裏冒出頭來,湊到費伯身邊問道,看著主人的眼色難掩同情。
“如何能不急?著你等在大營內外搜尋這許久,連無疾是從何處離開都不知!氣煞我也,去,再給我打粱一頓!”費伯瞪眼吼道。
“非是我,我等無能,實在是公子行,行跡隱秘,又兼晨間落,落了雪,將足跡遮蓋,才尋覓不得。”夷苦著臉解釋道。
自從發現公子無疾失蹤,直屬於費家的人手就全忙活開了,在大營裏裏外外到處尋找線索。可費潛訓練出來這批人都身手出色,幾十人離開大營竟然也沒驚動守衛,以至於連他們往哪個方向走的都無從判斷,氣得費伯把一問三不知的費粱打了好幾頓了。
“伯公,夫人已,已決定外出尋找,我等是否也跟,跟著前往?”
“也隻得出營四下搜尋了,待夫人秉明王上回來,你助我規勸與她,務必坐鎮軍中,由我帶人去尋無疾。”
夷撓頭不已,夫人心愛無疾公子,人盡皆知,急怒之下您這做丈夫的都勸不住,反倒挨了一腳,反倒指望咱一個說話結巴的幫忙勸,這不是玩笑嗎……
另一邊,卻說靈風風火火直闖王帳,要麵見帝辛,卻意外在王帳外被人阻攔,這人正是子厚。
“東事大人,請慢行。”子厚躬身一禮,攔在靈麵前,他臉色蒼白,眉上掛著霜,不知在王帳外守了多久了。
“你為何在此?”因兩次與費潛結怨,靈對子厚觀感極差,麵色不善地斜睨著他。
“王上昨日偶感風寒,略有不適,停止議事調養身體,身為王侄,厚自當侍奉帳下——東事大人可是為公子無疾而來?”說著,子厚躬身施禮,十分恭謹,將視線從靈身上挪到了腳下地上。
“你怎知我來意?”靈審視著子厚,手掌下意識拂過劍柄。
“公子無疾出外失信之事,王上已然知曉,甚為關切,奈何身體不適,無法親自率軍尋找。不過料定東事大人愛子心切,必會出營尋找,是以命厚傳詔,大人無需請命,可調動大軍出營,定要尋回公子無疾。”
靈越過子厚,望了望王帳,有些狐疑,不過她隻為請命而來,得了準允便可,倒也無需再去拜見,便轉身離去。
“東事大人,可否告知我弟何在?”見靈反身回去,子厚鬆了口氣,抬手呼喚道。
“哼,你可去廁中尋找。”靈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子厚愣了愣,蒼白的臉色一瞬變得鐵青,用袖子擦了擦臉上霜花與汗漬,瞄了眼安靜的王帳,趨步離開。避開費家人的注意,子厚潛入了一座營帳。
“費無疾未死,不知何時便會回返,向王上揭發你我謀害之事,兄如何還能安坐在此!?”一進了營帳,見上座的姬發不慌不忙做沉思狀,子厚焦急不已,卻又不敢高聲,啞著嗓子喝問道。
“兄何以倉皇如此?莫亂陣腳,子靈可蒙蔽過去了?”姬發抬眼看看子厚,隱有不屑之意地扯了扯嘴角,隨即露出淡然之色。
“東事已推搪回去,未能麵見王叔告知此事,想必即刻便要出營去了。”
姬發抬手招了招,示意子厚入座,輕笑著開口定計。
“那便好,王上偏巧此時抱恙,實乃天助——部眾回報,費無疾已渡過淮水,深入異族之境,沿河守候兩日不見歸來,當是畏我截殺之。既然如此,趁這良機正當剪除遮蔽在他頭上的羽翼。”
“……兄莫非是要?”子厚愣了愣,思量頃刻過後,雙眼逐漸瞪大了。
“正是,子靈一介女流之輩,淺薄無能,也當得東事統軍之重任?如今走失了兒子,定是慌亂無措,急於出營尋找,若動用東軍,便是未經王命而擅動大軍,藐視王權之罪,可周旋圖之;若不動用東軍,隻率親衛,則寡不敵眾,當可於野外殲滅之。”
“嘶——”好狠辣的決斷,子厚暗自吸著涼氣,“可私下誅殺統軍之長,乃是大事,當有合宜理由,該如何與王叔解釋?”
“費無疾領兵東渡,投向異族,有叛國之嫌,其父母亦率親軍從之,豈不當真叛國?”姬發陰冷一笑道。
好一條毒計,隻要誅殺了費氏二人,死人無從辯駁,便可輕易坐實了叛國之
罪,就算王上懷疑,也死無對證。到時候即使費無疾能活著回來,也失去了遮風擋雨的羽翼,一個稚弱孩童,豈不是隨便捏扁搓圓?
子厚思量一陣,越發覺得可行,開口便要讚同。然而話沒出口,轉念一想,卻又有些疑慮。
“兄當知費氏財帛之厚,經營轉運之廣,國中但有戰事,糧秣周轉皆仰仗之,而婦靈亦是百戰之將,人皆讚其有不下其祖婦好之資,他日或為國中肱骨之臣。此二人若殺之,豈非有損於國,傷了王上一臂?”
姬發瞄著子厚的眼光詭異了起來,手指摩挲著劍柄,周身散發陰冷的氣息,過了許久,才收斂情緒,端起角杯飲酒,借袍袖遮擋臉上的譏屑與輕蔑。
“厚,可問得汝弟旦之所在?”姬發不加勸說,隻是冷冷問了另一件事。
“她告知於我……可去廁中尋我弟。”子厚臉色一變,陰沉下來。
“廁中?此為何意?”姬發古怪一笑。
“隻怕,旦已成人彘,沉與廁中。”子厚掩麵哀歎,咬牙切齒。
“旦乃微子大人之嫡子,殺之觸怒封君,引動戰火,費氏尚且不顧,兄又何苦為其深思遠慮?”
子厚放下袖子,眼中已無猶豫,捉起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狠狠摔在地上。
“便依從兄之良策!我尚有三百精兵未曾入冊,尚且伏兵於左近,可一並調用,定要誅殺費氏,以報此仇!”
……
靈畢竟統軍為將,表麵再是溫和沉靜,心底終究難免脾氣暴烈,殺伐果決,一旦打定主意,根本不是能夠被勸說的。費伯再三規勸,終究無濟於事,被她率領親軍直闖出營去了。無可奈何,不過好在聽說已得王上準允,費伯便也率領蠻兵出營,尋找費潛。
費氏夫妻兩人先向西行,尋子心切,卻無人注意到一小隊人馬跟隨於後,悄然出營東行,帶著銜尾剿殺的命令。
雪野斑駁,廣闊寂寥,想在這天地間尋到一個人實在太難了,尤其是在對其去向目標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費伯和子靈下意識的不願費潛東去,暫且認定他入山中狩獵,向西搜尋,範圍太廣,隻能將手下兩百餘人盡量分散開拉網推進。
可是一路向西行了幾十裏,仍然未能發現費潛留下的任何蹤跡,途中遭遇了幾支從王出征的小貴族武裝,詢問之下,也都不曾見過一名孩童帶著幾十名悍卒經過。
靈開始疑慮,往回找可能是南轅北轍了,與費伯商量了一下,決定兵分兩路,費伯繼續向西,而她則率親衛返回向東尋找。
煎熬之中,時間過得忽快忽慢,在漫無目的尋找了不知多久後,天色漸漸暗下來。子靈還想繼續尋找,卻不得不體恤親衛士卒的體力,隻好下令暫停,生火休息。
火堆好不容易升起,溫暖的烘烤下,困乏的士卒們顧不得饑渴,昏昏欲睡。就在此時,遠處灰蒙蒙的雪野裏,一片密集的黑影正悄然逼近,而她們卻一無所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