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三十一·重口味的知識讓人醒悟
馬車在雪地上行走,起伏不斷,實在叫人顛簸得難受,更為懷念四輪車和橡膠輪胎。費潛坐在車上,無聲歎息著,要是交通能更便捷些就好了,無需打提前量,等到天轉暖了再啟程,也不至於凍成狗。
之所以還是大冬天就發兵東進,實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淮夷之地多雨易澇,除了春夏之交有短暫的幹旱,其餘時間雨水從不缺少,如果不想與敵人在泥漿水坑裏廝殺,就隻能把握住這段時間。
因而也就不得不提早出發,用一月左右時間到達東境,一月時間等待各路封國援軍聚集,一月時間下戰書、威懾以及扯皮,等到耗夠了時間,就正是進攻的時機。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先出發的是押運輜重糧草的隊伍,為東邊的軍隊送去補給,並在路途中留下供應王師的糧秣。這樣的部隊是缺乏戰鬥力的,必須有精銳護送保衛,而費潛就很有犧牲精神地主動成為了其中一部。
而費潛動了,費伯也就不得不跟著動,一同在戰爭還沒打響前就吃上加倍的苦。
“無疾,可還好嗎,再加些石炭吧?”費伯搓著手問道。他倒還好,早年經曆過這般苦,就是擔心費潛遭不住,把關鍵時候救急的石炭提前給用了,小火盆裏的火就沒熄滅過。
“放心吧父親,我不冷,穿得足夠厚實了。”費潛一邊說著,一邊把不受控製流下來的鼻涕吸回去。
“唉,你這逆子,也不與我商議,就向王上請命護送糧草,如今無有大軍遮擋風霜,也無機會再去王上車中取暖,算是見識了苦頭了?可後悔了?”
“父親,無疾隻是思忖路途之中必有虎狼盜匪,護送經過正可以讓手下學員見見血,曆練一番。更何況,無疾若乘著馬車,擁著火盆尚且受不得,士卒豈不更是苦上加苦?若不是石炭不多,我真想叫每個人抱個火盆呢。”
見費潛嬉笑,不知深淺,竟還想找些強盜來練手,費伯當即瞪起了眼,拍著車欄咚咚響。
“你與王上戲言,實在胡為,為父貪心,望你增長些資曆,竟也糊塗地應允了,如今已是悔恨不已,你怎麽還當真要領軍作戰不成?此事斷然不可!”
“父親何須如此?無疾又不會親身浴血奮戰,就是有心,也膽氣不足。隻不過坐於中軍調度,又有父親守護在旁,豈不是安穩妥當?”
費潛堅持想找一窩山賊土匪開刀,可不管如何勸說,費伯始終堅持“就是不行”的態度,派出手下蠻兵巡視周邊,不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一定要在吸引了費潛的興趣之前消滅掉。
就這樣,走了好幾天都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突發事件來給費潛大展身手,讓他無聊的隻能研究豬玩。
沒錯,就是豬,為了保證軍隊的戰鬥力,必須供應適當的肉食,所以邊軍駐紮營地裏通常都會養些豬,糧草隊伍裏也有一群,還是半大的豬苗,就是用來養的。
眼下的豬不同於後世常見用於食用的大
白豬,碩大的嘴巴,尖銳的牙齒,野性的斑紋,幾乎與野豬沒有太大區別,凶性還是很強的,糟糠豬草吃得,可要是有吃肉的可能,它們也決不會放過機會。
所以費潛閑著沒事就往豬邊上湊,讓看守的奴隸膽戰心驚,別說傷著貴人,就是頂一個跟頭,也不是他擔待得起的。
可費潛實在無趣,幾天的觀察又讓他實在好奇,這些豬到底吃什麽的?運糧從來都是送十石到一石,路上給押運隊伍吃還嫌不夠,不可能拿糧食喂豬吧?
實在想知道,費潛忍不住詢問兵卒,人家一開始不願意說,在他的威逼利誘下才隻得如實相告,結果卻惡心得費潛追悔莫及。
費潛經常想象的戰場總是金戈鐵馬,鐵血豪情,卻幾乎沒想到過吃喝拉撒之類的雞毛蒜皮,最多知道一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然而除了吃喝,拉撒小事也不可忽視,動輒上萬人的大營,若是不能解決排泄問題,絲毫不比中了埋伏或糧道被劫事小。若是沒有個固定的地方來拉屎撒尿,用不了兩天營地就沒處落腳了,將隨著肮髒而來的就是瘟疫的流行。
那麽如何解決呢?用豬啊!
軍營裏四邊角落通常各有一個方便之所,上下兩層,底層有圍牆,牆裏養豬,外麵有梯子,上麵進人。人在上麵排泄,豬在下麵等著吃,成千上萬人的排泄物喂飽幾百頭豬綽綽有餘,這些豬養肥了,殺了吃肉,經曆士卒們的五髒輪回,再次成為排泄物,喂飽下一批豬,堪稱循環利用。
嘔……費潛聽明白之後臉都綠了,立馬躲開那些豬,躲的遠遠的。不想回憶,可腦子卻不聽使喚,自己一頁一頁的往前翻,把費潛什麽時候吃過豬肉的舊賬全翻出來,讓他胃裏翻江倒海。
雖然不是個矯情的人,吃糠咽菜也經曆過,再說狗也吃屎,狗肉費潛吃著也挺香的。但這成千上萬的數量太有衝擊性了,實在太刺激了,他有點承受不住。
抱著一絲僥幸,費潛去旁敲側擊地詢問費伯,家裏以前吃的豬肉是怎麽養出來的。值得慶幸,家裏有錢,對生活品質有追求,使用的豬肉都是專人養出來的,而且為了肉質更鮮美,飼料都是野菜野果和陳糧。
費潛頭一次覺得做個貴族階級是件幸運的事,並且心下打定主意,到了兵營裏就算再饞肉也絕不吃一口來曆不明的肉,誰要是邀請他吃豬肉,當場給他打成豬頭。
不過這也讓費潛明白了一件事,紙上得來終覺淺,紙上談兵坑死人。他對戰爭的理解原來很淺薄,除了上輩子從幾部影視劇中得來的片麵印象,連一本兵書也沒正經看過,一晚也沒在軍營裏待過。
影視劇就算再力求還原,也不可能全麵,就像楚漢爭霸演一場鴻門宴,你能看到樊噲生啖豬肩十分野蠻強悍,卻絕對看不到他吃的豬是吃屎長大的。哦,樊噲還是生吃的,豬肘子上可能還粘著屎。
所以說,看過幾部戰爭片就覺得領兵打仗不過如此,
我上我也行的,都是趙括,紙上談兵隻會坑人害己,不對,趙括起碼還能說得頭頭是道。
費潛自我反省,明白自己實在想當然了,自以為是了,如果不是費伯攔著,他真的帶學員去胡鬧,再精良的裝備,再勇敢的武士,也不夠他坑死的。就算眼下的戰爭方式還很原始,也有很多基本的經驗教訓需要他去學習,去借鑒,自滿要不得。
收斂了自大的心思,費潛沉下心來,不再不知天高地厚地嚷著要去找盜匪練手,而是老老實實跟在費伯身邊,求教軍隊的建製規章,行軍常識,聽老爹講些當年在北方征戰時的親身經曆,一部血與火的發家史。
就這樣,費潛見識增長,受益良多,對戰爭有了較為真實可靠的認知。而他的態度也讓費伯的態度發生改變,不再一味拒絕費潛指揮作戰的願望,答應給他和他的學員們一個體驗真實戰鬥的機會。商議過後,決定如果遇到盜匪,真正指揮的還是費伯,費潛在旁觀摩學習,但他可以說出自己的見解,若有奇招妙計,費伯也會采納。
或許是命運吧,一夥藏身在幾裏外的盜匪偏偏在父子倆意見統一之後被巡視的蠻兵發現了跟腳,不幸地成為了目標。
這是一夥生活來源複雜的強盜,有機會了搶一搶路過商賈,遇不上肥羊就靠著打鳥抓兔子過活,根本不敢招惹貴族領地的私兵,更別說大隊過境的正規軍了,聽到風聲早就躲回藏身之處不敢露頭。而且人數也不多,隻有幾十號,多為逃奴逃犯之流,連像樣的武器都沒幾件。
雖然這夥盜賊很弱,但獅子搏兔尚用全力,而且是第一次在兒子麵前展現自己的能力,費伯在聽過斥候稟報後沒有任何輕視,反倒比當年對待真正慘烈要命的戰爭還要嚴肅認真。
眼下正規軍打架通常都是當麵鑼對麵鼓,提前下戰書,戰前先布陣,準備妥了硬碰硬,而費伯手裏這些蠻兵則不同,出身問題使他們根本不會遵循中原規矩,隻要能打贏了仗拿到賞錢,打悶棍之類的事很樂意幹。
這樣也更對費潛的胃口,符合他期望學員們養成的戰鬥風格,偷襲,詭詐,而且高效。
製定好作戰計劃後,一部分蠻兵留下看護糧草車隊,其餘的則在夜裏開始行動,蠻兵由夷率領,學員們由費石率領,兵分兩路,向強盜的老巢包抄。
“夷,你我還是首次做這等事,你說公子如此定計意欲何為?”在積雪與衰草間前進,有人忍不住嘀咕。
“我,我又怎知,以公子之智,定有好計,你,你看費石他們不是悄悄繞路了?”夷相信費伯和費潛一起定的注意不會有問題,堅決要求其餘人不得質疑。
於是乎,這群總喜歡打悶棍下黑手的蠻兵,一如既往地趁黑出動,卻是頭一回學起了正規軍的規矩,在盜匪老巢前擺起了陣勢,“禮貌”地要求對方應戰。其他人喊不出口,還是夷出頭叫陣。
“哇呀呀呀可敢出,出來一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