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狂言
像往常一樣,準備了丈夫最喜愛的美食美酒,等待他歸來小聚,卻聽聞丈夫覓得新歡,正和那新人糾纏,放在哪個女子身上都是晴天霹靂,縱然尊貴的王後不同旁人,需要有母儀天下的包容態度,卻也無法免俗,無法克製本能的失落。
是以蘇後轉眼就沒了興致,懶洋洋的,也不多留費潛,肉吃過了,火也熄了,便揮手命他早些回家,趁著肉還鮮美給祿父帶回去。
費潛接過侍女包好的狗肉,躬身退下,出門前最後一瞥,隻見蘇後呆呆望著窗子出神,一雙俏皮的總是上揚的秀眉墜了下來,眼中化不開悵然哀怨,不由跟著心裏不平。
“又美貌又賢淑,這麽好的老婆不稀罕著,跑去圖個新鮮?我倒要看看那小狐狸精有多勾魂!”
仗著在宮裏走的熟練,費潛徑直尋摸開了,隨便攔下幾個眼熟的侍女詢問,便找到了正地方,曾經是先王納妃所在的側殿,帝辛登位以來一直空著,今日終於迎來了新的主人。宮門緊閉,侍衛站得遠遠地,幾名宮人守在門旁,眼觀鼻鼻觀心。
“費無疾求請覲見王上。”費潛微一躬身,對宮人說道。
宮人麵麵相覷,皆有些不知所措,裏麵王上正“辦著事兒”呢,哪有人這時候跑來覲見的,這不找抽呢嗎?要是旁的大臣如此不知進退,宮人當場就要翻臉趕人了,可這位小費大人也不好應付,不光傳聞脾氣不好,對下賤人凶得很,而且如今又被君王寵信地如子侄一般,倒不好衝撞了。
宮人們不好嗬斥,又不能通報,隻得擠眉弄眼打手勢,盼著費仲趕緊知趣離開。卻沒想到這素有聰慧之名的小大人今天遲鈍得很,不僅不為所動,還抻著脖子,豎著耳朵,肆無忌憚地探聽著宮門裏麵的動靜,叫他們心驚肉跳——小祖宗唉,別說是君王,就是你家大人“辦正事”也不是你個小娃娃該好奇的啊,你這不找揍呢嗎!?
“仲亞大人,怎的閑來到此,可有要事?”幾個宮人正手足無措之間,救星出現了,一把將費潛拎了起來,一躍數步,遠離了那雷池。
“矢先生?”費潛暈暈乎乎地抬起頭,一見身旁之人,楞了一下,腆著臉湊了上去,“噫,整日想著求王上準允,延請先生點撥一番手裏那些兵卒,卻被雜事耽擱,幾番忘記,今日可算想起來了,稍等稍等,無疾這就去請求王上放你出宮!”
“仲亞大人便是為此事而來?”費潛還沒邁開腿,就被矢拎了回來,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
“這個……自然如此,正是如此!”費潛幹笑著,滿口答應。
“仲亞大人,是從王後處來的吧?手中所持,味道當是王後烹製的狗肉?”
見矢一副了然於胸的神色,費潛明白這家夥早就知道前因後果,知道自己為什麽來,勉強笑笑,有點尷尬。
“君王家務事,非是外臣應當關切的,仲亞大人,速回吧,不過……你此來打探,我需如實秉明王上。”矢麵無表情地,擺擺手,示意費潛趕緊滾蛋。
“……聽你口風,不是應該說幫我瞞過去嗎?”費潛撓撓頭,撇著嘴嘀咕道,轉身剛要走,卻又蹭的
扭過頭揪住了矢,“先生方才定然見過那九候之女了?怎樣,當真美色絕世,令人無法自持?性情如何,品貌如何,可比得上王後那般端麗?”
“……”
矢一頭黑線,要是別人敢這麽胡言亂語,肆意打聽君王小老婆的消息,矢當場按倒了打成二級殘廢也沒半點不對,可眼前這小子和王室走的近乎,又和他有些交集,讓他不好下手。
不過也不能不做表示,所以矢冷冷斥了一聲,抬腿在費潛屁股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讓他趕緊滾蛋。
誰成想這一腳卻踹炸了鍋,費潛兩眼一瞪,蹭的跳了起來。
“嘿!?矢!你真跟我動手是吧,長這麽大我老爹都沒動過我一下!不告訴我?我自己瞧去!”
說罷,費潛倒騰開兩條小短腿,跑得比兔子還快,直愣愣衝門而去。
“衝撞寢宮,百死之罪!費無疾,你莫要自誤!”
矢大驚失色,慌忙去追趕,誰知這費家小子身手敏捷的可以,有心躲避,竟滑不留手的讓他一時擒不住,侍衛離得遠也沒趕上,叫他衝過了短短距離,三拳兩腳打開那些宮人,咚咚咚砸起門來。
“王上,臣費無疾有要事求見!王上!”
總算趕上的一群人手忙腳亂按住費潛,可惜已經晚了。吱呀,宮門緩緩打開,露出帝辛陰森之極的雙眼,如遇擇人而噬的惡龍。帝辛早就聽到外麵動靜,可剛才正“忙著”,不想理睬,可此時被人報喪似的砸門,叫他興致全掃了,火冒三丈地衝出來要把這不開眼的家夥扔進鼎裏涮了。
費潛瞄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帝辛,偷眼往宮門裏望去,匆匆瞥見一位楚楚可憐的嬌柔少女,秀發淩亂,粉麵潮紅,正從夾牆後探出頭來,又怕又羞地向外偷看,與費潛視線相對,膽怯地藏了起來。
“費仲,你不知死嗎?”將費潛的賊眉鼠眼看在眼裏,帝辛更是惱火了,老鷹抓小雞似的拎起他的脖領子,把他提到了麵前,“朝會上當庭失儀,不知進退,又冒失諫言,引得人心動蕩,予不治你的罪已是體恤你有些微末功勞!竟還敢得寸進尺,攪亂後宮?你好大膽子!來人,拖出去,以鑊烹之!”
一眾臣屬互相使著眼色,卻沒人敢動彈,不說這小費大人是費伯的愛子,動他一個手指頭日後要麵臨滅頂之災,單是往日裏與王室的親近關係就讓眾人不敢動手了,萬一睡了一覺,轉天王上又後悔了,要給“枉死”的小費報仇咋辦?君王肯定不能自殺,到時候準是拿他們這些卑賤人開刀啊!這可不是無端猜測,這是宮牆之內世代相傳的血的教訓!
“嘿嘿……”
氣氛正緊繃得讓人窒息,費潛卻突然笑了起來,憨厚而靦腆。
“?”
所有人望著費潛,都懵了,你小子是失心瘋了咋的,這都要把你下鍋煮了你還笑個屁啊!?
“咳……”拎在手裏的費潛這麽沒頭沒腦地一笑,倒把帝辛也弄個莫名其妙,忘了接下來要怎麽拾掇他,幹咳一聲,抬手一巴掌抽在他腦門上,“因何發笑!莫非鑊烹之刑輕了,不稱你這狂徒的心意?”
“
呃,小臣實是為獻策而來,因這軍國大計太過要緊,生怕改日便忘了,這才冒失衝撞王上,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嘿嘿……”
“……”又是一陣迷之沉默。
你費無疾是不幹別的,光顧著整日價瞎尋思嗎?怎麽別人沒什麽好說的,到你這兒隔三差五一個歪點子,還全是什麽“軍國大計”?
“軍國大計?嗬嗬,且不急說,來人,架鑊點火!”帝辛冷冷一笑,粗暴地把費潛墩在地上,厲色敕令宮人去做準備,而後才陰惻惻地盯住了他,“說!若盡是些雞毛蒜皮之事,你便到湯中去消遣吧!”
“回稟王上,臣所言,既是兩件事,也是一件事,這其一……”
費潛咧嘴一笑,心裏沒底敢這麽嘚瑟嗎,獻策雖然是腦子一轉脫口而出的借口,卻絕不用擔心說不出道道來,他費無疾隻煩惱想法太多實現不過來,可從來沒擔心過點子不夠用!既然你王上老爺不要“雞毛蒜皮”的小事,那咱就跟你來個泰山壓頂的大事,讓你聽了不光想不起來發火,連小美人都忘掉!
“其一,便是恭請王上焚毀天下奴籍,破除奴隸之存在!”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一般,眾人再次良久沉默,不過這一次是被嚇的,就連帝辛也呆若木雞。焚燒奴籍,便是廢除奴隸捕捉、交易、使用的合法性,這種言論無異於在一個資本統治的國家高喊一切收歸國有,直接站在了無數人的對立麵!
“胡言亂語!”帝辛勃然大怒,一巴掌抽在費潛腦袋上,虎著臉將他拎起來,直奔書房,口中厲聲嗬斥著,“你這狂妄小兒,不知深淺,竟敢如此大膽妄言!予今日定要代你父好好教訓你一番!”
愣在原地的一眾侍衛、宮人噤若寒蟬,一哄而散,恨不得割了耳朵以證明自己什麽也沒聽。矢關好宮門,吩咐照看好新夫人,匆匆尾隨帝辛去往書房。
費潛被拎著走,卻像條死魚似的,也不做掙紮,帝辛抽他那一巴掌看似狠厲,實際上卻力量把控得精巧,落在身上不痛不癢,由此他便知了天心,心下不慌不忙。
果然,進了書房,帝辛對跟過來的矢眼色示意,關上了房門,而後將費潛扔到一邊,臉上盛怒之色已然收斂。
“你這狂妄小子,如此出言無狀,不知死活嗎?滿朝公侯哪個帳下沒有千把奴籍軍卒,哪個沒有宮中耳目,你就不怕明日便被人割了頭顱?”帝辛在桌案後坐下,盯著費潛,點指這著他直搖頭,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各家千把奴軍算什麽,天下擁有奴隸最多的可是王上,若怕了,臣又怎敢對您說一個字?再說,若為王上分憂,便要被人暗中謀害,落得可是君王威嚴,您如何也不可能讓臣有半點閃失不是?”
費潛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讓帝辛又好氣又好笑,抬手抓起一把書簡砸了過去。
“為君分憂?那你倒說說,如此狂言,是如何一個分憂法?”
費潛扭頭四下瞧瞧,在牆上看到了自己製作地圖的精良重置版,走過去在上麵指點起來。
“這就與方才未曾說完的第二策有關了,王上,您請來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