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你管教我,我管教你兒子
不過半個時辰,皚皚白雪就把起伏的群山包裹成了難分難辨的一片,與灰沉沉的天空勾連著,不知遠近,不辨高低。
老天爺今天大概是想收拾收拾床鋪了,把自己的床單一個勁的抖摟,抖落漫天的塵蟎……費潛哆裏哆嗦地望著厚重雪幕,心裏生出這番詭異的聯想。他總算知道為什麽商代過年這麽早了,十一月就大雪封山,上輩子在八九寒冬裏也沒見過這麽大的雪。
分不出東南西北,四下的山林都是一個模樣,不知該往何處走,而積雪卻已經增厚三十厘米左右了。現在需要考慮的不是如何回去,而是如何在得到援救之前保證自己不被凍死了,費潛火急火燎地轉來轉去,試圖尋找能夠避寒的地方。
萬幸的是,那頭大熊亡命奔逃,大概是想回到自己的巢穴舔舐傷口,費潛在附近找到了它的熊洞。這是一個不大的樹洞,隻有兩米見方的空間,黑乎乎的,探頭一看,刺鼻的腥臊就撲麵而來,讓人胸悶,不過好在裏麵背風,甚至還有些溫熱,剛好用來躲避大雪。
用木棍捅了捅洞裏,沒有什麽異動,不由分說,費潛拽著祿父就鑽了進去。兩個人縮在狹小的空間,十分憋悶,大黃狗黑虎也跟著鑽了進來,就更擠了。雖然不喜歡狗,可也不忍心這條大狗白白凍死,費潛隻好忍氣吞聲,把自己縮成一團。
“無疾,今日之事是我的過錯,連累你吃苦,來日定擺酒向你賠罪。”祿父摟著大狗,垂著腦袋低聲說道,臉上紅彤彤的,不知道是凍得,還是羞得。
“得了吧,能活著回去再說這些沒用的,”費潛心裏還憋著火氣,此時說話也沒個好臉色,“這雪還不知道能下多久,找不到路,咱們就算被困在這了,吃什麽?喝什麽?我都大半天沒吃沒喝了。”
“這……要不把那頭熊烤了吃?”祿父撓撓頭,猶猶豫豫地說道,似乎還有些不舍。
費潛見他此時竟然還心疼自己的獵物,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還顧著身份,真想給他兩腳。
“熊肉又老又柴的,烤烤就吃?我可沒那麽好的牙口,”費潛沒好氣地刺了一句,目光落在大黃狗黑虎的身上,“這狗如此肥壯,殺了夠吃好幾天的了,就吃它吧。”
“不要!”祿父頓時大呼不可,緊張地摟著黑虎,擋在自己身後,看著費潛的眼神十分警惕,好像防備著他撲上來生吃了自己的狗一樣,“獵人怎能說出吃自己獵犬的話!就算割自己的肉喂它,也不能讓獵犬死在自己前頭!”
你妹啊!費潛差點沒背過氣去,老子原本以為你隻是莽撞了點,那也不過是繼承了帝辛的好戰基因,情有可原,誰知道你是真蠢!
費潛抬起手,險些忍不住再給他一拳,最終卻又下不去手,隻能一邊強忍著火氣,一邊在心裏告誡自己,同處險境團結最重要,團結最重要。
“起開!”費潛拉著張驢臉,推了一把祿父。
“你要作甚!?”祿父大急,整個人抱在黑虎身上,用懇求的目光望向費潛。
“看什麽看
,我去找些幹柴來生堆火!”費潛翻著白眼鑽出樹洞。
祿父愣了愣,有些尷尬,黑虎不明所以的從他身下鑽出來,左右看看,竄出去圍著費潛來回跑。
“黑虎!別過去,小心他對你下手啊!”
……
祿父跟在費潛身後,在林子裏尋找柴草。祿父用佩劍劈砍樹上的枝杈,很快懷裏就捧了一大把的樹枝,卻發現費潛貓著腰,從積雪裏往出扒折斷的枯枝,手已經被積雪凍得通紅了,卻還時不時把揀出來的木柴扔掉,半晌過去腋下也才抱了兩三根木頭。
“無疾,你未攜兵刃在身?將我這柄劍拿去用吧,從雪裏拾柴太過辛苦了些。”
祿父本是好意,誰知費潛回頭看看他,竟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兄長哎,你可真是沒有生活經驗,你看看那些樹枝,一掐都能出水,就是用打火機——火石敲爛了也點不著啊!”
祿父低頭看看懷裏的樹枝,被劍砍斷的切麵上正滲出點點水珠,很快就凍成了冰疙瘩。他有些羞赧地低頭抽了抽鼻涕,把那些樹枝一把扔到一邊去了。
“哎?也別全扔掉,帶上幾根,”費潛揉揉有些疼的鼻子,望著天色說道,“天還沒黑下來,一會把火點著,用濕柴捂煙,說不定能把在附近的人招來。”
祿父撓撓頭,覺得很沒麵子,又把樹枝撿了起來。
“一會是你生火,還是我來?”費潛半個身子鑽進雪坑裏,扒出一蓬幹爽的幹枯落葉,一邊小心地塞進貼身口袋,一邊隨口問道。
“我……還是你來吧。”祿父視線飄忽,低聲說道。
“兄長,你莫不是連生火都不會吧?”費潛抬起頭,挑著眉笑道。
“我……嗯。”祿父隻覺天寒地凍之中,自己卻渾身發熱,什麽也不會,都要由比自己小的費潛代勞,讓他實在掛不住臉。
“嗐……兄長,你將來可是要擔負治國大任的人啊!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自己衣食住行的小事都做不好,以後怎麽讓天下人衣食無憂,衷心愛戴?”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咦?黑虎你是不是餓了……”祿父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轉過身去摸摸黑虎的頭,裝作關心。
費潛搖頭笑笑,倒沒有鄙薄嘲諷之意,反倒有些同情。
想來祿父從小是在帝辛這位強大父親的影子下長大的,一心想的是追逐父親的背影,成為一個無敵的戰士,卻從沒想過日後如何接班,也沒人教他這些。以至於他現在不止是不通政事,就連獨立生活也做不到,技能點全加在力量上了,腦子都不太靈光。
不立太子,國祚不安,可見下一任君王的人選關乎臣子們對王朝的信心。這樣一個繼承人,恐怕不會讓文武大臣們放心。
“兄長,我操練的那批軍士,即將開始煉獄級的考驗,隻有最頑強,骨頭最硬的額勇士才能堅持下來,不能通過的,泯然眾人,能通過的,一朝化龍,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嗯?”
祿父摟著狗頭,愣愣地看著費潛。
“兄長怕吃苦?不願意那就算了。”費潛無趣地甩甩手。
“願意!我就是最頑強,骨頭最硬的勇士!我不能吃苦還有何人能吃苦!?”滿腦子肌肉的祿父最受不得這般即將,當即臉紅脖子粗地跳起來。
“哦?兄長,無疾可是被那些士卒在背地裏叫做小妖怪的,折騰起人來沒個輕重,萬一把你累出個好歹,我可擔待不起,還是算了吧。”費潛故作關切,眉眼間神色卻十分微妙,斜睨著祿父,連連搖頭。
見他如此陰陽怪氣,祿父如何能受得了,立刻就惱了。
“我倒要見識見識!早聽聞你將一群奴隸俘虜操練得悍勇無匹,不就是吃苦嗎?祿父難道還比不得一群奴隸!?”
“兄長真要加入?一旦開始了,可就沒人服侍你起居飲食,一切都要靠自己;也沒有人會顧忌你的王子身份,我會告知其他人,你是一個流落街頭的小子;而且不能退出,自發離開將受到所有人的鄙棄。兄長,勿謂無疾言之不預。”
“加入!少來唬我,說什麽我也要加入!”祿父梗著脖子,十分強硬地叫道。
“嘿嘿,好!”費潛揉揉鼻子,露出陰險的微笑,“無疾先在此給兄長陪個不是了,操練狠了,可別責怪小弟。”
祿父鼻孔朝天,氣哼哼地往回走。費潛抱著柴草跟在後麵,突然心裏暗笑不已,原本隻是想激將祿父,得到一個近距離了解、塑造他的機會,不過現在一想,還有一箭雙雕的好處——帝辛不是命自己每天進宮,接受王後的管教嗎?還不得違抗?現在好了,你管教我,我管教你兒子,而且怪不到咱頭上,是他主動要求來受虐的!
想象一下帝辛別扭的臉色……有點大快人心啊。
……
“報——殿下追逐獵物入山,公子無疾隨之而去,如今大雪封山,尋不見道路,已然被困山中!”
“什麽!”聞聽急報,帝辛一個猛子竄起來,險些踩進火塘裏去。
至於靈則怒瞪帝辛一眼,丟下手中指點地圖的箭杆,瘋了一般衝出帳外。
“上百親衛相隨,如何能跟丟了他們!?”
“啟稟王上,殿下二人奔跑太快,眾人追趕不上,大雪突降遮蓋痕跡,便尋不見了。”
“廢物!”帝辛怒極,一腳飛出,將報信的人踹了個跟頭。
報信者如被重錘,口吐鮮血,正是子回,他到底體驗了一次帝辛含怒出手的威力。
“王……王上,矢追趕入山了,以他的身手,一定能保護兩位貴人安然歸來的!”
帝辛聽說那叫“矢”的人跟著,稍稍鬆了口氣,正要下令所有士卒出發去尋找,帳外卻又急匆匆闖入一人。
“王叔!王叔!旦不見了,旦他走失了!王叔,侄兒請求派兵尋找吾弟!”闖入之人乃是微子的第三子,子旦的哥哥。
帝辛皺起眉頭,煩躁地揮揮手,出帳點兵,數百士卒手執火把,頂著暴雪趕入山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