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教唆犯罪
平心而論,費潛覺得自己對子寧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愛,更像是哥哥對妹妹的寵愛。畢竟,雖然他七歲的殼子裏住著一個兩輩子加起來三十七歲的老男人,子寧卻真真正正隻有八歲,如果這種感情變味了,那他不就成了“煉銅術士”?費潛自認不是君子,可也還算正經人。
可是腦海裏一想到別的翩翩少年英姿勃發,表現出眾,把自己給比下去了,費潛就心慌得很——萬一那樣一個家夥發現了子寧的天生麗質,跑來獻媚怎麽辦?子寧還隻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女孩,萬一被蠱惑了,心動了,怎麽辦?
不行!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比下去,這不是男女之情,這是哥哥對妹妹的保護,防止被渣男欺騙感情!看在是祿父的主場,讓他三分,其他人一個也別想在老子麵前出風頭!
“兄長,那邊那位是哪家公子?”費潛暗暗捏著拳頭,冷冷橫了那邊的少年一眼。
那少年見子寧被費潛藏到身後,還對他比劃不知其意的手勢,似乎惱怒,反過來做了個挑釁的動作,讓費潛更加窩火。
“哦,那是大伯的幼子,名旦,說來當與我兄弟相稱的,”祿父瞄了一眼費潛,發現他變了個人似的,原本興趣缺缺,沒精打采,現在卻好像隨時會跳起來找人掐架,不由暗笑,“無疾,你可小心些,旦長你幾歲,也是有些武藝的,你未必是敵手哦。”
和祿父是堂兄弟,那就是也姓子,子旦?子彈?什麽鬼名字!話說既然如此他不是也和子寧是沒出三代的親戚嗎?發什麽色心啊!……不過好像這時候並沒有人太在意近親結婚,反而挺喜歡親上加親?
“兄長放心,無疾會留心的。”費潛冷笑著搓了搓手。
誰像你們這些莽夫一樣,遇事就要武力解決?這個叫“蛋”的要是老實還好,敢不知進退,想收拾他有的是辦法。費潛一臉陰險,腦海中閃過一句經典台子,“我有九種辦法弄死他,九種!”
知道費潛對自己堂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祿父促狹地笑著,命禦者緊趕了兩鞭子,往前麵去了。
兩道之外的那輛馬車上,微子旦,或者叫子旦,望著揚長而去的王子車架,不知為何,他的視線並沒有在子寧身上多加停留。而是望著著祿父,以及費潛的背影,眼底掠過幾分怨憤,幾分嫉妒。
子旦手指撫上腰間的長弓箭囊,這是他為了今日特意打造的,弓強箭利。
……
行車三四個時辰,長長的隊伍才抵達了獵場,地在大河之北,太行山麓。莽莽山野物產豐茂,隨意望去,便可見野兔雉雞之類的小動物在雪地上亂跑,見了人也不甚恐懼,跑出幾十米遠竟還停下,回頭看看這一大群“兩腳獸”在做什麽。
性子歡脫的少年們等不及君王發令,家中長輩允許,就殺了出去,揮舞著短劍,高舉著長弓,追著兔子野雞四處亂跑。其中不乏一些豆蔻年華的女孩子,坐在車架上還有模有樣的,一開始舞刀弄槍的瘋跑,哪裏還分得清哪個是哪個,
全是皮猴子。
“子寧,不去和他們玩一會?”費潛抄著手,“慈祥”地望著這些年輕人,將一張短弓遞給子寧。
“我才不要和他們玩鬧,輕浮無知。”子寧學著費潛的樣子,對那些貴族子弟比劃著了一個友好手勢,十分鄙夷。轉頭望向費潛,卻變得一臉仰慕……無疾哥哥看著他們的眼神就像父輩看著兒子一樣。
雖然有些羞恥,不過在子寧傾慕的仰望下,費潛心裏還是難免沾沾自喜,收獲迷妹的感覺,有點爽。
“不許學我做這個手勢。”費潛笑著把子寧的削蔥根似的中指按了下去。
子寧順勢握住了費潛的手,蹦蹦跳跳地拉著他下車,難得外出,又沒有長輩在身邊看著,天性解放了似的,變得歡快活潑了許多,不像印象中的她那麽規矩端莊。費潛卻覺得子寧這般模樣才更加順眼,這才是小女孩該有的心性。
祿父也斜著費潛和子寧牽在一起的手,撇撇嘴,一臉酸溜溜地嘀咕著,拿起武器跟著下車,心裏暗暗發誓,要趁此機會尋一良人。
在一個背風的小山穀處,帝辛下令安營紮寨,各家奴仆緊鑼密鼓地清理積雪,打樁立帳,很快就建起一片營帳,又伐薪撿柴準備篝火。
火點起來了,費潛湊上去烤了烤,反倒更難受了,凍得通紅的耳朵很癢。
子寧發現,阻止了費潛撓耳朵的舉動,貼心的搓搓小手,嗬了兩口氣,攏在費潛耳朵上,微涼中帶著幾分暖意,小手軟軟的,好生舒服。
“哥哥為何不戴帽子?”子寧關切道,伸手摘下自己戴著的狐皮帽子,想給費潛帶上。
“不用不用,其實我帶了帽子出來,隻是……”費潛訕訕一笑,從行囊中取出一頂棕黃相間的皮帽子來,咬牙切齒,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往頭上一套。
“噗嗤——”在旁邊晃悠的祿父失笑,總算知道為什麽費潛不戴帽子了——這帽子是用猞猁的頭頂皮做的,不知是不是故意,留下了一對耳朵,一帶上就直挺挺的支棱起來,在風中屹立不倒,看著說不出的喜感。
費潛剜了他一眼,憋悶不已。來王畿路上得的那張猞猁皮最後沒賣,被費伯拿去了,給費潛做了身獵裝,一件小襖,還有一頂帽子。這“討喜”的帽子出自梨的手筆,大概是覺得兩個撲棱棱的長耳朵很能凸顯自家兒子的可愛,故意如此留下來,結果讓好好一件獵裝變得莫名喜感,費潛總是不願意拿出來。
“哈哈哈……”祿父也不說什麽調笑的話,就是瓜兮兮地笑,伸手去撥弄費潛頭頂的兩個長耳朵。
看出費潛不樂,子寧像小貓似的,張牙舞爪,不許堂兄欺負無疾哥哥,費潛正好是坐著,便把他腦袋摟在了懷裏護著。可是兩隻長耳朵搖來搖去,看得她也有些手癢,不讓祿父碰,自己卻忍不住輕輕玩弄起來。
“你們兩個夠了啊!”費潛又好氣又好笑,抓起地上的殘雪驅趕祿父的靠近,又揪過子寧,把手上的雪水往她的小臉上抹。
“哼。”旁邊過去一人,見狀停下發出一聲冷哼,一臉輕蔑,正是那子彈,哦,子旦。
“這人誰啊?”費潛望向祿父,疑惑問道。
“嗯?方才不是說與你知曉了?”祿父這個直腸子不解地反問道。
“哦——莫怪莫怪,不是什麽要緊事,就沒放在心上。”費潛如此說著,狀似隨意。
“……”
子旦一張臉由白轉紅,手裏一張弓被他緊握得弓弦直抖,半晌才平靜下來,“無疾公子年方七歲便入朝為官,忙於政務,難免記不得我這宗室旁支的小人物,”說到此處,他斜了一眼祿父,“在下子旦,見過我事大人,家封微地,父親乃是微子。”
微子的兒子?費潛翻著眼皮看了他一眼,上次祭祀時候的事讓他對微子觀感很不好,更加看這小子不順眼了。
“不知旦公子何官何爵?”
“在下比不得公子才高,如今年紀難當大任,尚無官爵在身。”子旦莫名感覺被嘲諷了,磨著牙低聲道。
“無官無爵?既如此,見了我為何不行禮拜見?”費潛摳著手指甲,輕飄飄來了一句。
“你——!費仲,我執禮相見,你何故如此輕慢羞辱與我!?”子旦被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手不由自主地伸到了箭筒裏。
“呃……”費潛彈彈指甲,轉頭望向祿父,“兄長,這人是誰來著?”
“你!”子旦恨不得當場撲上來咬死費潛,身後的手青筋暴起,囊中的箭羽都被他掰斷了,死死盯了費潛半晌,陰沉著臉轉身離去。
“嘿嘿,兄長為何如此看我,記性不好又怪不得小弟。”費潛見祿父神色怪異,開口笑道。
祿父撓撓頭,不明白費潛為何如此輕慢於子旦,雖說看了你未來老婆兩眼,也不至於這麽打臉吧?不過這副若無其事羞辱人的嘴臉還真是可惡至極,祿父自問要是與子旦異位而處,根本忍不住,早撲上來給費潛一通胖揍了。
子寧倒是沒什麽奇怪的,心思早熟的她認為費潛定是吃醋了,反倒暗自欣喜,摟著費潛的“長耳朵”笑得甜甜的。
費潛賊兮兮地撿過來那隻斷掉的箭羽,藏到懷裏,嘴角勾起一絲陰險的微笑。上輩子蠅營狗苟,活的難,就不得不時常察言觀色,謹小慎微,這讓費潛慣於觀察旁人雙眼之中的情緒變化。
方才他分明注意到,這個子旦看向自己的眼神裏,不太像少年人爭風吃醋的那種意味,也沒有在美人麵前的表現欲,甚至沒多看子寧幾眼,倒是不時偷眼去瞄祿父,眼底深藏怨恚。
於是費潛惡意地說些輕慢之言,激怒子旦,發現這家夥殺氣很重,眼睛瞄著費潛和祿父,幾次下意識手攏弓弦,怒極之下甚至將手伸到背後箭壺中去,明顯對祿父和他都懷著敵意。
在費潛的刺激之下,他會不會把這份不知來源的敵意付諸行動呢?現在有物證了,就等著作案了。
哎呀,這算不算教唆犯罪?罪過罪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