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有內鬼
其實費潛一開始也沒想到，做幾個菜就會有這樣出乎預期的效果，畢竟在他的固有認知中，這隻能算得上小恩小惠，比後世老板給員工發根煙強不了多少，哪裏比得過真金白銀實實在在？
可是他卻沒有考慮到，在當前的時代，在當前人們的觀念中，上下尊卑是很嚴格的。作為貴族，就算是對待再倚重的親信，再功勳卓著的屬下，也絕不會做出親自操持庖廚之事，為其準備一頓飯食的舉動來，因為那是奴隸人的工作，與刷馬桶——呃，隻是打個比方，沒有什麽區別，高高在上的貴族會親手刷馬桶嗎？當然不會。
可是費潛今天打破了這個常識，他不僅親自做了奴隸人之事，而且不是為了犒賞建立偉業的功臣，隻是為了鼓勵一群還沒有任何建樹，甚至還時常令他不滿的小兵卒，其中還包括許多比奴隸人更低賤的俘虜。
這讓學員們大為感動，恨不得肝腦塗地以報此恩的同時，更加愧疚自責，受之有愧起來。他們一個個趴在地上，叩頭如搗蒜，口裏不住地發誓賭咒，明日考核定要為教官揚眉吐氣，讓所有人知道，教官英明無比，有把一群蟲豸變成猛虎的力量；並且還在費石的表率下表態，日後訓練一定刻苦認真，加倍完成費潛的每一項要求，一定要成為費潛手中一支戰無不勝的雄師。
“快起來，快起來！我手裏的雄師隻許昂首挺胸的站著，可沒有逢人就趴在地上的道理，趕快起來！”
費潛被這好幾十號人圍著行大禮，心裏怎麽都不得勁，不停地阻攔，卻成效不大，這群人“搗蒜”還沒搗夠，一個個熱淚盈眶的不肯起身。
“立正！”
無奈之下，費潛隻得一聲大吼，指望著他們能像小白鼠一樣，被訓練出肌肉記憶，因為錯誤等同於懲罰的潛意識，而條件反射地執行命令。
學院們一個激靈，果然都撲騰著爬了起來，迅速排成整齊隊伍，立正站好，昂首挺胸的接受費潛的訓話。
“很好，看來訓練還是有效果的，你們還有讓我折磨下去的價值！”費潛心裏滿意得樂開了花，卻繃著張死人臉，方才的親切轉眼就變成了惡聲惡氣的吼叫，“記住，這是除了你們的天職——服從我的命令外，我對你們下達的第一條紀律！不許趴在地上，不許被踩在腳底下，就是見了伯爵，公爵，也給我昂首挺胸，把脊梁骨給我挺直了！”
“這——”眾學院麵麵相覷，有些恐懼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後果。
“回答我，聽明白了沒有！？”費潛把嗓子都要扯劈了，用最大的音量，最凶的口氣吼道。
“聽……聽明白了。”學員們稀稀落落地應道。
“我沒聽見！”
“聽明白了！”
“剛吃的飯吃到狗肚子裏去了？大點聲！”費潛像一頭小個子，卻十足強悍凶猛的獅子一般，咆哮聲令學員們心驚膽戰。
“聽！明！白！了——！”
聲傳數裏，引來無數仆役縮著脖子觀望，費潛滿意地點了點頭，這群蟲子總算有點人樣了。
“大——教——不對……報告！”就在此時，有人磕磕巴巴地試圖說什麽。
“出列，講！”費潛望過去，
見是費石身邊那些農民兵中的一員，正是被他踹趴下那個，不由得隱晦地勾起了嘴角。
“教，教官，我等省得，日後不拜旁的大人，可見了您如何行禮，若有一日見了王上，又該如何參見？”
聽了這家夥的話，其他人也紛紛露出等待答案的神情，費潛摸了摸鼻子，輕笑一聲。
“嘿嘿，竟忘了教你們行軍禮，來，現在補上！”說著，費潛雙腿啪的合上，站得筆直，右手如揮刀般淩厲地抬起，五指並攏指向自己的額角，“來，跟我學，以後這就是你們專屬的軍禮，除了見到我，隻有見到王上才可以用，對其他人，通通給我把腰板挺直了！”
似懂非懂的應著，學員們開始荒腔走板的模仿軍禮，好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隊列訓練，他們的協調性好了很多，經過幾次糾正，對這與正步異曲同工的動作很快就掌握了。摸索一陣後，在費潛的命令下，所有學員進行了一次演練。
費石發號：“敬禮！”
“啪——”所有人的揮手聲匯聚成了一聲清脆的爆響，每一隻舉起的手都淩厲如刀，整齊劃一，配合挺拔的脊梁，高昂的頭顱，將這支軍隊的精氣神展露無疑，令旁人一眼看去便心生敬畏。
費潛看著這一幕，突然有些情動，上輩子第一次看到國慶大典上的閱兵儀式時，當那嚴明，莊重，威武的軍禮出現，他就無比心潮澎湃。現在，麵前這些家夥有一兩分那支無敵之師的氣勢了，而他們，可是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啊！哈哈哈……
心裏美得冒泡，笑聲直上九霄，表麵上費潛卻還是要保持冷酷，甚至殘暴。
“禮畢——叫你們把手放下！咳……很好！你們的表現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們還有更大的潛力，在考核後，我會想出更多手段來折磨你們！有沒有怨言，有的話，現在可以說出來！”
“沒有！”學員們齊聲大吼，態度堅決。
如果之前費潛進行這樣的威嚇，他們雖然麵上不敢違逆，回答卻也沒那麽情願，背地裏也要把這“小妖怪”罵個夠，可是今天不同了，他們回味著美食的滋味，不僅回答的斬釘截鐵，眼中還帶著笑意。
“解散！給你們半天的假，好好想想應該做什麽，珍稀這半天時間，如果明天給我丟臉，你們就再也沒有休息的時間了——包括睡覺時間。”
費潛陰險地笑著，自顧自走了，走到無人的拐角，才一個猛子竄起老高，發出一聲飽含欣慰，喜悅與期待的歡呼，然後——
“哢，咳咳，嘔……媽的，喊得太用力，嗓子都劈了……”
……
天色漸暗，費潛在房中研究著自己用一片片木板繪製出來的地圖，在確認沒有太大錯誤之後，讓“政委”薑子牙在一麵一米見方的帛上畫出成圖，標注方位——畢竟他自己的字實在難看。
費粱回來了，看起來還很精神，隻是多出了些汗，還有力氣守在門前當旗杆，隻是脖頸、手臂上不自覺跳動的肌肉暴露了問題。在聽說夷他們還興致不減地在折騰後，費潛露出了壞笑。
“公子何故發笑，又因何笑得如此……險惡？”薑子牙正等著費潛遞給他下一片地圖，卻瞥見他看著費粱壞笑，不
由好奇。
“先生，您有所不知，這個……嘿嘿，到時您就知道了，明日有一場好熱鬧看。”費潛搖頭晃腦地說道，埋頭去撿木片。
“有什麽好熱鬧看呐——？”
“現在說了就——嗯？”費潛隨口正回答，卻突然反應過來不對，這聲音不是薑子牙的，而且從門外傳來，陰陽怪氣，有點熟悉。
回頭一看，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翩翩佳公子正邁著方步走向門前來，龍行虎步，氣度非凡，隻是臉上有些輕佻的神情與威嚴沾不上邊。
“我擦！帝辛！”費潛瞠目結舌，險些叫出口來，這惡龍怎麽不聲不響的就跑到我家來了，還直搗黃龍！？他連忙迎上前去，準備見禮。
然而門梁便站著的費粱卻不認識帝辛，一見這沒見過的家夥大刺刺地往主人屋子裏闖，一點規矩也不懂，上前就將其攔住了。
“何人無禮如此，擅闖內宅，冒犯我主！？”說著，瞪眼如牛，凶神惡煞的費粱還把手按在了劍上。
帝辛愣了一愣，神色古怪，有趣地望向費潛。
“費粱不得魯莽，這位是王上！還不快收起兵刃！”
聽了費潛的提醒，費粱渾身一突突，訥訥半晌，把劍往地上一扔，苦著個臉跪倒在地。
“小的不知，求王上恕罪。”
費潛也跟著上前拜見，順道為費粱求情。
“起來吧，予恕你無罪。費無疾，這是你的扈從？”帝辛打量著費粱虎背熊腰的身板，鼓脹如岩石的堅硬肌肉，眼裏眼裏流露一絲同類間的親近。
“此人原本是父親手下一蠻兵，臣入王畿後選為護衛。”
“原來是費伯的那夥子人？嗬嗬，難怪……”帝辛眉目間掠過一絲古怪，俯視著戰戰兢兢跪拜在地的費粱，臉上似有輕視與失望，好像在表達“聞名不如見麵”的觀感。
“王上請進，您屈尊造訪，實在令臣蓬蓽生輝……隻是不知家父為何沒有陪侍在您左右？”請帝辛進門，費潛心裏一動，正想向他介紹一下薑子牙，一回頭卻發現薑子牙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雖有些疑惑，卻也隻能暫時按下，一邊與帝辛客套，一邊請他落座。
“是予令他不得相隨，好叫予悄然來訪，看看你這小兒整日搞些什麽名堂……嗯？坐在這上？”帝辛原本調笑著費潛，一見他請自己坐在一個四條腿似馬非馬的竹子物件上，頓時露出疑色。
土包子……費潛暗自鄙視著，微笑著為帝辛介紹他的“發明”，並推薦可以將這舒適度更高的坐具推行到王城之內，用於朝堂陛見。可惜帝辛試了試，表示此物雖然坐起來比跪坐舒服，卻不合規矩，用不得，還不露顏色的批了費潛兩句。
終究不是誰都像自家人一樣寵著我啊……費潛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心中暗歎。
“那麽……王上，您乘夜色而來，到底所為何事？”
“自是為了練兵之事而來，聽聞你操練有成，明日將令其與費伯的蠻兵比武？有這等事予如何能不關切，自當前來一睹。”帝辛如此說道，似笑非笑。
費潛心頭一緊——中午的事，你晚上就知道了？
有內鬼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