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偶遇,錯了人
應該,沒有幻聽吧……
費潛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直視,用餘光偷瞄著那位老者。
雖然腰板挺直,舉止利落,皮膚也沒有明顯的鬆弛,精氣神比容貌至少年輕個二十歲,但這老者的發絲間已經隱現斑駁,表明了他已過知天命的年紀,而且聲音沙啞滄桑一些,與那位“語言大師”對不上,應該不是他。
可“草擬大爺”,這句與當下語言習慣和發音完全不同,含義“十分特殊”的話,除了費潛,隻可能是從那個人口中流傳出來,也就是說這老者肯定和那位語言大師有關係。
這就讓費潛不得其解了,對方是當麵鑼對麵鼓的在行嫁禍帝辛之事,那就應該是他的敵對派,比如若是在微子的地盤上聽到這句話,費潛就不會覺得太意外。然而現在這句話再次出現,卻是在這王宮最深處,惡龍的老巢裏,這就讓他很是困惑了。難道一個與帝辛立場敵對的高手,就潛藏在他的身邊,而且說不定還能經常見到他的兒子?
瞄見祿父驚歎而敬仰地望著那老者,費潛心下暗自替他捉急,趁著他幹勁十足,跑去一旁武器架上取來自己小上兩號的弓,費潛跟了過去。
“王子殿下,剛才老先生說的那個,‘草擬大爺’,無疾孤陋,不知是什麽意思?”
“啊,那是一種山間野人的俚語,意思好像有很多,可以用來見禮,祝福,也可以表示感謝,自謙。方才應該是師傅對你那句‘神技’稱讚的自謙之詞。”祿父擺弄著弓弦,訓練著自己的力量,隨口解釋道。
這麽快就出現“引申義”了?不愧是經過語言大師的加工,費潛咂咂嘴。
“這倒是有趣,讓無疾增進見聞了……咦?這山間野人的俚語,是如何傳入王城之內的呢?”
“到底如何傳來,我也不知,好像突然間就成了常見的說法,哦,我第一次聽見是在師傅這裏,他老人家或許知道出處。”
“原來如此——”費潛做恍然狀,“王子殿下,您的師傅實在射術驚人,不似凡人,不知道是哪一位高士?”
“嘿,師傅的名,以你費無疾的才智,一定知道!”祿父臉上露出了神秘的表情,“他叫——羿。”
“羿!?難怪射術如此精湛!”費潛低聲驚呼。
後羿的羿?大羿的羿?不管是哪個都是牛氣衝天啊!費潛倒吸一口氣,震撼不已。而且偏偏這兩個著名的傳說人物都與弓箭關係重大,都有著射落太陽的故事流傳後世!
雖然沒什麽高深文化,不過費潛從前帶著妹妹,躲在廢品收購站的舊書堆裏“絮窩”的時候,所幸上了幾年學,常用的字還識得,磕磕絆絆看了許多被賣掉的雜書。因此大羿和後羿誰先誰後他是清楚的,一個唐堯時人,一個夏朝人,反正都和商朝沒關係。
“那當然,當年師傅可是有窮氏射術最強的勇士,父王再三延請,才說動他帶著弟子入宮。”祿父嗡的一聲,拉開自己的小弓,對費潛說
道。
“張弓之時要凝神聚力!分心言語,力都不專一於手上,如何拉得開強弓?”原本對祿父和費潛交談,名羿的老者不理不睬,可是見到祿父一邊開弓一邊說話,他就忍不了了,將一隻沒有簇的箭投過來,皺眉訓斥道。
祿父訕訕一笑,連聲認錯,撿起地上的箭羽,搭上弦,開始專心練習。
有窮氏,看來是後羿的子孫?不過書上不是說後羿因為造反成功之後窮嘚瑟,被寒浞給滅族了嗎?費潛古怪的想著。
算了,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想那麽多無用。費潛的目光落到了羿手中那張大弓上,黑亮的色澤,弓臂大的出奇的造型,讓他隱隱覺得熟悉。他想起了當時那語言大師手上也是有一張大弓,與此十分相似。
“帶著弟子入宮”!祿父的話在費潛腦海閃過,讓他豁然開朗,那家夥很有可能是這老者的徒弟!所以才會擅長弓箭,用著相似的弓,所以才會將“草擬大爺”流傳到王城,所以——他應該是和帝辛一夥,為什麽會費心思嫁禍帝辛?叛變了?收黑錢了?總該不會是……
“小娃娃,盯著老夫的弓,在想什麽?莫非也想一試?”
費潛正盤算,那老者察覺他的目光,開口笑道。費潛連忙擠出微笑。
“王子殿下告知,才曉得先生竟是聞名於世的勇士,小子無禮,還未拜見羿先生,這便補上。”
說著,費潛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反正人家年紀在那,自己不吃虧,就算尊老了。
“哦?你是費伯家的那個小公子?哈哈,倒是個知禮數的孩子,”羿對費潛恭敬地態度很是滿意,微笑著捋起了胡須,“聽聞你入宮陪伴王子學藝,那便應也算老夫的弟子,不知你想隨老夫學什麽?”
有名師授課?費潛眼前一亮,要是他也能練到一箭洞穿磐石的地步,就是近有一劍護身,遠有一箭殺敵!到時候誰敢來刺殺,不僅殺不了他,連逃都逃不掉,直接一箭射死,霸氣!嘿嘿,想想有點小激動。
“先生,小子欽佩您射術如神,不知能否有幸學習射箭?”
“你年紀尚且幼小,筋骨太過孱弱,習練射術容易傷到。”羿搖搖頭,有理有據的拒絕了費潛。
“那……可否追隨您學習劍術?家父已教導我一陣,叫我入宮再尋一位天底下最厲害的用劍高手學習,想必就是您?”費潛眼中充滿向往,話音滿是敬意。
“嗬嗬,又要讓你失望了,你說的那人可不是老夫,而且那人苛刻得很,不是可造之材,未必肯教。”
費潛臉上適當的表現出了失望,可憐巴巴地看著老頭子。
“呃……無妨,你今日先練練費伯教你的劍術,讓老夫瞧瞧,若是有些天賦,老夫便助你一臂之力。”或許是被費潛的外表打動,羿有些不忍,主動承諾。
要知足常樂,費潛收起了偽裝,表達一番感激,接過羿遞來的劍,開始按照費伯的教導練習。
雖
然沒人監督,不必刻苦,可畢竟命是自己的,而且想完成某個艱巨的任務,手無縛雞之力會死得很快。所以費潛很自覺地堅持完成費伯對他的要求,將每個動作練習五百次,除此之外,還不時琢磨一下費伯與他對練時的招式,試圖融會貫通。
頂著炎炎烈日,不一會費潛就汗如雨下了,這時的衣、裳分開穿,又有小衣,中衣,外衣,被一根厚重的帶子束在腰間,跟悶罐一樣,滿身燥熱讓費潛有些頭暈眼花。
“好了,再練下去就要被暑氣炙烤出病了,你這娃娃倒是刻苦,費伯有子如此,夫複何求,”羿觀察著費潛的練習過程,滿意的點點頭,見他狀態不對,輕飄飄奪過了他手中的劍,“今日因著無疾的緣故,祿父,老夫就便宜你了,早些回去吧。”
雖然一開始興致盎然,激情滿滿,不過練習了一個時辰,祿父也早就不耐煩了。一聽今日可以早些下課,他頓時雀躍,給師傅行了個禮,便拉著費潛跑出校場了。
中午有些逞強了,費潛有點中暑,頭暈,惡心,連飯都沒怎麽吃,就跟著祿父去了給他安排的住處,躺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
清醒過來,天色已晚,屋子裏不知是誰來上了燈。雖然這是王宮,可畢竟不是主人的屋子,根本不像費潛在家的待遇那般,最好的燈油可勁的用,把整個房間照的亮堂堂。這裏隻點了一座燈,而且火光微弱,顯得屋子昏暗又空曠,冷清清的。
“哎——”
費潛坐起來,四下望望,悠悠歎了一口氣。
從前身邊就是沒人,也不害怕孤獨,可自打被一大家子人寶貝著,無微不至的嗬護著之後,再就受不住了,冷不丁的身邊沒了人,隻覺心裏空落落的,空虛,寂寞,冷。
在這屋中隻覺寂寥無趣,費潛穿好衣服,出了門,準備四下轉轉,去望望風景,看看星星,如果能偶遇那位呆萌的王後,還能跟她賣賣乖,逗逗趣。
王權並不高度集中的時代,宮闈中也沒有那麽森嚴的規矩,雖然侍衛隨處可見,卻沒有人管費潛。當然也有可能是看他小屁孩一個,就算滿地亂竄也掀不起什麽風浪,所以沒放在心上。
就這樣,費潛遊山玩水似的,一路逛景,越走越遠,漸漸走到了宮殿深處。
耳畔突然傳來幽幽的樂曲,不知是什麽樂器吹奏,原始粗獷,並不美妙,卻又充滿了悠遠蒼涼的氣息,讓人聞之莫名感動,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無垠藍天之下,大地廣袤,其上萬物生息,是為自然。
“小子聞樂聲而來,想請教下,這是什麽曲子?”在曲聲消失前,循著聲音來源,費潛終於找到了一個背對著他,坐在欄杆上的人,手裏捏著一隻瑩白的骨笛。
“此曲無名,不過是予有感而發,隨意而為——無疾公子何故色變?”那人回過頭來,嘴角帶著笑,輕聲道。
費潛後背滲出一行冷汗來——廢話,能不色變嗎,沒遇上呆萌的王後,碰上她老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