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你不是我爹嗎？
費潛原以為這一路一邊跋山涉水，一邊提防虎豹豺狼，怎麽也要走上幾個月才能到達王畿。可沒想到五六天過去，費粱就跑來告訴他前方就是殷城，快要到家了。
他這才想通，商王朝號稱王朝，但真正屬於“商”的領土並不大，除去其他封國，氏族領地，也就是一省之地，橫跨也不過月餘。
大河在望，殷地也就到了。
殷地還有一個稱呼，王畿，是王所居住的都城朝歌，以及周圍多座衛城的總稱。如果廣泛的說，還可以將相，庇，囂等舊都包括在內。
雖然王有權號令天下，卻不能直接插手貴族封地上的事務，這是規矩。王所能直接管轄的，隻有殷王畿一帶，這是他的直接統治區。換言之，他也就是個貴族，最大的貴族。
作為中原王朝的權力中心，王畿之繁華遠非別處可比，就是一座衛城，也要比某些顯赫貴族的首府還要氣派。尤其是殷人精於計算，熱衷商賈，吸引四方來客，往來轉運不絕，就更讓這裏繁盛熱鬧。
這使得殷地平民的生活水平遠遠高於其他地方的黎民，出門在外一提自己是殷人，都會一種奇妙的自豪感，頗有幾分後世“有了魔都戶口，看誰都像鄉下人”的意思。
“如何？公，公子觀王畿可還繁華？”城門口，費粱指著殷城，對費潛說道，一臉的自豪。
你一個東夷人，哪來的與有榮焉的心態？再說門都沒進呢，繁不繁華我上哪知道去？費潛心裏暗自吐槽，從車上站起來，爬到車轅上眺望。
一路上，離殷地越近，費粱就越是激動，一個勁向費潛描述殷城的雄偉，尤其是高大的城牆。
結果親眼一看，費潛大失所望——夯土的城牆，黃乎乎的看著就難看，上麵還隱約可見各種風吹雨淋造成的痕跡，而且高度也遠遠跟“高大”搭不上邊，充其量能有五米？他甚至懷疑那位擅長刺殺的語言大師都能一個跟頭翻上去。
瞄見費粱一臉得意與期待的看著自己，明顯希望看到“小地方人來到大都市的沒見過世麵的震撼神情”，費潛撇撇嘴，坐回車上。
“走吧。”
古代人對高度是不是缺乏直
觀認識啊？……不過也是，畢竟沒有被上可摩天，動輒百米的高樓大廈震撼過，五六米的城牆在他們看來確實也挺高了。
懷著淡淡的輕蔑，費潛進了殷城。
然後他發覺自己太自大了。
城門內外，兩個世界，外麵林木繁盛，道路稀疏，充滿蠻荒氣息，城內卻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到處是買賣交換的喧鬧之聲。
雄偉二字，殷城談不上，但是論繁華，殷城當仁不讓。
費潛一時恍然，若不是往來男女古樸的衣著，以及周圍夯土木料為主的建築在提醒他，他甚至有種回到了原本的時代，轉悠進了大型農貿市場的錯覺。
不論前代，就是往後的兩千多年裏，有哪個時期商業會像眼前這般繁榮嗎？或許南宋能做到？那也是主要集中在勾欄瓦市裏，而不是滿大街小商小販啊！費潛甚至冒出了建議組建城市管理部門的念頭——尤其是在第三次被堵住之後。
“呦，這滿臉塵土，一看就是走遠路的，來來來，嚐嚐小老兒的果子解解渴，保證甜！”
“別信他的，再甜也沒咱的甜！來嚐嚐咱的酒，加了蜜的，甜到心眼兒裏，讓你喝了還想喝！”
做買賣的之所以叫“商人”，大概就是如此了，這熱情勁簡直遠超後世的商人，估計隻有認爹認娘，賣假藥忽悠老人的才能和他們比上一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摯愛親朋呢。
不過這些“商人”還真的是純粹的商人，自誇果子甜，就絕對沒有一個不甜的，費潛啃著青果，如此想到。
這果子應該是蘋果，不過與後世常見的大紅蘋果、黃元帥之類的不同，個頭不大，顏色也透著青澀。費潛一時還有些猶豫，不過吃了一口之後他愛上了這種味道，不是那種糖分充足的甜，而是汁水帶著點點清甜，雖然不濃鬱，但吃著很舒服。
至於那加了蜜的酒，應該也挺甜的，至少費粱舌頭伸得老長，一個勁舔陶碗底子的樣子不似作偽。不過費潛沒有嚐試，酒水表麵的一層浮灰讓他果斷拒絕了。
一路上，費潛又遇見了各種做買賣的，賣果蔬的，賣陶器的，賣麻布的，甚至還遇到個
“賣空攤子”的陰鬱中年人，聽旁人笑話，才知道這二杆子大風天賣麵，麵全讓風刮跑了……
一次次穿越人海，費潛都開始煩躁了，車隊才終於停下，駐足於一座小院前。
“到了，小公子，這，這是咱家在殷城的院子，在這歇一晚，明，明日去朝歌。”夷走到車邊如此說著，請費潛下車。
聽說要在自家宅院休息一晚，軍士們都發出一聲歡呼，連日跋山涉水，風餐露宿的，早就疲倦的不行，是該好好躺在床榻上睡一覺了。待到費潛下了車，便有人來解馬卸車，張羅草料飲水，眾人忙活開了，而費粱則自告奮勇，跑進門去通報。
不一會兒，一個人迎了出來，費粱跟在他身後，麵色詭異。
“夷衛！您可算回來了，伯公已經差我在此等候多日了！小公子呢？快讓我看看公子！”
聽那人叫喚，夷臉色也變得詭異起來，嘴巴漸漸張大，剛彎下腰，那人卻將他攔住，對他和眾軍士比了個手勢，大呼小叫的四處找費潛。
費潛從夷身後鑽出來，一臉好奇的看著來人。“衛”可是武官裏不小的職位了，怎麽也能和後世的“尉”相比，而夷不過是起於戰俘的一個家族武裝頭目，統領的還是異族部隊，哪能當得起這樣的稱呼？這人巴結的意味也太明顯了吧。
費潛仰起頭，仔細打量著眼前之人，隻見他身穿一身灰色葛衣，看起來像是家人打扮，氣度卻不像常人，反倒有幾分手握權柄熏染出來的威風。而且口頭對夷說得對客氣，腰板卻挺得筆直，隱隱透著一股領導對屬下說話的慣用習氣。
再看那人麵相，皮膚白淨，五官秀氣，雙眼有神，鼻梁高挺，一看就不像個幹活的人，而且還留著長到胸前的胡須，如果是白胡子還蠻仙風道骨的，可這一把黝黑錚亮的胡子長在這麽白淨的臉上，怎麽看都有些違和。
等一下，長得帥，還留著大胡子……我擦，我知道你是誰了！
費潛回憶起老娘在自己迷迷糊糊的時候，講的那些“睡前故事”裏，不止一次出現過這個形象，這個讓她一提起來就兩眼放光，變身小迷妹的形象！
你不是我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