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個人的算計
夜色已深,明月西沉,淡雲暗銷,大明宮燈火通明,棲露殿隻支起三兩盞燈。
越霜寒立在燈燭下,素手執了一把剪子,專心致誌地撥弄瓷盆裏的一株亭亭的綠植,光影勾勒出她優美秀麗的下顎線條,側臉半明半暗地顯映在燈火裏,美麗的不可方物,令人屏息而視。
素手纖纖拂過枝與葉,猶如蝴蝶上下翻飛,眉目稍斂,麵色微沉,不知正思索著何事。
“公主殿下。”日煦進了裏房,福了福身道,“太傅大人差人送了信來。”她從袖口裏取出一卷小指粗的紙筒,恭敬遞與她麵前。
越霜寒放下手中物事,將紙條展開隨意一覽,便徑直扔給日煦,“燒了罷。”
日煦點頭應聲,直接將紙條放在燭下,燭火猛地撲閃跳動了兩下,又恢複了原狀,灰燼沉底。
“月見這丫頭,福氣倒是比你我都深。”越霜寒忽道。
“那邊竟這樣爽快地應下,真真在意料之外。”日煦明了那紙條的內容,訝異道,“許是,滄溟使節真對月見有心。”
“但日煦有一事不明。”
“講。”
“公主既然是借月見發展滄溟的勢力,卻為何對月見說出那一番恐嚇的言語?”
“你呀。”越霜寒伸出手指在她額上輕輕一彈,日煦呀了一聲偏開頭,“看著倒是個聰明靈透的,有時候卻這般見識短。”
“若本宮直接許了她恩典,不過是順水推舟,月見雖不算沒心沒肺,於我們也不會有多少感激。隻有先唬住她,再道出本宮背後之力,解她於水火之中,這份恩情才會深刻。再者,本宮借極境之事令她認清那人麵目,她嘴上不說,定然心中有刺,為本宮辦事才更加盡心竭力。”
日煦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稱讚此計之妙。
而她卻忘記了,曾經的天之驕女,燕朝皇帝的嫡長女,永樂公主,何時需要這般疲於算計籌謀?
隻消她一句話,便會有人傾半朝之力,為她達成所願。
越霜寒不再言語,隻出神地望著窗外濃墨般的夜色,分明是燥熱的夏夜,心卻涼透,眸色中盡是疲憊。
不過是開始罷了,以後這樣的時日隻多不少,早日適應便是……
“母後……”她垂手拂過枝與葉,低低地念道,“為了雲翊,寒兒一定會做到。”
時光在詭異的平靜中流逝,仿佛每日都是前一日的回放。燕朝皇宮似乎並未因為公主的和親增添多少喜氣,一如既往地夜夜起笙歌,君王厭早朝,沉浸在一派奢靡與慵懶的氣氛中。
朝堂依舊囿於舊世家與新貴的爭權奪利,顧家為首的老牌勢力與因捧出了新後而異軍突起的裴家一係,鬥得越發水火不容,朝中清流為伍的禦史台日日呈上的奏折堆滿了禦書房的桌案,卻無人問津。
越霜寒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扔開手中的邸抄,茜紗手巾擦了擦手,撚起水晶盤中的西域葡萄放進嘴中,疲憊地靠在冰涼的琉璃榻上。
日煦上前折好幾張邸抄,悉數收起,又捧了清茶到越霜寒跟前,“公主,這幾日可有大事發生?”
“黨爭而已,誰都沒占到上風。”越霜寒小抿一口茶,目光幽幽似是回憶,“顧衍和比起其父,到底還是少了幾分決斷去。”
“公主不是說,以太傅大人的資質,已是做到最好了嗎?”日煦給她捶著腿,覷著她的臉色慢慢問道。
“他就這點本事了,能在朝中站穩腳跟已然是運氣。”越霜寒放下茶盞,上挑的鳳眸裏細細漣漣的惋惜,語氣中也帶著歎惋,“倘若顧相尚在人世,這朝局也不至如此烏煙瘴氣。”
“罷了罷了,但願雲翊能出息些,我就指著這一個弟弟了,無論我如何,他一定要好。”
日煦盈盈一拜道,“太子殿下聰穎過人,將來定能繼承大統,君臨天下。”
越霜寒勉勉強強勾了勾唇角,沒有回她,“離我出嫁,也隻有七八日了罷……本宮許久不見雲翊了,日煦,你一會兒隨我去文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