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位卑何足羞

  禁足令的解除是在半月之後,這之間自然少不了太傅顧衍和的出力,顧家與新晉的裴家不同,是名副其實的千年世家,真真兒的根深蒂固,曆代燕帝都要給些麵子。


  又過了兩天,裴後派了太監總管來“請”永樂公主試妝,說是請,態度卻是十足十的傲慢,排場大得很,言語間不時的譏刺和小人得勢的嘴臉看得人惡心,就連來了不久的月見都聽不下去要出來說話,得虧日煦再三攔截才未釀成了禍端。


  “我與公主是不日就要去了那滄溟的,你又去不得,還得留在宮裏,這會兒得罪了裴後麵前的紅人,以後可有你好果子吃!”日煦將臉漲得通紅的月見拉到一邊,打量著四周無人,才敢低聲地囑咐她。


  “可他也太欺負人了,我們做奴婢的被說兩句就算了,連公主這樣的主子都敢給臉色看,分明仗勢欺人!”月見氣得跺腳,瞥見日煦陡然板起的臉有些害怕,又低頭小小聲地道,“我,我這也是替公主不平嘛……”


  她突然小心湊近日煦,討好似的道,“日煦姐姐,好姐姐,您替我在公主麵前說兩嘴,把我也一並帶去滄溟吧!你是老人,公主肯定聽得進你的話!”


  日煦被她突如其來的親密唬了一跳,有些不自然地推開她,狐疑地看著她,“你去?你又沒有與公主自小的情分在,去那滄溟吃苦受罪作甚?別的不說,那滄溟說的可是滄溟話,你會說滄溟話?”


  “哎呀。”月見發愁地看著地上,翠色繡花鞋劃出一個個圓圈,“日煦姐姐,我同你一樣也是邊境來的,我在邊境呆的時日還比你更久些呢,邊境來來往往的商人,滄溟話我雖不是大懂,也是通曉些的!”


  “別扯那些,就算你會說滄溟話,那滄溟有什麽值得你想的?你平日裏就笨手笨腳的,滄溟可不比我們宮裏,犯了錯人家不說公主的閑話?”日煦冷冷地看她,心想這幾天月見怎就這麽反常起來,叫她做事得喊上五六遍,這會子又提要去滄溟,滄溟可沒有遍地金子撿。


  “我,我……”月見猶猶豫豫了半天,也沒支吾出幾個字來,最終她心下一橫,咬著嘴唇湊到日煦的耳邊,壓低了聲調和她講了幾句。


  日煦驚得幾乎倒地。


  嫁衣鮮紅如血,層層疊疊繡了精致的牡丹與連理枝,點綴了祥雲與鴛鴦,一直延伸至後背、裙底,鮫流紗墜著細細密密的鮫珠,隨著下擺搖曳明明滅滅地閃爍,黃銅鏡裏真切地映出一張燦若煙霞的豔麗臉龐,菱鼻櫻唇,鳳眸光華流轉,一顰一笑皆是如詩如畫。


  越霜寒微微用了力氣揪著裙擺,注視著鏡中盡態極妍的麵孔,隨著她神態改變而改變,時而勾唇淺笑,時而沉吟不語。


  十指蔥蔥撫上麵龐,越霜寒終於有了真切地感覺,鏡中人即是她,大燕的永樂公主越霜寒。


  隻是……越霜寒長眉微微蹙起,同所有豆蔻年華的少女一般,她也曾幻想過她身著嫁衣,被父皇執手送予夫君的場景,但無論是何種幻想,她從未想到,她的夫君並非出自燕朝的老牌世家,而是泛古大陸北國的滄溟。


  像她這樣的人,早已打定主意要搏上婚姻為弟弟鋪平通向皇位的道路。顧衍和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隻要能於她的弟弟有所助力,她不會計較那人的相貌才學,隻會衡量他能為雲翊提供多少。


  而滄溟儲君,雖然身份比之之前所設想的高門子弟還要尊貴萬分,但滄溟遠在北大陸,她並不通曉情勢,也沒有在那裏部署的勢力,滄溟皇室亦不可能因為她嫁去就支持雲翊。燕朝與滄溟是泛古最強的兩大國,被稱為“北方霜雪東方墨”的“兩極”,滄溟顯然是不願在明麵上表態,否則會落下幹涉內政的口實。


  如此一來,她的聯姻能為雲翊帶來的利益遠比預想的要小許多。但事已至此,她隻有在那北方之國搏上一搏,竭盡所能地為弟弟鋪路。


  “平日裏奴婢送妝的美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公主殿下這般好顏色,當真是第一次見到!”喜娘笑意盈盈地道,身旁幾位老嬤嬤也隨身附和。


  “日煦,賞。”越霜寒淡淡道,神情是一貫的清冷,人如其名。


  “是。”日煦會意,取來早已準備好的幾個鼓鼓囊囊的瓔珞,見眾人都不伸手去接,似乎都在盤算著分量,她不由心中冷笑,麵上卻擺出喜色,“今兒個不過試妝,等到了幾日,少不得各位姑姑們的賞賜。”


  眾人這才眉開眼笑地接過瓔珞子,手裏掂量了兩下,連聲地謝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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